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雨聽到寧姐的聲音,像突然被喚醒了，她猛地掙脫她奶奶的手，小跑到寧姐麵前。
“寧姐。”
聲音中帶著她都沒意識到的依賴。
寧凝卻隻看了她一眼,然後略過她走向範姨。
“範姨，太晚了，我來接你回去。”
眾人看到這一幕,一時有點搞不清楚寧凝的來意,她不是來接趙小雨的？
還是趙大軍反應快，連忙打著哈哈說道：“對對對，太晚了,俺們這兒是農村,怕大家住的也不習慣,就不強留大家過夜了,真是辛苦你們跑這麼一遭，現在事兒了了,大家都回吧。”
範姨不明所以地低聲喊了聲寧丫頭，用眼神詢問她,不帶趙小雨走了？
“寧姐？”
趙小雨有些無措地朝寧凝又走了一步。
寧姐是對她失望了？
寧凝轉過頭看著她,眉頭一鎖,“你怎麼還在這兒，要拿的東西拿好沒？我們要走了。”
趙小雨慌張無措的心情瞬間被安撫了不少,她也沒在意寧姐對她的態度怎麼變了，隻想著隻要寧姐還願意帶她走，就說明寧姐還肯要她。
趙家人這才會過意,敢情這老板還是要帶妮兒走啊。
趙奶奶堆著笑臉走到寧凝麵前，“老板，這些天俺家妮兒沒少給你添麻煩吧。”
寧凝毫不客氣地接話,“是，這丫頭比較笨，去我店裡沒幾天就打壞我好幾個盤子碗，這些是事兒小，我就不跟她計較，不過她把我店裡很重要的餡料弄毀了，我算了一下，損失將近三百塊錢，這事兒我不能當做沒看見。”
說著，寧凝就瞧見趙家人各個臉上幾經變化的神色，她無視掉，繼續說道：“這丫頭長了一張巧言令色的嘴，去找工作說自己證件丟了。
我也是太忙了，沒有留個心眼，再一聽說她家是農村的，在家啥都乾，這才招了她，沒想到她竟給我惹麻煩，三百塊可不是個小錢，我怕她人跑了，找她要證件，她才跟我說出實情。”
楊蘭一聽女兒在外麵惹了這麼個債，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一話沒說，照著趙小雨頭敲了幾下。
“你！你竟然闖了這麼大的禍，你沒事兒手賤碰人家的東西乾啥？”
趙小雨先是聽懵了，緊接著被打，她更懵了，下意識就想反駁，可剛對上寧姐的視線，她腦子裡突然清醒了很多，隻敢捂著被打的地方，低頭不說話。
這副樣子，落在趙家人眼裡，就是她已經承認了。
趙大軍不由得眯了眯眼睛，懷疑地看向寧凝，“你是做什麼的？什麼餡料那麼金貴，要三百塊錢。”
婦聯的主任張蕊這時出聲了，“你們有所不知，你家女兒的工作就是在縣城裡，那也是很多人羨慕的，這位老板，是寧記點心鋪的老板。
你們不太清楚，但寧記的點心在我們縣城特彆紅火，每天去排隊的人都特彆多，還上過電視新聞，彆家的我不敢說，但寧記的餡料，確實值那個價。”
趙家人一聽，臉色更難看了，趙大軍更是不客氣的踹了趙小雨一腳，嘴裡怒罵道：“真他娘的是個賠錢貨！”
踹了一腳，似乎還不解氣，他還想上去踹第一腳，卻被警察同誌上前攔住，並大聲製止了。
“乾什麼！乾什麼！我們在這裡你還敢動手，你也太不把公安當回事！”
兩位警察同誌一人一邊把趙大軍架著往後退，趙奶奶擔心傷著兒子，趕緊上前求情，楊蘭在一旁淚流滿麵，擔憂地看著丈夫。
而剛剛被父親踹了一腳的趙小雨，身旁一個人都沒有，她低著頭站在一旁，說實話，沒回來之前，她還對家裡人抱有一絲希望，想著他們都看到她寧願跑，都不願意嫁人，能改變一絲想法。
