她時間不多了,隻能讓幾個孩子全部聽她講。
“等到媽走了以後,你們就放開手腳去乾,我知道我兒子是個有膽子有見識的,你想要做的事情儘管大膽地去,要給蓁蓁一個幸福的未來,不管遇到什麼都要和蓁蓁商量,也絕對絕對不能夠做任何對不起蓁蓁的事情,知道嗎。”
在謝言之點頭之後,江秀英才放下心。
有很多話她都不能對謝言之說,說出來徒添悲傷。
她很想說自己終於不用再成為兒子的拖累,再也不用浪費那些錢。
每天喝的那些中藥,花錢若流水,還要變著法給她補充營養,家裡攢個錢都困難。
她就像是天生的富貴命,年輕時丈夫養著她,後來丈夫離世,一場大病,十來歲的兒子撐起整個家庭。
那一年,十來歲的孩子一夜間長大,成為茁壯的樹,手頂天腳立地,為她遮擋住前路的磨難與坎坷。
江秀英又轉向左邊,看向紅著臉的張建業,左手抓住張建業的手:“建業,嬸兒以後再也聽不到你講的那些熱鬨事情了,有你在,嬸兒那幾年過的真的很高興。”
“當初見到你的時候,你發著燒,神智迷迷糊糊的還叫了我聲媽。嬸兒想說的是,不管稱呼是什麼,這些年的兄弟情義都不是作假,咱們自始至終都是一家人。”
“嬸兒對你很放心,你是個好孩子,以後啊也攢著些錢,始終都是要成家立業的,要給新媳婦攢些錢,可惜嬸子不能親眼看到你結婚。”
“建業,等到你將來結婚,一定要帶來讓我見見,嬸兒會祝福你們的。”
前三個孩子江秀英都很放心,唯獨放心不下最後一個。
她看向最後邊低聲啜泣的江誠,說:“江誠,你們四個孩子當中,嬸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嬸兒相信你可以考上海城大學,再過幾天高考成績就要出來,填報誌願後,一定要告訴嬸子,還有那場宣告給全縣城的煙花,也要繼續放下去,嬸子也想看那絢爛的煙花秀。”
“去了大學以後,放寬心,按照自己的學習節奏,不要去管外界的聲音,你隻需要朝著科學家這個目標努力,剩下的時間會證明。”
“江誠,你一定可以考上的,不要害怕,無論將來遇到什麼事情,你都要記得你從來不是一個人,你還有兩個哥哥,受欺負了要學會告狀,不能白白遭受那些。”
“江誠,去了大學要好好體驗大學生活,多多代替嬸子看一看海城的煙火與繁華。”
挨個交代完事情後,江秀英看向門外:“去看看你們劉大爺還在不在,在的話請她進來。”
這句話她聲音有些小,剛剛連續說了太多話,力氣不太夠。
謝言之在她開口的瞬間就去門外找了劉大爺,他一直都站在門外。
劉大爺看見謝言之出來叫自己,立刻進到病房,李蓁蓁自覺讓出位置,讓劉大爺更靠近些,能聽得清楚。
江秀英深呼吸一口氣,話語在喉嚨中打轉,好半響才張開口:“叔,我走以後—”
她突然哽咽出聲:“拜托您幫忙看顧點兒,幾個孩子沒有經過什麼事情,後事您在場幫幫忙。”
“還有一件,特彆重要的事情,等到,江誠的錄取通知書下來,一定要監督他們放一場,絢麗,的煙花。”
江秀英說話斷斷續續,出氣多近氣少,身體不斷起伏顫抖。
“媽———”
江秀英雙手抓住被子,咬住牙齒說完最後一句話,“一定要他們放,煙花,給我……”
最後一個字她說的非常輕,瞳孔逐漸渙散。
意識徹底消失前,她撐著視線從病床前的四人麵前巡了一圈。
都是很好很好的孩子,希望你們將來平平安安。
未來的路我不能再陪你們走下去。
這次江誠如果收到錄取通知書,一定要放煙花給我看。
腦海中的這句話過完,江秀英嘴角揚起,閉上了眼睛。
她知道如果不將這件事情交代給劉大爺,四個人都不會去放煙花。
還記得當初說要將煙花鋪滿水稻縣的每一寸夜空,
江誠參加了四年高考,
這是揚眉吐氣的時候,不應該因為她收斂。
她交代給劉大爺,他肯定能聽明白背後的意思。
收到錄取通知書後放煙花是她的遺願。
要讓所有人都看到煙花是她江秀英的遺願,將來誰也不能因為這件事情攻擊四個人。
一直以來,都是幾個孩子對她的付出,臨死她不能再接受孩子們的付出。
病房內隔簾阻攔的幾個病人家屬都紅了眼角,
為江秀英臨走之前的那幾份叮囑哭紅眼睛,
為一個母親的拳拳慈愛之心感動。
李蓁蓁強忍下的眼淚與酸澀,在江秀英閉眼的那刻再也忍不住。
雙眼澀疼,
他們沒有媽媽了。
*
從江秀英出事到現在也不過兩個小時的時間,病房外還零星站著幾個街道上的大爺大媽,聽見病房裡穿出來的大聲痛哭,俱被感染,一個個在門外歎氣。
在四個人痛哭的時候,劉大爺用衣角沾沾眼裡的淚水,悄悄摸出病房,他要主持著給江秀英後事辦的風風光光,不能辜負她的信任。
謝言之大哭一場後,手擰了一圈自己的大腿內側,擰上那塊軟肉讓自己大腦保持清醒。
他還要辦江秀英的後事,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去處理,不能一直在這裡哭。
江秀英的身體在劉大爺的幫助下運回家後,謝言之和劉大爺商量喪事的細節。
張建業和江誠在家裡放了一掛鞭炮。
李蓁蓁給江秀英換上新衣服,為她整理好遺容。
她的眼淚已經流乾,隻剩下澀疼。
中午下班歸來的人也都聽說了,都來謝家看了看,有什麼能幫的上忙的,都來搭把手了。
一整個下午,李蓁蓁渾身都是冰冷的,神情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