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姨,你要多等我一會兒,趁著有熱水,我把烤盤洗乾淨。”寧凝說了聲,不經意地看了眼櫃台,這一看不得了,嗬,開業第一天遇小人,真是晦氣。
幸好她已經營業結束了。
範姨這時也站起來幫忙收拾,她看了眼還站那兒不肯走的史任,對寧凝說道:“他想買雞蛋糕,讓你再賣他一份。”
寧凝看了眼史任,端起桌上的烤盤轉身往院子裡走,“想都彆想!”
範姨察覺到寧凝的冷淡,有些詫異,這丫頭對客人的態度一向很好,誰來都客客氣氣的,連她都自愧不如,基本很少有這麼直接甩臉子的。
難不成是太累了?
“你是寧凝嗎?”
史任很想控製自己的情緒,可他話裡的情緒還是暴露的很明顯,帶著些難以自信。
寧凝冷哼了聲,腳上沒停,繼續朝前走,範姨疑惑地跟了上去,“誰呀這是?”
“始亂終棄又自私自利的渣男!”
範姨聽不懂渣男,但是前麵的四個字,她聽懂了,心裡一咯噔,難道外麵那個就是丫頭的前夫?她瞬間睜大了雙眼,大拇指指了指外麵,“是不是他?”
寧凝嗯了聲,把烤盤都泡進熱水裡,開始拿絲瓜瓤洗著。
範姨一下子來精神了,她還一直在想這丫頭的前夫是個啥樣,沒想到竟然長的這麼賊眉鼠眼的,也對,都說麵由心生,長相正氣的男人也乾不出那種缺德事。
“我去把他趕走,還敢來這兒買雞蛋糕,就是有,咱也不賣給他!”
範姨說完,揚起胸脯氣昂昂地走向前廳。
“咋還站在這兒?難道你不僅眼睛瞎了,耳朵也聾了?”範姨出去拿起牆上掛的雞毛撣子,在櫃台上隨意掃了掃,尤其在史任站的地方,嫌棄地多掃了兩下。
麵前的大媽一看麵相,就很厲害,史任被她諷刺,但是也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個人就是寧凝。
“寧凝在這兒上班?你們怎麼會用她?她就是一農村婦女,上不了台麵的,我勸你趕緊把她辭了。”
這時史母跟楊青青也走進來了,史母無比精準地聽到了寧凝的名字,她一雙眼睛立馬像探照燈一樣,在店裡掃啊掃的。
“兒子,那個賤女人在這兒?有沒有搞錯,這不是點心鋪子嗎?她在這兒打掃衛生?”
真沒想到她一農村婦女,離了婚還能這麼快在城裡找到工作。
楊青青也很好奇地看向史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範姨看向這三個人,心裡大抵對他們的身份有了猜測,好家夥,前婆婆,狐媚子,渣男都到現場了,真是不得不打掃衛生了。
她拿著雞毛撣子又在櫃台上掃了掃,期間還朝他們伸出了雞毛撣子,在他們嚇了一跳往後退時,她又把雞毛撣子收了回來。
“真臟啊,也不曉得到底是誰上不了台麵!”
史母聽出味兒了,這個女的在諷刺她兒子,她立馬護犢子的說道:“你這老板怎麼不識好歹,我兒子是好心好意的勸你,你咋還豬油蒙了心!那賤女人就是上不了台麵的,沒有人比我們更了解她,她是我兒子的前妻,農村來的,對吧!”
範姨瞧見史母那嘚瑟勁兒,就倒胃口。
“什麼農村人農村人的,說話這麼難聽,早上沒刷牙嗎?嘴這麼臭,之前在家沒少這麼擠兌丫頭吧,你說你半截子入土的人了,還這麼欺負一小姑娘,你也好意思,還瞧不起農村人,你的所作所為,跟舊社會那種磋磨兒媳婦的惡婆婆有什麼兩樣!
也就是丫頭以前傻,把孝放第一位,這才讓你作威作福這麼久,真換了某個彆有用心的女人當你兒媳婦,你日子還會像之前那麼好過?想都彆想!
