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杏未紅而言,隻能說是雪上加霜——她不會禦器,甚至比不得黃芍紫嬌她們能自己逃命,一路隨雲車墜下了半空,跌落在地上也就罷了,偏偏雲車的殘骸掛在了黑森林的樹梢上。
樹高幾十米,她連煉氣期的輕身術都沒學會,下不去,又離空中太近,高階修士的交戰波及甚廣,氣浪一波波衝過來,好比是重錘一下下撞在她的胸口。
法衣倒是有防禦的效果,然而,剛才元嬰修士的突襲離她那麼近,法衣早已損毀大半。
她蜷縮在雲車殘破的角落裡,口中是漸漸濃鬱的鐵鏽味。
哢嚓,似乎是胸骨折斷了。
她想抬手摸一摸胸口,突然又覺得肚子疼了起來,痛得眼前一片漆黑,朦朦朧朧間,一個古怪的念頭浮現在了她的腦海裡:少莊主說,她至少還有百年壽數,可以和凡人一樣過上一生,現在看來……似乎是不能的了。
唉。
原來她就要這麼死了。
在生命的最後幾秒鐘裡,杏未紅既沒有恨意,也沒有遺憾,往昔的點滴湧上心頭,隻有揮之不去的悵惘。
而後,在驚天的巨響中,她慢慢闔上了眼睛。
一刻鐘後,突襲的人被鬆之秋借用的神木之力逼退,消失在了原地。鬆之秋蹙起眉頭,咳出了堵在喉嚨裡的鮮血。
“少莊主。”護衛慌忙來扶。
“無礙。”他擺了擺手,視線掃過附近,很快尋到了黑森林上的雲車,“把其他人人找回來,趕緊走。”
“是。”
鬆之秋忍著內傷,落到了黑森林的樹梢上:“阿紅,你……”
聲音戛然而止。
好一會兒,他才走過去輕輕摸了摸她的臉頰,屍體尚餘殘溫,氣息卻是一絲也無了。
她死了,死得這麼輕易,這麼沒有價值。
原來,世間的生離死彆,沒有幾次是真的轟轟烈烈、哀怨纏綿,咽氣前還有空閒訴一番衷腸的少之又少,大多數就和她一樣,倉促茫然之間,就沒了性命。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同一時間,任無為和雲瀲回到了衝霄宗,在翠石峰待了不到兩個時辰,就被掌門傳去了。
任無為是個直性子,無須掌門多說,倒豆子似的把事情的前前後後都說了個分明。
旁聽的扶乙真君問了幾個細節:“放出迷心花的人,和當初柳葉城的可是同一個?”
“我估摸著是。”任無為道。
扶乙真君心中便有了思量,又問:“素微的傷情如何?”
一提起這件事,任無為頓時來了精神,狠狠吹噓了一番自己的徒弟,末了又點評歸元門:“他們的誠意倒是沒話說,慕天光也的確出色,算得上是良緣一樁。”
當然,說是這麼說,但他這個做師父的心情真的很糾結,一會兒是“我徒弟找男人的眼光就是不錯”的欣慰,一會兒又是“媽蛋白菜就要被豬拱了”的糟心,搖搖擺擺,深深感受到了老父親的痛苦。
而掌門和扶乙真君不像他那麼直腸子,幾乎瞬間就理解了歸元門的算盤,這是打算和他們搶人呢!
掌門麵上不顯,笑著打趣了幾句,等任無為一走,馬上就皺起了眉頭:“扶乙師兄,你怎麼看?”
“歸元門的眼睛倒是尖。”扶乙真君因著任無為的緣故,對殷渺渺十分關注,“慕天光確實是歸元門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不算辱沒了,隻是……”
掌門麵露征詢之意:“怎麼?”
扶乙真君道:“我本是看好素微接掌淩虛閣的。”
掌門不禁“咦”了聲:“我以為你看好的是連華。”連華便是白逸深,他在磨劍峰做了多年大師兄,積威甚重,在門派內亦有不小的聲名,入了淩虛閣以後,很快戰敗了前人,坐穩了自己的位置。
“連華雖是穩重,卻機變不足,少了幾分靈敏。”扶乙真君緩緩道,“其他的幾個,性子不是太跳脫就是太孤僻,擔當不起這番職責,唯有素微,築基時雖實力不顯,可手段老辣,行事果決,又能顧全大局,堪當重任。”
掌門沉吟不語,他對殷渺渺印象不深,難以判斷,但見歸元門肯下死力氣,甚至不惜用慕天光結緣來拉攏,便知扶乙真君所言不虛。
“最要緊的一點,是她心有仁念,中洲五城與她無甚乾係,卻肯憐憫凡間百姓,實屬難得。”扶乙真君對殷渺渺的看好,正是來源於當初中洲五城的約定,執掌一派,固然要果斷狠絕,可是也要心存仁善,方能長久。
掌門道:“然她外出曆練,怕是一時半會兒不會回門派。”
“一兩百年的功夫算不了什麼,也能叫她多長些經驗,提一提修為。”扶乙真君撚須而笑,“等她什麼時候回門派,我們該施的恩澤便不能少。”
“就照你說得做。”掌門應允了,“不過,她是否有資格接任淩虛閣,還要等我考校一二才行。”
“這是自然。”
兩人相視而笑。
山峰外,雲海風起波湧,浩浩蕩蕩。
故事即將翻開嶄新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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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