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在礦場裡乾過一段時間的人, 都知道魏家礦洞的邪門之處。這兒啊, 三天兩頭的死人,死的還不是凡人,是修士——哪怕是低階修士,那也是修士,筋骨耐力遠超於常人, 不會像凡人一樣勞累而死。
可他們偏偏死了, 還是一個接一個地連著死。
魏巍心裡不是沒有嘀咕過, 在他看來, 礦場的規矩嚴得過分了, 礦洞裡頭開采原石的是一撥人,他這邊清點貯藏的是另一撥人, 等庫房滿了, 拉去工坊裡雕刻的又是其他的人,說好聽點是各司其職, 說直接點,好像是防著誰似的。
他和本家算是親近了, 祖父是魏家主的堂兄弟,因此他才能撈到在礦場裡點算的差事, 人人叫一聲小魏管事。然而就算是在這裡做來十來年了, 他也沒搞清楚竹玉究竟有什麼特彆的地方。
沒什麼特彆的,怎麼洞裡隔三差五地就會死人?要是有什麼特彆的……會是什麼呢?他想了會兒, 不得其法, 乾脆放棄了, 反正不知道也好,當務之急,是想想怎麼弄出塊大點的原石來,那可是三萬靈石啊!
“好了,你也彆胡思亂想了。”魏巍心裡頭千回百轉,麵孔卻板了起來,“那裡頭死人和我們沒什麼關係,隻要你不犯錯,就不會被發配到礦洞裡去。”
下屬賠笑道:“是是,但丙三十少了個人……”每個礦洞裡都至少要有十個修士,少一個就得替補進一個,新的人從哪裡來?
魏巍心中一動:“老規矩。”
“是是。”
礦場裡的魏家人隻占了少數,大部分是魏家的奴仆——有許多小家族被魏家滅了以後,闔族充作仆役,世世代代給魏家做奴隸。每當礦洞裡少了人,魏巍就會從奴仆裡隨便找一個替補過去。
下屬處處討好魏巍,就是怕哪天對方一聲不吭就把自己發配到了礦洞裡,要知道,在魏巍手下做事,尚有能回去的一天,而要是進了礦洞,運氣好的能活下來,但絕不可能離開。
死也死在裡麵。
下屬很快點了個看不慣的奴仆:“你跟我來,從今天起,你就去洞裡做事。”
被他點名的奴仆還是個少年,一聽這話,臉色頓時變得煞白。他隻是沒有把上個月發放的丹藥上繳,自己服下修煉了,對方居然就要置他於死地:“我……”
“就是你。”方才卑微的下屬換了副頤指氣使的麵孔,嗬斥道,“快點,磨磨蹭蹭的是找死嗎?”
少年環顧四周,其他人全都低著頭做著事,生怕這個倒黴的差事輪到自己頭上,哪裡會為他說話,反而慶幸逃過一劫。他自知走投無路,白著臉走了過去。
下屬把人帶給魏巍過目:“那屬下這就把人送去?”
“不了,你且去做事。”魏巍看也不看少年,滿心盤算著自己的計劃,“我親自去一趟丙三十,一個月折了五六個人,太不像話了!”
下屬義正辭嚴地附和著:“就是,我們這裡也缺人手。”
魏巍沒有心思和他廢話,擺擺手讓他離開了,手一揮,一根繩索套成圈扣在了少年的脖頸上,像是拉畜生一樣把他拉上了騾車。
殷渺渺已經在車上了。
騾子噠噠噠地走,蹄聲在閉合的環境中回蕩,連綿不絕,有水漬印出礦道,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上,像是怨魂的哭泣聲,鋪在地上的螢石散發著幽暗的光線,如同一條地獄之路。
脖子上的繩索勒得很緊,可是少年心中惶恐,恍然不覺,滿腦子想的都是“我是要死了嗎?”,越想越害怕,眼眶都紅了。
冷不丁的,他聽見魏巍問:“不想去?”
“主家有命,小子不、不敢不從。”少年強自鎮定,“隻求管事讓我再見我娘一麵。”
魏巍看他雖然惶恐,但理智尚存,心裡滿意幾分:“你要是照我說的做,就可以不用去。”
少年知曉這是唯一的生路,連忙道:“小子願為管事驅使。”
“很好。”魏巍低聲說了幾句話。
少年神色有異,然求生心切,自然答應下來。
就這樣,丙三十到了。
七八個低階修士裸露著上身,揮汗如雨地在洞中開采礦石,丙三十的看守者是魏家的築基修士,看到魏巍過來,刻薄的臉上堆起一點客氣的笑:“小巍啊,你怎麼來了?”
“十三叔。”家族內部沾親帶故,魏巍叫了對方的排行,努努嘴,“給你送人來了。”
十三叔以看牲口的挑剔目光看了看少年:“這個也太小了吧,能乾多少?”
“我不也是沒辦法麼。”魏巍歎氣,“送來的人就這麼多,您還隔三差五地給我折幾個。”
十三叔撇撇嘴:“不過幾個奴隸。”
魏巍道:“您忘了謝家的前車之鑒了?當年服服帖帖的那幾條狗,現在可是翻身做主人了,咱們家要是不小心……”
十三叔露出了不爽的神情,本來四大家族在陌洲好好地做著他們的土皇帝,偏偏外麵的修士要多管閒事,現在好了,弄得他們魏家也不得不夾著尾巴小心做人。
“知道了。”他不耐煩,“我會小心看著的。”
魏巍佯裝鬆了口氣的樣子:“就知道十三叔通情達理,我從外頭弄了點好酒,和十三叔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