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的臉好紅啊。”
“很,很紅嗎?”阮天心磕磕絆絆道,“因為今天天氣很熱。”
她說完就後悔了,這個理由實在是有夠蹩腳的。但是謝觀看上去並不在意,隻是說完這一句後,又退開了一點距離,又變回了原來的克己守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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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天心說不上來,感覺自己有一點微妙的失落。
謝觀教育她:“以後不要對彆的男人說這樣的話。”
可是你不是“彆的男人”,你是我喜歡的男人呀。阮天心默默地想。
謝觀打量了下阮天心的衣著:上身是藍白的海軍領襯衫,下shen是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淺色牛仔褲——
還好,不是裙子。
他又歎了口氣,把阮天心歎得不知所措。
她僅有的一點套路都是從各國電視劇裡學來的,既生疏,又不新鮮。原本以為多少有點作用的呢,看來謝觀並不吃這一套。電視劇害我!
她的心情變化簡直肉眼可見。謝觀看了她一會兒,問:“還作數嗎?”
阮天心迷茫道:“什麼作數?”
謝觀:“膝枕。”
“……”阮天心愣了兩秒,忙點頭,“作數的。”
謝觀沒有再猶豫,也有可能確實是累了,調整了下姿勢,便安靜地靠到她膝上。
那一個躺下來的刹那非常短,謝觀的動作輕得像一片羽毛。阮天心覺得自己好像都沒有感受到他的重量,也有可能是腿麻木了……但是阮天心一動也不敢動。
身體被釘住了,但腦袋是自由的,阮天心開始胡思亂想,萬馬脫韁:
謝觀會覺得靠起來舒服嗎?她覺得自己大腿上的肉還蠻多的,應該比肩膀要柔軟一點,謝觀的脖子也不用那麼辛苦了。
她低頭看謝觀。男明星的腦袋毛茸茸的,剃過的頭發又長出新茬,但還是很乾淨、很利落,也因為發型的關係,把五官全部袒露了出來,像英俊的神明。
阮天心注意到他側臉的鼻梁弧度,高得恰如其分,就不由想到粉絲的彩虹屁:“想在哥哥的鼻子上滑滑梯”。
越看,越覺得他哪裡長得都好,就連窄窄的眼皮也好,薄薄的嘴唇也好,全部都是合著自己的心意長的,沒有一個地方不喜歡。
謝觀閉著眼睛,突然道:“……你不困嗎?”
阮天心被他嚇了一嚇,遊移著眼神不敢再看他,“還好啊,我沒有午睡的習慣的。”
一年級的班主任中午沒得空閒,往往都是一刻不停地盯在班裡的,哪裡還有午睡的時間呢?再說,她晚上睡得很早,基本上每天都睡得飽飽的。
謝觀擰著眉毛,“我睡不著。”
他的眉毛一蹙,阮天心的心就揪起來,覺得自己好像多情的賈寶玉,有義務哄林妹妹開心:
“這樣還是不舒服嗎?”
謝觀搖頭道
,“是失眠。”
他這兩天熬夜熬習慣了,就沒有那麼容易睡,感覺自己就像隨時身處鬨市,即使微小的聲音也容易惹他厭煩。
阮天心想了想,說:“好吧,其實我有一個辦法。現在,想象你是一隻很胖很胖的橘貓。”
謝觀:“……”
他神色複雜地閉上眼睛。
“你是一隻大橘,你吃得很飽……”阮天心用溫柔得近乎哄騙的語氣徐徐道,“因為很胖,你吃完後就不動了。”
“你一動不動地癱在那裡,把四肢全部攤開,攤到最大……然後,太陽照在你身上,你感覺自己開始融化。”
謝觀:“……”
“你化成了一灘冰淇淋……你沒有手,也沒有腳,更沒有腦袋……你一點兒也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
謝觀閉著眼睛,呼吸平穩。阮天心不確定他是不是睡著了。
“貓變冰淇淋”的催眠故事講完了,她小心翼翼地輕拍他的肩膀,用媽媽唱搖籃曲的語氣哄了一下:“哦,哦……我們睡著咯。”
謝觀突然睜開眼睛。
阮天心又被他嚇一跳,失望道:“怎麼失敗了?”
謝觀好笑道:“你從哪裡學來的這套?”
“大學的時候有瑜伽課,”阮天心老實地說,“老師在快下課的時候教的,還沒有一分鐘我就在瑜伽墊上睡著了。”
她總結道:“瑜伽好累啊。”
“……”
沒有聽到回音。
阮天心再低頭看謝觀的時候,發現他可能真的睡著了,上下睫毛交錯地搭在一起,嘴角笑意隱約。看上去意外的乖順。
阮天心又在捧著一顆心暗暗叫:這個謝觀好甜!
