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史任睜開雙眼,表情有些呆滯,他雙眼空洞地盯著白乎乎的天花板,前幾天剛掃過蜘蛛網的地方,此時又有了新的。
他動了動喉結,嗓子處傳來痛感,史任掙紮著坐起來,頭昏呼呼的,不適感讓他難受的用手敲了敲頭。
可症狀並沒有得到緩解,還是一樣很疼。
他掀開被子,喘著粗氣把衣服穿好,然後腳步虛浮地出了臥室。
“媽!”
堂屋裡沒人,他喊了聲,沒人應,史任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這時他聽見屋外傳來的嘈雜聲,還聽到了他媽的聲音。
“她自己要走,管我兒子什麼事!又不是我們要趕她走,而且這不都得怪你們,誰讓你們一個兩個背後亂嚼舌根,我跟你們說,彆把我惹毛了,不然我真賴在你們家,讓你們賠我一個兒媳婦!”
史母說著就一肚子火,早上她出來做飯,結果就看到這些女人們聚在一起眉飛色舞的說著什麼,一看到她出來,她們就不說了。
這不擺明了是再議論她家昨晚的事,不得不說,那個楊青青真是個禍水,把她家攪的一團亂,然後自己拍屁股走人了,她氣的一晚上都沒睡著。
說話激動了些,夏冬梅不小心牽動了臉上的傷,這亮亮個小兔崽子,下口可真狠,她的臉到現在還疼著!
因為要顧及傷處,夏冬梅本就有些刻薄的臉此刻表情更顯滑稽,很多人都看到了她臉上有些深紅的牙印,看來昨晚鬨的是真凶。
聽到她說要賴上她們,黃大媽笑了,“賠你一個兒媳婦?我跟你說,這就是報應,誠心誠意跟你們過日子,老實的兒媳婦你們使勁兒欺負,非得要這喜歡折騰的,現在好了,竹籃打水一場空,不過換句話說,就得這種人來收拾你們!”
“誰說不是!還想要兒媳婦兒,你們家史任,名聲那麼臭,誰願意把女兒嫁過來!”
“就是,現在不僅是化肥廠知道你兒子的事,外麵也傳的沸沸揚揚的,你們還好意思去寧凝開的店子鬨,也不知道是那根弦搭錯了!”
……
大家一人一句堵得史母氣的嘴唇發抖,也說不出話來,這時,門忽然開了,史任穿著工作,麵無表情地從屋裡走了出來。
史母看到兒子臉色不好,有些心疼,“兒啊,你臉色咋這麼差,是不是生病了?”
她說著就要上手去摸他的臉,可剛伸到他麵前,就被史任一把甩開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
說完,史任就走了。
史母也顧不上被大家看笑話,剛想追上去,史任頭也沒回的吼了聲,“滾!”
夏冬梅被嚇的手一抖,沒再跟上,家裡接連出了亂七八糟的事,尤其是她兒子還這麼慘,她這個當媽的彆提有多難受了。
她刻意不去看她們的眼神,想進屋去。
“說到寧凝,咱們都還沒去買過她賣的東西,我可聽說了,她做的雞蛋糕特彆受歡迎,我一會兒想去看看,你們去不去?”
“之前她做飯我就覺得很香,真沒想到她還有這手藝,我跟你一起去。”
“我早就說過了,她特彆能乾,能娶她,那簡直是上輩子燒了高香,沒想到還有人放著這福氣不要,看著吧,那丫頭以後絕對越來越好!”
……
夏冬梅聽到她們一直提寧凝身上的好處,臉上的傷更疼了。
如果當初她不那麼依著兒子,堅持不讓他們離婚,那寧凝怎麼可能會有今天的風光,還不是得在家裡天天給她洗衣做飯,那時候,她多享福啊!
兒子也不是現在這個鬼樣子,亮亮也黏著她,那過的才叫日子。
都怪楊青青那個狐狸精,離都離了,還要糾纏她兒子,要不是那個狐狸精,他們家怎麼可能會弄成這個樣子!
