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之秋似乎沒有想到, 過了會兒才道:“自無不可。”便著人喚了杏未紅過來, 吩咐道, “明日你陪衝霄宗的兩位貴客去賞燈。”
杏未紅一臉蒙:“我陪他們去?”
鬆之秋頷首:“好生招待, 不可怠慢。”
杏未紅眨了眨眼睛,弱弱地說:“可是我沒去過燈節啊……”
在山莊一百多年沒去過燈節?殷渺渺怔了怔, 馬上笑道:“那正好, 咱們一塊兒去看個新鮮。”
“如此太過失禮。”鬆之秋沉吟片時, 說道, “正巧許久未賞燈,由我陪同二位去吧。”
他這麼說了,殷渺渺隻能道:“那就勞煩少莊主了。”
*
燈節,古往今來就是約會的節日。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千盞萬盞的燈籠一點, 人比花嬌,你猜燈謎送個燈籠, 我含羞帶怯還個香包, 好事就成了。
不過,秋洲的燈節略有不同,無數燈籠懸掛在樹梢上,光華燦爛, 閃閃爍爍, 宛若身處星鬥之間, 彆有一番情趣。而且, 看燈的女子多是穿著白綾衫子, 外罩一件錦繡比甲,十分特彆。
“這是凡間習俗,後傳到修真界,謂之‘走橋’。”鬆之秋解釋道,“見橋必走,百病不生,求個好兆頭罷了。”
殷渺渺覺得有趣:“原來如此。”
不僅如此,鬆之秋博聞強記又儘職儘責,把懸掛的燈籠形製也道個分明:“這棵樹上的是判官燈,拜此燈者,多求家中亡者少受苦難,早日輪回;這裡的是雙魚交歡燈,拜燈者求夫妻恩愛,子嗣綿延……”
殷渺渺一方麵喜歡吸收新知識,一方麵又覺得不像賞燈而是在聽課,走完了一條街,忍不住委婉地表示:“少莊主實在太客氣,我與師哥自行走走就是了。”
鬆之秋聞弦歌而知雅意,沒有推辭,簡單說了說哪處的酒樓可以休息,哪處可以放燈後,而後便致歉告辭了。
“少莊主自便。”
他人一走,殷渺渺馬上拽住雲瀲的袖子:“師哥我們去那邊看看。”
雲瀲握住她的手:“師妹不想與他同行。”
“與他交談是件愉快的事,勝讀十年書,但今天這樣的日子,誰耐煩聽課講解?”她說著,在一個攤子前停下,買了一支天然的花釵,“師哥替我戴上。”
雲瀲接過含苞待放的花釵,替她插-入發間。
殷渺渺笑歎道:“來的要是杏未紅,還能聊聊秋洲的流行打扮,順便打聽一下鬆之秋喜歡什麼,好備份謝禮。現在麼……看燈吧。”
厚禮是肯定要準備的,不過回頭再問杏未紅也不遲,今夜良辰美景,萬萬不能辜負了。
走過半條街,木橋突然擁堵了起來。
殷渺渺瞧了瞧,原來路邊有一棵高聳入雲的大樹,枝椏上掛滿了錦囊彩絛,是給年輕男女們許願的地方。
“前麵人真多。”她轉開了視線,改走交叉的小路,“我們往這兒走吧。前麵在放煙花。”
雲瀲似有所悟,微微笑了:“好。”
*
燈節十年就有,鬆之秋興致寥寥,與殷渺渺二人分彆後便徑直回去了。
建木園裡燈火通明,但比平日裡安靜許多,侍女們應當都出去,隻最穩重的兩個留了下來,見他回來,趕忙迎上來伺候:“少莊主回來得真早,小丫頭們還沒回來呢。”
“燈節不必拘束,你們也下去吧。”鬆之秋望了望西邊黑漆漆的耳房,眉梢微皺,“阿紅呢?”
侍婢笑了笑:“杏姑娘不在,定然是去賞燈了,她是回回都不肯落下的。”
鬆之秋“嗯”了聲,什麼也沒說。
侍婢問:“少莊主可是有什麼吩咐?”
“沒事,你們出去吧。”
鬆之秋朝西耳房走去。
杏未紅的屋裡暗沉沉的,他點了燈,發現人的確不在,床鋪疊得整整齊齊,矮櫃上供著幾支花,可能是好久以前摘的,已有凋零的頹敗氣息。梳妝台上隻有一個半合的匣子,裡頭是幾根絲帶,幾支珠釵,一盒香粉用到見底。
再看箱籠,四季的衣裳是山莊繡房所供,倒是一件不缺,然而香包羅帕一類的小物件卻寥寥無幾。鬆之秋不禁皺眉,他每每見她多是在夜裡,她的衣著打扮還真未曾留意過。
說來好笑,杏未紅雖算是他的枕邊人,可始終學不會其他侍女的眼力勁兒,推一下動一下,鮮少主動出現在他麵前。而他身邊有人服侍,若非需要,同樣想不起她這個人來。
要不是殷渺渺出人預料的提起,他都不知道她沒有去過燈節。
可是,沒去賞燈,她人去了哪裡?
對於鬆之秋而言,在山莊裡尋個人輕而易舉,隻消把手按在院中的樹上,施展神通,刹那間,無數的信息就會湧入腦海。
一息後,他找到了她。
他收回手,抬步往湖邊走去。
杏未紅依舊在練習水霧術,比前幾日成功,淡淡的霧氣縈繞在她周身,朦朦朧朧,似霧裡看花。
鬆之秋遠遠的看見,停了腳步靜靜看著,沒有上前打攪。
水霧又散了。
她歎口氣,數不清第幾次再捏印。
如此直到靈力告罄,於是又開始打坐行走周天,慢慢積攢靈力,等存下了些,繼續練習這個法術。
周而複始,不休不止。
不知覺間,夜已過半。
鬆之秋正欲回屋,卻見殷渺渺提了盞兔子燈過來,笑眯眯地說:“你果然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