她特彆想把他現在的樣子拍下來,但是手機在衣服口袋裡,如果要拿肯定會驚動謝觀的。她隻好憋著,拿眼睛當相機,特彆慢地眨。
這樣憋了一會,眼睛就酸,忍不住想要闔上。她提醒自己“那就閉目養神一下下”,結果高估自己,竟然不到十秒就坐著睡著了。
……
阮天心沒有睡多久,到底不是習慣午睡的人。大概半個小時後,她就睜開了眼睛,茫然地盯著自己眼前的一片……布料。
確實應該是布料,白色的,有點硬,好像……白大褂。
盯著看的同時,她還發現自己的姿勢變了,由坐著變成了躺著。腦袋下麵枕著什麼,不柔軟、但結實,還挺舒服……
謝觀的
臉突然映入眼簾。他下頜輕抬,衝她揚了揚。
“醒了?”
聲音低暗,微啞。含著一點睡意。
阮天心遲鈍地想:此等鋒利的下頜線,不愧是謝觀。這種仰視的死亡角度都頂得住,簡直無懈可擊。
等一下,為什麼是仰視?
阮天心反應過來,頓時頭皮發麻:天,她說她怎麼躺著呢,原來枕在謝觀的膝上!
剛才不是謝觀靠在她膝上嗎?怎麼現在反過來了
!
睡意立馬消失無蹤,她幾乎是蹦起來,但沙發總共也就那麼點空間,她一蹦歪,人就“咕嚕”一下滾到了地上。
謝觀:“……”
他手還往前伸著,想撈,卻沒撈住。看她坐起來,還在地上發蒙,便去扶她。
說是扶,其實更像提溜。她像一隻掉進捕獸夾的小動物,被謝觀救起後,那雙總是霧蒙蒙的眼睛就跟著他,本能地轉。
謝觀摸了摸她腦後,檢查有沒有起包,“摔疼沒有?”
阮天心被拎到沙發上坐著,臉紅得滴血,表情苦悶。
她感受了一下,軟綿綿、顫巍巍道:“有一點點。”
她是撒嬌而不自知,但彆有用心的人聽了,很難不為此心動。謝觀看著她,瞳孔裡沉澱著暗的光彩,“哪裡疼?”
“……”
阮天心這就閉嘴了,她不好意思說。
但是謝觀一直注視著她,好像不知道答案就不罷休似的。
阮天心做了一下心裡建設,羞恥地張了張嘴巴:“尾巴骨疼。”
謝觀:“幫你揉一下嗎?”
阮天心:“……”
“開玩笑的,”謝觀若無其事狀,“如果再疼,讓小田帶你去醫院看下吧,不要忍著。”
阮天心一聽,連連擺手,舌頭都被窘得不利索了:“沒、沒什麼大事,馬上就好了。”
謝觀便也體貼地不再問,“再休息一會兒。”他道。
這個話題好不容易揭過去,兩個人像兩個純情的初中生一樣坐在一起。
準確來說,阮天心可能更像初中生一點。謝觀淡定地像個高數老師。
阮天心偷眼看謝觀,試探地問他:“剛才我睡著了嗎?”
謝觀頷首道:“你睡得很香,在我搬動你的時候,你也沒有一點感覺。”
阮天心有苦說不出:她想哭,謝觀肯定覺得她睡得像頭豬。
“我醒的時候,你睡著的姿勢很彆扭。”謝觀開始主動解釋,“我就幫你變了下姿勢,躺著確實好些。”
阮天心又覺得心情稍微平複了一點,畢竟“謝觀的膝枕”,是萬千少女拿不到的成就。今天,她居然有幸獲此殊榮!
就是在享受高級待遇的時候睡著了,真的好可惜。
她心裡還在扼腕,卻要裝出一副“我很成熟,這沒什麼”的樣子,問謝觀:“那你剛才睡得好嗎?”
謝觀不知道為什麼神色複雜,半晌道:“托膝枕
的福。”
阮天心就跟他感歎,“太神奇了,剛才這麼短的時間,我居然還做了個夢呢。”
“什麼夢?”
“我夢見我拜魯智深為師,練習倒拔垂楊柳。”阮天心比劃道,“就是有一座山上,有一棵很大的樹,我想把它拔起來,試了很多次都沒成功。”
“……”謝觀一反常態,沉沉不語。
阮天心興致勃勃地繼續道:“真的是太真實了!直到現在,我感覺我的手掌上還
有那種拔樹的觸感。”
謝觀神色難辨,張口也無言。
阮天心慢慢意識到不對,安靜下來,“……”
兩個人突然同時跌入一段可怕的沉默。
“……”
阮天心臉色由紅,再變白,再轉紅。
半晌之後,她哆嗦著嘴唇,用快哭出來的聲音問:“難、難道我真的摸了……了嗎?”
謝觀含蓄道,“其實還好。”隻是碰到。
阮天心:“……”
她裂了,她碎成一片一片的了。要是真的能化成齏粉就好了,這樣她可以沿著縫鑽進去,在謝觀的眼皮子底下徹底消失。
但是不行,她做了天大的錯事,卻想不到任何補救的方法。謝觀肯定覺得她特彆不矜持,怎麼辦?