老家夥,等著吧,有你後悔的那天,你難過的日子不遠了!”
史母被她說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到最後更是氣的手都發抖了,那個賤女人竟然背後編排她,“你這個人,我今天算是見識了什麼叫好心當成驢肝肺,還反過來倒打一耙,詛咒我,你可真毒!
這是什麼破點心鋪啊,外麵那些人都是你請來的托吧!就你這樣的人,能做出什麼好吃的東西,兒子,我們走!有錢也不能讓她這樣的人賺走!”
“嗬,真是好笑,搞搞清楚,是我們不稀罕賺你們的錢,快走吧,就你們站過的地方,我得多掃幾次,不然多晦氣!”
範姨說完,就把雞毛撣子掛回了原處,拿來掃把跟撮箕。
史母簡直氣的臉都脹紅了。
這時寧凝把烤盤都洗完了,擺放整齊,等自然風乾,她取下袖套,脫下大褂跟帽子,走進了前廳,真是沒想到,他們還沒走。
看到寧凝,史母一下子睜大了眼睛,那個女人是寧凝?
穿著還是以前的樣子,可怎麼感覺哪裡變了,讓她都不敢認。
而史任之所以一直沒走,就是想仔細看看寧凝,剛剛她戴著帽子穿著大褂,又離了點距離,他沒看仔細,現如今她走過來,他雖然不想承認,可不得不說,她變漂亮了。
史任看向寧凝的眼神變了,這點連他自己都沒發現。
這一切自然被站在一旁的楊青青儘收眼底,她心裡感覺到深深的危機感,還有這個寧凝,他信裡不是說,長相很粗狂,一點都沒有女人味兒,可現在瞧著,皮膚白裡透紅,眉眼間也很有氣質,她心裡突然有種感覺,史任配不上寧凝。
這種念頭一出,楊青青心裡十分複雜,原本一直被她沒放在心上的女人,實際上這麼出色,而且還帶走了史家存折上的所有錢,無論史任為了哪一個,想重新追回寧凝,她的位置都很危險。
“寧凝,我們是離婚了,可你也不能在背後亂說我壞話,我今天來不想跟你吵架,我們是來買雞蛋糕的,老板,要是有多的,你就賣我一份。”
時間緊急,史任也不想再吵吵,還是辦正事要緊,他看向範姨。
範姨搖了搖頭,“我可沒這福氣在點心鋪當老板,老板就是你們口中看不起的農村人!”
她意有所指地朝寧凝抬了抬下巴。
然後她就看到他們一個兩個神情有些呆滯,似乎是不敢相信她的話。
史任輕笑了聲,“老板,你彆開玩笑了,就她?還能當店長,這不可能,我們是聽了彆人介紹後,專門來買雞蛋糕的,老板,你幫幫忙,一定得給我一份。”
“誰跟你開玩笑了,這就是點心鋪的老板,我是來幫忙的,不信你出去問問。”
史任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沒了,他又看了看寧凝,寧凝正在用抹布擦台麵,看都沒看他們一眼。
而範姨看到史母臉上的吃驚,心裡那叫一個解氣,這老太太不是看不起丫頭嘛,現在不也得求著丫頭賣你們雞蛋糕。還有這賊眉鼠眼的前夫,心裡怕是五味雜陳,難受的緊!
活該!
就該這麼難受,她幸虧今天來了,要不然都不能親眼目睹這場好戲!
“怎麼,你們還不相信她是老板?認字兒不?出門抬頭看看,招牌上都寫著呢!”
史任不死心地出去看了眼招牌,上麵寧記點心鋪幾個大字,每一個都在紮他的眼,紮他的心。
跟著出來的楊青青看到招牌,心裡也沉了,原本以為她在點心鋪隻是打掃衛生,她到時候找個又好又體麵的工作,心裡多少也能平衡點,可這女人怎麼成老板了?
“這不可能,不可能!”史任難以置信的進來,緊緊地盯著寧凝,“你怎麼可能做的了老板,你沒文化沒知識,怎麼可能!”