夏冬梅心裡真是悔不當初。
而史任到了化肥站,他看到跟他同組的副組長蔣剛帶著大家正說著什麼,一看到他,蔣剛就朝大家點了點頭,示意大家可以去工作了。
“等等!怎麼我一來,你們就要走,剛剛說什麼呢?嗯?是不是又在背後議論我?”
史任走過去,叫住了他們。
大家都看向蔣剛,蔣剛連忙說道:“不是,你誤會了,我在安排今天的工作。”
史任看著蔣剛麵無表情的臉,腦海裡卻浮現了蔣剛私下嘲笑他的樣子,還一直在跟彆人說他不是個男人。
史任甩了甩頭,蔣剛還在嘲笑他,他小聲說了句,“住嘴!”
蔣剛看著史任不太對勁兒,他皺了皺眉,“史任你怎麼了?”
“不要叫我史任!”史任突然朝蔣剛大喊了聲!喊完,好像很難受,他在一旁臉紅脖子粗的喘氣。
這時突然有人說道:“你名就叫史任,不叫你史任叫啥!”
蔣剛連忙製止他,“彆說了,你們都趕緊去工作吧!”
史任惡狠狠地看著那個人,“你說什麼?有本事你再說一遍!”
沒想到那個人也是個不怕事兒的,他回嗆道:“說就說,你爹媽給你取的就叫史任!你對我們凶什麼!”
史任感覺自己又身處在點心鋪前被大家挑釁的時候,他憋了很久的火,就像急於宣泄,大腦裡某一處炸了,他直接握緊拳頭朝著那人撲了過去。
兩人剛糾纏在一起,就被身旁的工友們拉開了,史任被控製的死死的,還是挨了一腳,本就搖晃的身體,此刻更難受。
可他還是想上,他就想好好宣泄一下,最近他真是過的太窩囊了!
“來呀!再來呀!打,有本事你朝這兒打!”他朝那人吼著。
混亂中,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都給我停下來!這裡是實現自我價值的地方,不是讓你們打架鬥毆的,想打架鬥毆,統統給我滾出化肥廠!”馬衛國怒氣衝衝的站在人群外,待看清楚被架著的人裡有史任,他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打架的給我站過來!”馬衛國指了指麵前的地兒。
打架的另一個人很是懊惱,早知道廠長今天過來,他就不惹事兒了,剛站定,他就連忙認錯,“廠長,我知道錯了,保證下不為例!”
馬衛國哼了聲,“小夥子,年輕氣盛,身上有勁兒就好好投身工廠的建設中,非要打架鬥毆,怎麼,這樣能顯得你們比較厲害?放屁!還有你史任,你還嫌咱們化肥廠最近丟人丟的不夠?
是不是還想讓來買化肥的外人再來傳你的狗熊事跡?你不嫌丟人,我們還嫌!
結合你最近的表現,我們組織上有了決定,調你回廠裡的倉庫當搬運工人,你在化肥站的工作,交給副組長,誰是副組長?”
蔣剛朝前走了一步,“廠長,是我!”
馬衛國點了點頭,又繼續跟史任說道:“還有你的黨課,廠裡黨組織覺得你的生活作風有問題,不予發放結業證書,希望你調任之後,能好好反思自己的行為,不要再忘本!”
此話一出,底下一片嘩然,很多人都覺得史任這下完蛋了,離個婚不僅升不了職,還得降職,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大家安靜,這個決定是組織上開會決定的,我知道最近無論是廠內還是廠外,議論的人都很多,在此我說兩點,第一,從我們化肥廠內部,不允許有人在聚集討論此事,此舉在於還大家一個正常的工作環境;第二,我希望大家引以為戒,我不希望沒過多久,再聽到這麼荒唐的事!”
說完他看向史任,“你現在就過去報道。”
史任聽到他說的那些,腦瓜子又開始疼了,他上前走了幾步,求情道:“馬叔,我知道我最近給廠裡添麻煩了,但請你給我個機會,我一定好好表現,將功補過!”
