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深不出半日就回來了。
“我查過了,對方是破壞了沉香閣裡的陣法直接闖入的,傷了人就走,停留的時間極短,下手也很乾淨,什麼線索都沒留下。”
殷渺渺撫摸著露華濃帶著血痕的手腕,娥眉緊鎖:“難道是真的衝著琥珀來的?”
白逸深之前就在奇怪了:“什麼琥珀?”
“我從秘境裡帶出來的,很普通的一塊琥珀,隻是裡麵的花像朵蓮花,所以送給了蓮生。”殷渺渺的臉色十分難看,如果是因為她送的東西而為他招來殺身之禍,她實在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白逸深同樣難以置信:“就一塊普通的琥珀?”
殷渺渺頓了頓,說道:“等蓮生醒過來問問吧,興許他看到了凶手。”
“現在也隻能這樣了。”白逸深提議道,“依我看,這件事最好暫時瞞下來。”
透出風聲固然可以引蛇出洞,可他生恐露華濃再遇不測,寧可先放凶手一馬。殷渺渺懂他的意思:“好,等蓮生醒了再說。”
白逸深又問:“琥珀有什麼特征嗎?”
她的寢屋裡沒有紙筆,就從梳妝台上拿了眉黛與唇紙,兩三筆勾勒出了琥珀中蓮花的樣子:“琥珀應該隻是尋常之物,若說有什麼特彆的,或許在這朵蓮花。”
白逸深低頭看去,殷渺渺的畫說不上栩栩如生,但比例大小皆如實物:“這麼小的蓮花?”
“對,而且是很完整的一朵。”
白逸深拿走了胭脂紅的唇紙:“我去找找吧,有線索再通知你。”
殷渺渺不意會有這麼一個幫手,有心道謝,然而想想人家也不是幫她,哪有什麼資格稱謝,乾脆省了這些口頭上的客套:“行,蓮生醒了我就告訴你。”
白逸深點頭,如來時一般匆匆離去了。
殷渺渺以為露華濃很快就會醒來,沒想到眨眼三天過去,身上的傷口已然愈合,人卻遲遲醒不過來。
更糟糕的是,他生機漸弱,竟顯死兆。
*
露華濃於一片黑暗中睜開眼睛。
天地間都是混沌的黑,濃得不見五指,他怔然立在原地,滿心迷惘,不知發生了何事,他不是應該在書房裡……眼前突然閃過反射出陽光的劍身,他想起來了,想起胸口傳來的劇痛,想起了那解穿透血肉的劍尖。
所以,他是死了嗎?露華濃撫上胸口,那裡既不在流血,也沒有疼痛,他想了會兒,恍然大悟,恐怕這時的他已是魂靈,肉身已去,哪還會覺得痛呢。
竟然就這麼死了麼。他想著,隻覺啼笑皆非又不可思議,他是知道自己總會死的,然而以為會是在幾十年後,他垂垂老矣,壽元耗儘,終於與她陰陽陌路。
沒想到會是現在。
沒想到會那麼快。
他舍不得她。
右手下意識地撫上左手的手腕,這本是他最近常做的一個動作,老不自覺地去摸殷渺渺送給他的紅線,待反應過來時卻吃了一驚。
他的指尖摸到了絲線,沒有想到紅線居然跟著他的魂靈過來了。這可真好,紅線還在,好若她就陪在他的身邊。
隻是這裡,是哪兒呢?
他舉目四望,在無窮無儘的黑幕中,隱約辨認出了一星半點的亮光。畏懼黑暗、渴望光明是人之本性,露華濃不知何去何從,心中一動,就往光亮的地方去了。
說來奇怪,他望那點點星光時隔了老遠,可腿一邁,不過刹那就到了跟前。
他終於看清了,那光亮是一麵牌樓上發出的瑩瑩藍光。
牌樓上寫了三個字:鬼門關。
叮咚。風吹過牌樓下懸著的鈴鐺,發出清脆又惑人的聲響,招人往裡走:“人生在世多少愁,一朝超脫何必留,且走,且走,下個輪回論恩仇。”
似乎是真的死了。露華濃驀然心酸,念及今生種種,隻覺太多不如意,恨身不由己,恨淪落風塵,恨不能與相愛之人共白首。
不如就去了,投胎轉世,十八年後,又能與她再相見。
屆時,會不會他已成為修士,會不會能有攜手仙途的可能?
會,也不會。
投胎轉世哪裡是自己做的了主的。許是投在貧賤之家,為了生計而勞苦終日;許是投為女兒身,沒有再結鴛盟的可能;許是又愛上了彆人,不管男人女人,早就不會再惦記著今日的情分。
來世,換了骨,換了心,再刻骨銘心的感情都不過如夢泡影。
我不去。他悲哀地想,我不要來世,我隻求今生今世。
心念一定,手腕上的紅線驟然收緊,憑空傳來一股巨力拽著他往回走。他隻覺眼前天旋地轉,轉眼間,眼前的場景就變了。
眼皮的縫隙裡鑽進蒙蒙的一線光,他眯著眼睛,似乎見到她的麵容,耳畔是熟悉的嗓音:“師父,蓮生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