但今天，他們對她的傷害，比她偷跑那天還大。
寧凝淡漠地看著眼前的鬨劇，她雖說料到了會是這種場麵，但親眼見到了，內心裡還是有一股無名火。
“行了，咱們還是來解決事兒吧，我是個生意人，從不做賠本的買賣，實話跟你們說，趙小雨對我來說可有可無，隻要我願意，明天一早就能招到比她機靈能乾的新員工，所以解決方案，我更傾向於賠錢，你們的家務事兒我也不想牽扯進去，賠了錢我們就兩清了。”
寧凝搬了一張椅子，狠狠地落下，重重的聲音，讓趙家人停下了鬨騰，等聽清她說的話，趙奶奶急了。
她連忙走到寧凝麵前，賠著笑臉，“大老板，還是女老板，您這麼年輕就能當老板，那必定是人中龍鳳，以後那肯定是響當當的大人物，何必跟我們這些鄉下的農民計較。
再說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算您受了點損失，但很快就能回來了，要不您行行好，放過俺家妮子一馬，俺們一家人都記得您的好。”
寧凝看著她滿是阿諛奉承的嘴臉，原本淡漠的臉，突然笑了笑，趙奶奶也舔著臉笑了笑。
“想、啥、呢？”
寧凝從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啪的一聲拍在桌上，“這是我跟她簽的勞動合同，以及她給我打的欠條，上麵有她按的手印，從法律上講，她是必須要還我錢的，如果不還，我把她告上法庭，搞不好她是要蹲大牢的。”
趙奶奶大字不識一個，可那紙上又是紅色的章子又是紅色的手印，讓她心裡怕極了，她左看右看，把不知道什麼時候進屋，一直窩在角落的孫子叫過來了。
而楊蘭也暫時止住了眼淚，一臉期頤的看向兒子。
趙小龍頂著來自桌旁女老板的視線壓迫，一步一步朝桌子走去，眼睛都不敢抬一下。
寧凝大方的把紙掉個頭，正麵對著他，好方便他看。
趙小龍看著紙上的字，還沒看幾行，就看到旁邊女老板的手指頭不停的點著桌子。
他本就不敢抬頭看她，聽到她手持敲擊桌麵的聲音，紙上的字他更是看不下去。
掃了眼最後落款處的公章跟紅手印，他就扭頭對奶奶說：“是真的。”
楊蘭瞬間哭出了聲，趙奶奶聽著心裡更煩了，毫不客氣地對她訓斥道：“哭哭哭，生了這麼個賠錢貨，你早就該哭死了，現在才哭，晚了！當初俺說不要她，你非得要，現在好了，留了個禍害吧！”
寧凝不緊不慢地把兩張紙重新疊起來。
“你們也不用著急，我也不是非要把你們逼上絕路，她沒錢，你們也不願意替她還錢，那她就隻能回去上班。
當然如果你們兩條路都不選，那我們隻能去法院了，那這就鬨的太大了。
有可能還會影響這位男同誌以後結婚娶妻的事，試問誰會讓自己女兒嫁給家裡明擺著窮的叮當響的人家？更彆提趙小雨了，名聲隻會更差。”
她慢悠悠地說著，聲音清晰的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裡，趙家人也在心裡開始盤算著她說的三種情況。
趙村長此時忍不住問道：“那趙小雨要在你店裡乾多久才能還完欠款？”
“我一個月給她25塊工資，300塊就是12個月，滿打滿算得一年。”
25塊工資！