“什麼馬叔,這是工作場合,你正經點!就因為我們想給你機會,才讓你去化肥廠倉庫的,那裡見外人的次數少,對你比較好!就這麼定了。”
馬衛國說完,轉身就走了。
其他人都趕緊上前去恭喜蔣剛升職,“恭喜你啊蔣組長,以後多照顧弟兄幾個!”
史任聽著他們恭維的話,想到他當初當上組長時,他們也是這麼說的,平時他也沒少請他們喝酒,現在他遇到難處了,他們就這樣對他,這裡他不待也罷!
他隨手扒下工帽,“你們給我等著,最好不要有我翻身的那天,否則……”
“否則什麼啊!翻身,你還怎麼翻身,史任,我要是你,我真沒臉繼續留在化肥廠,我乾脆就自己走人了。”
蔣剛趕緊說道:“好了,都不要再說了,廠長已經說了,這事兒到此為止,史任,你走吧,我們要開始工作了。”
史任惡狠狠地盯著蔣剛,然後麵無表情的轉身走了。
他沒有去化肥廠,出了化肥站之後,就漫無目的地到處亂走,不知不覺中,他又聞到一股香甜的氣味。
史任抬頭一看,原來他走到了縣醫院附近,他下意識地朝寧記點心鋪看去,那邊跟上次他第一次看到的時候一樣,排著長長的隊。
他沒敢過去,今天的他狀態不對,誰都打不過。
史任乾脆就坐在馬路牙子上一直盯著寧記,看到一個又一個人進寧記,又買著東西出來,他腦中甚至開始幻想,如果他沒跟寧凝離婚,現在這點心鋪也會是他的,就算他最後沒有升職,大家客客氣氣的對他,而不是現在這樣,好的工作沒了,家裡也亂成一遭,活成了彆人口中的笑柄。
史任突然傻傻地開始笑了,笑聲越來越大,路過的人都像看瘋子一樣看著他,尤其是他衣服皺皺巴巴的,上麵還有鞋底印,大家路過時都很自覺的離他遠遠的,生怕被發瘋的他觸碰到。
他笑著笑著,雙手撐著膝蓋站了起來,準備離開這裡。
他不會讓寧凝看到他現在的樣子,她一定會狠狠地笑話他。
他一定不會讓她如意!
史任像是詭計得逞,賊眉鼠眼地偷偷看了眼寧記的方向,然後扭頭猥瑣地笑了,他可真聰明。
——
另一邊黃大媽跟鄰居們買完菜,趕緊坐公交趕到了寧記點心鋪,平時到縣醫院的距離,她們都是走著來的,今天是擔心買不到寧凝的點心,才這麼破費。
“哎呦,還真跟彆人說的一樣,這麼多人排隊啊!”黃大媽走近,看到排隊的人還挺多,忍不住感歎道。
“真沒想到,前段時間這丫頭還在受欺負,現在就直接當老板了。”另一個大媽看到寧記的招牌,還覺得有些不真實。
黃大媽聽了,趕緊跟她說道:“這話千萬彆在丫頭麵前說,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她現在過的好,你可彆在她傷口撒鹽!”
“嗐!我是那人嘛,這不是隻有我們,在她麵前我肯定提都不提。”
“什麼味兒啊,真香啊!”另一個鄰居大媽聞著空氣中的香味,她形容不出來,但是真的好香,像奶娃娃身上的味道。
黃大媽也嗅了嗅,她也不知道是什麼,但是真的好香,這丫頭可真行,上回那次煎饅頭片都把她饞的不行,這做點心也這麼香,真是厲害。
隊伍慢慢地動著,黃大媽看到出來的人手上都拎著好幾包包好的點心,不免也為寧凝感到高興。
真好!
買的人越多越好,買的東西越多越好!
沒一會兒,終於輪到她們了,黃大媽趕緊跟鄰居姐妹們說道:“我們一起進去。”
進屋之後,她們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寧凝開口道:“不好意思,新品奶酥沒了,如果實在想買,可以下午再來。”
黃大媽看到戴著一身白的寧凝,忍不住驚喜地喊了聲,“丫頭!”
寧凝聽到熟悉的聲音,放下手裡的麻繩,抬頭仔細一看,眼睛瞬間亮了,“黃阿姨!你們怎麼來了?”