“這就不可能了?那還有更厲害的,這丫頭,馬上就是自理糧戶口,曉得啥叫自理糧戶口嗎?老太太,你再一口一個農村人,那就是公然跟政府作對,曉得不!
悔吧你們就,我當時就在想,這麼好的丫頭,是哪家人不長眼弄丟了,今兒見到你們,我也算是明白了,你們家啊,老老小小都配不上這丫頭的福氣!”
範姨一鼓作氣把心裡話說完,那叫一個痛快,尤其是每當她說點啥,他們就一副難以置信,震驚的表情,臉上的情緒變化,簡直比拍電影的還真實。
自理糧戶口,史任在報紙上見過,是政府為了吸納有能力的農村人而做出的戶籍調整,可當時他怎麼也沒想到,家裡存在感極低的妻子能跟這項政策扯上關係,不,就是現在他都沒想到。
這一件一件,給他的衝擊實在是太大了,讓他現在腦瓜子嗡嗡的。
史母看到兒子一臉被打擊到的樣子,心裡又氣又急,“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開了個點心鋪嗎?而且這開店的錢還是我兒子賺的!”
範姨一聽,又要開口了,寧凝安撫道:“範姨,你去洗洗手吧,我們出去吃飯。”
說完她微抬了下眼皮,冷著臉看向史母,“是沒什麼了不起的,不過就是我能決定店裡的東西賣不賣給你們,出去,你們已經浪費了我們很多時間。”
又來了,史母發現她被寧凝盯著時,又出現了離婚那天心裡害怕的症狀,她不自覺咽了下口水,可下一秒心裡又氣不過。
她直接出了店門,站在門口大聲喊著,“大家都不要買這家的點心,老板是個黑心肝的,我差點就被她燙死了!”
她站在高台上,來回的喊著,看到有人圍過來了,夏冬梅心裡大喜,做生意當老板,可做夢吧,她們家隻能勒緊褲腰帶等下個月工資,這賤女人就當老板開店賺大錢,彆以為她傻,那麼多人排隊,賺的錢肯定不少。
夏冬梅心裡越想越不平衡,簡直咬牙切齒地喊道:“最毒婦人心,她簡直就是蛇蠍心腸,你們千萬彆來買她的點心,錢不能被這樣的賤女人賺走!”
圍過來的人忍不住喊了聲,“老板怎麼你了?你又是賤女人,又是蛇蠍心腸的,你給大夥說說,彆是啥誤會,我跟老板接觸過,人家是一好姑娘,你可彆亂說!”
“是呀,到底怎麼了?”
“你是她什麼人啊?”
範姨聽到外麵的動靜,剛剛壓下去的火又上來了,直接就想衝出去扇那老女人大嘴巴子,讓她胡說八道。
寧凝扯住範姨,她警告地看向史任,“你確定不攔著?就這你們史家還天天自詡是文明人,我看她這罵街,還挺像是潑婦的,你們還不快出去陪著,躲在我這店裡算什麼?”
她的諷刺簡直就是給了史任兩耳光,因為史任是最不喜歡女人撒潑打滾的,他覺得特彆丟人,跟他去鄉下送化肥時村裡坐地上就開罵的村婦沒什麼兩樣,可如今是他媽在外麵讓人當猴子看,他覺得太丟人了。
偏偏這時寧凝掀開木板,跟範姨倆人走了出來,史任看到她徑直的走向自己,明明也就十來天沒見,她怎麼變化這麼大?
要是之前她嫁給他時,也像現在這樣,史任甚至覺得他可能不會離婚。
被這個念頭嚇著了,史任的眼神心虛地趕緊移開了。
“我不想再說第二遍,滾!”
史任臉色瞬間黑了,而這時,楊青青一把把史任推了出去,然後她又看向寧凝,“你們也是要出來的,對吧!”
可不能隻有他們一家出醜。
她那點小心思,寧凝怎麼可能不懂,“戲台子都有人搭好了,我自然大度的陪你們演完,不然豈不是對不起你婆婆的好意!”