趙奶奶跟楊蘭都睜大了眼睛，就連趙小龍都有點不敢相信，就他姐，一個字都不識的農村女人，每月能賺25塊錢。
趙大軍以為自己聽錯了，沒忍住又多問了一句，“多少？你說她一個月賺多少？”
“25塊！不僅如此，我還包吃包住，趙村長，這待遇不低了吧？”寧凝掀起眼皮，淡漠又客氣的朝趙村長笑了笑。
趙村長取下雷鋒帽，抓了抓頭發，“不低不低。”
沒文化沒背景的農村女人，能拿這個數真不低了。
此時趙家人心裡又是另一番算計。
一個月25塊，還包吃包住，那這25塊就是純拿啊。
想到這裡，趙奶奶再也忍不住，她走到趙大軍身旁，小聲說著：“那妮子一年就能賺300塊，那可是咱小龍的搖錢樹啊，小龍那邊可以先讓媒人穩著，至於那鰥夫那邊，退了就退了，這死妮子不是不想嫁人麼，那就讓她一直給家裡賺錢，你說呢！”
趙大軍眼睛滴溜溜轉了好幾圈，似乎在想他母親這番話的可能性。
“那萬一妮兒一年到期了，那老板就不要她了，她也賺不到那麼多錢。”
趙奶奶眉頭一皺，她咋把這茬兒忘了。
“可咱家現在也沒錢還啊，隻有那鰥夫給的彩禮，要是拿那錢還了債，她是好過了，嫁給彆人過日子，可咱小龍咋辦？一年兩年還能等，再久好姑娘都被挑走了！”
趙村長此時也搬著椅子在寧凝旁邊坐下，他笑著說道：“老板貴姓？”
“免貴姓寧。”
“寧老板，我是趙家村的村長，趙小雨這妮兒我也是從小看著長大，她其實人不笨，也很能乾，這家裡裡裡外外都是她幫忙搭理的，她在店裡給你添了麻煩，我想可能是她從來沒出去過，去了外麵，對環境一時不適應，需要你多擔待擔待，但我相信，隻要你提點兩句，她應該是不會再犯錯。”
寧凝瞥了眼從剛剛開始一直傻站在牆邊的趙小雨，又見趙家人都此時都盯著她看，仿佛都在等著她的下文。
“是，我承認，她很老實，手腳也麻利，不然我也不會同意留她在店裡打工還債。”
趙奶奶聽了這話，心裡一喜，悄悄扯了扯趙大軍的衣服，悄咪咪地說道：“你聽這老板的話，她其實還是滿意咱妮子的。”
趙大軍雖然依舊麵無表情，可還是比剛剛臉色好些了。
他走到趙村長旁邊坐下，“村長……”
趙村長此時拍了拍他的肩膀，歎了口氣說道：“大軍，聽俺一句勸，讓妮兒走吧，眼光要放長遠點。”
趙奶奶也過來坐了，“村長，你說的是，俺們也不是那狠心的人家，俺們也是想讓妮兒有個好出路，想讓她日子過的更好點，她能賺錢那當然好，要是不能賺錢，靠男人俺們也覺得很正常，俺們也是為她操碎了心呐。”
說完之後，趙奶奶又看向寧凝，笑的更加諂媚了，“瞧俺，實在是對不住，您來了隻顧的跟您說話，也沒給您倒杯茶什麼的，俺們鄉下地方，也沒什麼好東西，不過俺家裡有糖水，俺這就去給您倒來。”
寧凝也沒攔著她，隨她忙，“看來你們是選了她跟我回去工作，既然如此，還要麻煩趙村長開一封介紹信，她在城裡待久了，需要暫住證，否則我可能會有麻煩。”
“暫住證？那是什麼東西？”趙大軍警惕地問道。
這時警察同誌開口了，“非城市戶口的人進城務工超過三個月就得開暫住證。”
“跟戶口沒關係吧？”趙大軍又追問道。
“沒有，戶籍還是原來的戶籍。”
有了警察同誌的解釋，趙大軍神情放鬆了些。
戶口薄，他們看的那麼死，寧凝想著大概率是拿不到，目前也隻能退而求其次，先退婚離開趙莊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