另幾個都是那天幫過她的大媽們,寧凝向她們點頭致意。
黃大媽察覺出這丫頭語氣中的親近,笑的更開心了,她故意說道:“還我們怎麼來了,我們要是不來,什麼時候才能吃到你做的點心。你這丫頭,也不知道捎個信兒給我,白讓我擔心那麼久,是不是把你黃阿姨忘了!”
“哪有的事兒,我真是天天忙的都走不開,我還說一得空兒就去看你,不過你也知道,我如果再去家屬樓,遇到那家人,多膈應啊,還是得麻煩黃阿姨,以後多來。”
三言兩語中,黃大媽算是聽出了這丫頭如今是真的放下了,她能主動提起,就說明已經不在乎了,而且丫頭說的也對,守著這個店子,她也不能亂跑。
“行,我多來,把你要賣的點心,全都吃光!”黃大媽故意說著,看向展櫃裡,她想了想說道:“我們在外麵聞到一股很好聞的味兒,有點像大白兔奶糖,那個是什麼點心?”
“奶酥!”
黃大媽連忙說道:“就買這個,給我孫子買點嘗嘗。”
寧凝聞言有些不好意思,“黃阿姨,奶酥賣完了,我以為不好賣,所以隻做了四盤,這樣吧,我答應他們今天下午店還繼續開著,不過隻賣奶酥,下午你們再過來,我給你們預留。“
奶酥是昨晚寧凝就想好的新品點心,一般奶酥都是跟葡萄乾、蔓越莓之類的搭配,可加了東西,價格也會往上走,她擔心賣不動,所以最後決定不加這些配料,隻做原味的奶酥。
價格她同樣是賣1塊5一斤,本以為會像棗糕那樣,大家需要一個慢慢接受的過程,可沒想到一聽說裡麵加的有奶製品,大家都很願意買,她早上做的四盤,很快就賣完了。
黃大媽她們當然沒意見了,又不過年過節的,不需要買什麼點心,今天來還是想看看寧凝,順便給家裡的孩子買點,好甜個嘴兒,那奶酥孩子肯定愛吃,下午來買也行。
想到這裡,黃大媽她們趕緊讓位置,示意後麵的人進來買,她們就站在一旁跟寧凝嘮嗑。
寧凝沒有讓她們白站著,想給她們一人拿一塊棗糕嘗嘗。
可黃大媽她們說啥都不要,“你要是這樣,我們可就走了,也就是想跟你說說話,這屋子裡這麼香,跟吃到肚子裡一回事兒!”
“我知道你們心疼我,可如果沒有你們幫忙,我這店估計都沒這麼順利,你們今天來了,不嘗嘗我的手藝,我心裡肯定過意不去。”
寧凝就是這樣,誰對她好,她就對誰更好。但誰要是欺負她,那就拜拜了您嘞,她肯定會狠狠報複回來。
最後達成共識,她們幾個分一個棗糕嘗嘗味兒就行。
黃大媽很喜歡吃棗子,她娘家隊上就有一顆很粗的棗樹,每到棗子熟了,大家都會分棗子吃,無論是青棗還是紅棗,她都很喜歡,這棗糕一拿近,她就聞的出這裡麵用的是很好的棗子。
她咬了一口,入口很香甜,紅棗的香氣在口腔裡一直擴散,黃大媽甚至感覺這是她吃過最好吃的棗子,“丫頭,你這紅棗哪兒買的?吃著真甜。”
“我有自己的門路,你要是愛吃,我一會兒給你裝點走。”寧凝邊給顧客綁麻繩邊說道。
黃大媽趕緊搖了搖頭,這丫頭,怎麼老送東西,嚇的她都不敢再開口問了。
不過瞧著丫頭模樣比在家屬樓看著水靈,笑容也多了,眉眼間格外的好看,黃大媽還是很高興的。
她看著丫頭利落的收錢,裝糕點,又打包係麻繩,一個人也能很好的應付,還能時不時的跟她們說兩句,這利落勁兒黃大媽越看越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