上下嘴唇一碰,還沒碰出一句得體的話,眼淚就先下來了。
“對、對不起,我、嗚嗚嗚哇啊——”
……
阮天心哭得停不下來,流的眼淚能把半個化妝室都淹了。
謝觀不知道她這麼小小的人身體裡怎麼會有這麼多淚水,饒是已經見過一次她的哭法,但感覺和當時有微妙的不同。
旁人的眼淚會讓謝觀煩躁,阮天心的眼淚會讓他心臟皺縮。
她本來就是個楚楚可憐的長相,哭起來也像雨打花枝,睫毛被打濕,眼皮已經泛出粉色。一邊哭還一邊站到他麵前,對他垂著頭。
“我不坐了,我不是人。”她抽噎著自省道,像犯錯誤的小學生。
“……”謝觀正在找紙巾,聞言忍不住笑了,又皺眉,“胡說什麼。”
阮天心用一雙淚眼看他,朦朧間隻看到他一襲白大褂楚楚,連皺眉笑也很帥,於是更加悲從中來,覺得自己不配。
“醫生,你還是剁了我的手吧。”她低落地哽咽。
謝觀仍坐在沙發上。他的手拉了她手腕一把,便輕易地把沒有防備的人拉到了雙tui間箍著。
阮天心的眼淚嚇停了一瞬:這是什麼糟糕的姿勢!
她想動,被謝觀膝蓋一攏,兩tui又並住了,隻能稀裡糊塗地站著。
謝觀說:“不許哭了。”淡淡的聲音裡有一股威嚇。
阮天心還在抽抽搭搭,又驚恐又無計可施地說:“我、我停不下來……”
謝觀閉了閉眼,拿指腹在她眼下揩了揩,用了點勁,阮天心疼得想躲,又聽他輕斥道:“出息。”
興許是從他的口
氣裡聽出了回旋的餘地,阮天心漸漸不哭了,但還是低落,殘餘的淚珠掛在睫毛上。
謝觀用紙巾給她擦眼淚,力道很輕,讓阮天心感覺到自己被寵愛。她變得不那麼難過了,甚至還有點慶幸地想:還好今天沒有化妝。
謝觀給她仔仔細細地擦了一遍臉,手法雖然輕柔但很生疏,所以花了一點時間。
擦完之後,阮天心徹底不哭了,腫著一對眼皮道:“謝觀老師,對不起。”
怎麼一哭又
把名字哭回謝觀老師了。謝觀問她:“你叫我什麼?”
阮天心意識到危險,趕緊改口,用帶著鼻音、又甜又黏的語氣說:“謝觀,你真的太好了。”
“這樣就算好了嗎?”
阮天心手指下意識地蜷了蜷,“總之就是非常非常好。”
她說完就閉嘴了,不敢再發好人卡。因為她剛才差點把表白的話都脫口而出,但是現在什麼也沒準備,未免也太草率了。
不知道自己錯失了告白,隻拿到兩張好人卡的謝觀輕聲說:“不是什麼大事,讓你哭成這樣。”
阮天心無地自容,不放心地小聲問道:“那個……沒問題嗎?”
謝觀:“哪個?”
阮天心:“……”
“嗯……”謝觀假意感受了下,話裡的停頓讓阮天心屏住了呼吸,“功能正常,應該沒什麼問題。”
阮天心反射性地想讓他“去醫院檢查下”,話還沒出口,腦子裡靈光一閃,迫使她閉嘴。
怎麼好這樣說!事關男人的尊嚴問題!
謝觀看她抿著嘴,還是憂心忡忡,於是又強調一遍:“沒事。”
阮天心張了張嘴巴,還想說點什麼,化妝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了。
“!”她被嚇了一嚇,脖頸後麵的汗毛頓時立起。
謝觀和她同時看過去,門很快打開又很快關上了。謝美香看到他們的姿勢:“……”
阮天心順著她的視線低頭一看,發現自己還被謝觀的膝蓋夾著,大驚失色地後退了兩步。謝觀這回鬆了勁,沒再錮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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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天心向謝美香打招呼:“靈均媽媽。”如果忽略她紅透了的臉頰的話,那倒還算得體。
謝美香一臉一言難儘。
她走近了才發現,阮天心是哭過的。眼睛腫腫的,還泛著紅,她一看就覺得眼前一黑。
讓她說謝觀什麼好,這麼大好的獨處機會都搞砸了!不頂用!
她心思電轉,對阮天心親切道:“阮老師幫我們家這麼多忙,還沒來得及道謝呢,叫我美香姐就好了,彆那麼見外。”又麵露擔憂,“怎麼哭了?是不是謝觀欺負你了?”
阮天心頓時卡殼,不知道怎麼解釋目前的狀況。謝觀平淡地接過話茬:“是沙子進了眼睛。”
謝美香:“……”
她抽了抽嘴角,也不再多問。謝觀一開口,就會有上百種敷衍她的方法。
阮天心看了看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小時了,不敢打擾謝觀工作,就戴好口罩,和兩個人道彆。
……
阮天心回去的時候,陸星嶼還在拍戲。等到日落西山,他才收工。
工作結束,他也沒走,反而站在原地,和同劇組的演員說起了話。
太稀奇了,星嶼居然會主動留下來和人聊天,這究竟是何方神聖?
阮天心挪動小板凳,試圖穿透人群看清楚跟陸星嶼聊天的人。</是個女孩,臉被陸星嶼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