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亮得晚。
快要到早朝時分,所有參加朝議的官員都已經提前等候在了宮門口。
徐承廷剛一下馬車,無數針紮一樣的目光立即刺了過來,一雙雙烏黑的眼圈在燈籠映照下顯得格外幽怨。
一眾人緊緊盯著徐承廷,無聲地譴責控訴道。
什麼叫大型古代社死現場?
這就是了。
同樣頂著一對又濃又重的黑眼圈,徐承廷嘴角勉強扯出了一絲笑容,對著一眾同僚不停地躬身賠禮道歉。
想著天不亮就要早朝,哪家官員不是半夜就要起床開始準備收拾,夜裡本就睡不了幾個時辰,昨夜那鬨得一通震天響地的……
眾人就算是心裡再怎麼罵徐承廷祖宗十八代,表麵上也得嗬嗬虛偽幾句,帶個笑臉。
關係好點的回禮道不妨事,誰家沒個熊孩子;一邊溫聲安慰著徐承廷,一邊在心底默默腹誹道:就是全部加起來也沒你家那個熊啊。
果然優越感是對比出來的,往日他們還在為家中的孩子整日調皮搗蛋感到煩心,這樣看來,自家的幾個孩子可真是乖巧懂事極了。
與徐承廷關係差的直接甩了個白眼過去,沒好氣道:“徐侯爺府裡好大的陣仗!”
若是往日裡遇見這種態度,徐承廷早就不卑不亢地懟回去了。但是現在……他能怎麼辦?本就是他理虧,隻能賠著笑臉,受著唄。
與徐承廷向來交好的申侯爺悄悄將他拉到一邊。低聲問道:
“徐兄,你家這到底是……”
申侯府跟徐侯府在同一條街上,相距不遠。夜裡那一通動天響地的銅鑼和小孩子清亮的嗓音生生把他從床上給震醒了過來。
徐承廷對著好友苦笑。
“讓申兄見笑了……”
……
檀香嫋嫋,桌案上一排排的靈位靜靜地看著小娃娃當著他們的麵一口接著一口吃掉了案幾上的貢品。
“哢嚓!”小嘴吧唧吧唧地吃得香甜。
“彆那麼小氣,不就是吃你們幾個果子……”小奶聲對著案上的牌位說道。肉乎乎的小手又從盤子裡拿起了一個。
“反正你們也吃不到了。”
“哢嚓——”
崽崽懶懶地坐在蒲團上,一口蘋果,一口香蕉,小嘴巴還有的沒的跟案上的各個靈位扯著閒話,旁邊是散亂一地的果核和果皮。
相比府裡所有人一夜未睡的精神疲憊,崽崽現在依舊是活力無限。
聽著屋子外麵叮叮咚咚搬運修理的聲音,崽崽麵上一派愉快,對著手裡的果子又是“嗷嗚”一口。
夜裡,陪陪與徐承廷在屋頂上上演了一場追逐大戰,兩人在上麵呆了多久,房頂上的瓦片就掉落了多久。
“劈裡啪啦!”瓦片落下碎裂的聲音接連不斷。
被驚嚇住的眾人隻能呆呆地站在院子中間,愣愣地看著屋頂上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不停地“拆家”。
等崽崽看鬨得差不多了,乖乖地被徐承廷給一把抓住時,整個屋頂也差不多變成光禿禿一片了。
徐承廷已經氣得是一臉鐵青色了,腦海裡也意識不到其它的事情,一心隻想著應該怎麼樣收拾手裡這個無法無天的小東西。
但他能拿這個三歲大的小娃娃怎麼辦?
打板子?
秦姨娘害了人都沒有被打板子,你女兒隻不過是大晚上“敲敲鑼,練練嗓”就要被打板子?
責罵?
無論徐承廷怎麼樣地厲聲斥責,對上的都是小娃娃一臉無所謂的態度,根本就是把他說的話當屁放。
最後,氣得內傷的徐承廷隻能把崽崽暫時關進了祠堂裡麵壁思過。
每個祠堂裡總會流傳出一兩段鬨鬼的故事,曾經徐敦還拿這個嚇唬過徐錦,對於徐家的孩子來說,罰跪祠堂絕對是很嚴重的懲罰,沒有人想在那裡過夜。
但對於崽崽來說,不過是換個地方補覺而已。
祠堂裡雖一派平靜,但外麵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老夫人年紀大了,受不的刺激,見到夜裡那大場麵,一下子就倒下了。侯府裡的老夫人躺床上了,各房人誰也跑不了,一個個地帶著黑眼圈輪流前去侍疾。
主院的屋頂被禍害得差不多了,趁著徐承廷去上朝之際,要吩咐下人們趕緊搶修。還有附近受了驚的人家,也要一一親自登門道歉。
作為侯夫人的杜雲娘,這些全部都是她的事情。伺候完老夫人湯藥,安撫好各房妯娌,又帶著禮品拜訪侯府附近的府邸。
剛一回府,還來不及歇息,便聽到下人來報,甄三夫人來了。
……
衣著華貴的年輕婦人捧著熱茶慢慢品茗,纖長細嫩的手指輕夾著手帕。許久,才緩緩道明來意。
“你府裡的事情,我都聽說了。怎麼鬨得這般大?”
杜雲娘陪坐在一旁,一臉疲憊,勉強撐起微笑道:“連你都聽說了,可見鬨得有多大了。也是我管教無方……”
看著麵色蒼白的雲娘,甄三夫人神色複雜,輕輕將茶杯放在了桌上。
外麵的人都說,徐侯夫人是走了大運才能嫁給徐承廷,早知道他有今日的成就,也該把自家姑娘嫁過去。不過很少人知道,其實當初,小申氏也曾跟徐承廷議過親,不過,最後她選擇嫁給了世代清貴的甄家做了甄三夫人。
雖說甄家上下待她都極好,公婆兄嫂也都是和善人,但是每當聽到徐侯夫婦恩愛和睦的話,小申氏的心中依舊忍不住有些彆扭,好像眾人在背後嘲諷她有眼無珠一樣。
是以,今日看到杜雲娘臉色疲憊蒼白的樣子,小申氏心中竟然有些竊喜。不過,她知道這是不對了,她與杜雲娘交好,兩人走的極近,杜雲娘還曾經在其他夫人小姐麵前幫過她,外人都知道她們是密友。
將心底那些小心思強行按捺了下去,小申氏拍了拍杜雲娘的手,說道:“兒女都是債。不過你比我命好,膝下至少還有個女兒,不像我進門幾年了,肚子至今都還沒有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