楊青青臉上晦暗不明,她沒在說話,低著頭出了點心鋪,站在一旁比較角落的位置,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而此時,夏冬梅還在儘力的說著,“我們擔心她離婚之後,回農村日子不好過,還把存折上所有的錢都給她了,你們說說,她拿著我家賺的錢開了個點心鋪,我們來買點心,她還公報私仇不願意賣給我們,還找人羞辱我們,我這麼大年紀了,還要被小輩兒當麵說難聽的話,心裡簡直是寒了心啊!”
說著她坐在台階上,裝模作樣地捂著頭,一副好難受的模樣。
周圍的人看到史任站在角落,問史母,“那是你兒子吧?他是哪個單位的?”
夏冬梅連忙抹了把臉,“你問這個乾啥?”
“問問啊,你把老板的家底,哪個村兒的,家裡幾口人都說的一清二楚,反倒是你們一點信息都沒說,這不太好吧!”
“就是!還有她一直在誇自己家,貶低老板,我覺得很不對勁,你們家真有這麼好嗎啊?真要是像你說的,為了老板考慮,你應該勸你兒子彆跟老板離婚呀,還不是優先考慮的是你兒子,其次才是老板。”
“我鄰居也離婚了,財產也是平分的,現在離婚都是這樣,那錢是老板應得的。”
……
大家一人一句,史母聽著他們好像都是在幫寧凝說話,這可不是她的本意。
這時,寧凝也走出來了,她居高臨下地看著史母,“看到沒,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偽造出來的假話漏洞那麼多,沒有人會被你騙。”
說完之後,她看向大家,笑了笑說道:“謝謝大家,我跟這家人的事是私事,其實按我的個性,我是不想把私事暴露在公眾麵前,你們來店裡買東西,我們就是最純粹的店主跟顧客的關係,偶爾你需要人傾述,我也可以聽聽。
我做的點心能夠讓你們覺得好吃,能幫你們獲得快樂,這就夠了,我不希望大家提到寧記點心鋪是不美好的回憶,所以這次的事,我跟大家澄清一次,之後我就不會再說了。”
範姨擔心地摸了摸寧凝的胳膊,哪有女人把自己的傷口扒開給彆人看的,這太殘忍了。
她實在是舍不得丫頭受這樣的罪。
寧凝安慰地朝範姨微笑了下,剛準備開口,門口圍觀的人中,突然有人開口了。
“我想起來了!那男的是化肥廠的!我前幾天去買化肥見過他,老板,你要真是他前妻,那他可就太不是個東西了!”
原本等著寧凝開口的人,突然看向那個人,那個男的似乎是第一次被這麼多人注視著,他先是有些怯,很快就被興奮填滿了。
“那男的跟老板是二婚,老板是第一次結婚,就給他兒子當後媽了,我聽他同事說,老板在家裡一直孝順公婆,把兒子當自己親兒子一樣照顧,這住他們家屬樓的都知道,這老太太還有個監工的外號,就是因為她一直盯著老板工作,他們說老板在他家裡,簡直像是小保姆,都不像是來當媳婦兒的!”
“是吧!我就說有問題,她把自己摘的太乾淨了!那他們是為啥離婚。”
“還能為啥,為了女人唄,那男人的前妻是個知青,之前離婚回城了,也不知道為啥,說要回來複婚。
然後那男人就要跟老板離婚,我聽他們說,他們家要把老板趕走,鬨的很大,還是鄰居們幫忙,說要找廠長,他家才給錢堵大家的嘴,根本就不是他說的那樣,為了老板離婚之後過好一點才給錢。”
那男人說完,為了讓大家相信,還又加了句,“這事兒化肥廠都傳遍了,你們要是不信,都可以去問,我可沒有騙你們,而且我還聽說他因為這件事,好像被人舉報了,升職也受影響了。”
聽到最後一句,甚至有人拍手叫好。
大家看向史任的眼神,充滿了鄙視,這男人太不是個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