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湯白濃, 鍋子的邊緣冒著一顆顆小氣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噴香的氣味溢散開來, 鮮香濃鬱,勾得饞蟲直冒。
飛英弄乾淨了碗筷, 開始盛湯發放,自家人輪完,瞅瞅曲聽靈,很大方地問:“你要不要?”
“謝謝, 我自己來。”曲聽靈走到鍋邊, 自己動手盛了一碗。
行走在外, 吃食不過外人的手是常事, 飛英沒有起疑,把碗筷讓給她了。曲聽靈道了聲謝, 低頭看向鍋子, 裡麵的魚湯隻有一人份的量了。她不動聲色, 用竹勺舀起魚湯盛到碗裡, 手腕微微傾斜,小拇指在勺下一滑而過, 一層薄薄的冰結在了勺子的底部。
然後她放下勺子,端著魚湯坐到了一邊, 慢慢喝了起來。
飛英讚了聲:“這魚好鮮。”
“百冠之野以前可是柳洲的繁華之地, 出產過很多有名的東西。”曲聽靈眺望著遠處無邊無際的冰川, 歎息說, “可惜現在都被掩埋在冰雪下了。”
“很多有名的東西都有什麼?”飛英打聽。
“叔叔說過……”曲聽靈一開口就頓住了,異樣的情緒堵塞在胸口,悶悶得難受。但她想起自己的正事,很快強壓下去,若無其事地說:“聽說以前這一帶是沃土,出產的靈米極好,亦有多個凡人國度,雖然疆土不大,但都很富饒安寧。可惜後來天氣變得太冷,稻麥難以存活,隻有白魚活下來了——其實白魚是個統稱,你剛才捕上來的白魚是三種不同的魚類。”
“一共有幾種?哪種最好吃?”飛英考慮要不要多捕一點風乾,好留作後麵的乾糧零嘴。
曲聽靈笑了笑:“白魚的味道都很不錯,但最好吃的應該是頭頂有一點紅的。這種魚被捕上來就容易死,城裡也不多見。”
“頭頂有紅的?”飛英跑到譚邊,在魚簍裡翻了翻,果然找到一條頭上紅的白魚,“是這個嗎?”
曲聽靈微微一笑:“對,它用來熬湯最好不過。”
“已經半死不活得了。”飛英拽著魚尾巴晃了晃,當機立斷,“那我們現在就吃了它!”
眾人都沒有意見。
飛英清洗了鍋子,重新倒水熬湯,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曲聽靈微微彎起唇角,跟著衛九峰在柳洲待了那麼多年,她學會了不少有趣的把戲,之前讓冰花瞬間綻放是如此,悄悄在勺子上做點手腳亦是如此。
剛才她塗抹在勺底的有兩種東西:先是父親留下的藥物,而後在上麵抹了一層某種葉子的汁液。這種汁液無色無味,封閉性極好,可以用來敷傷口,但是遇熱會慢慢化開,略有香氣,不過濃鬱的魚香味兒會把它完美得掩蓋掉。
就算被聞見也不要緊,他們沒有吃過這種魚,會以為是魚肉本身的氣味,不怕被戳穿。
第二鍋魚湯很快就煮好了。
曲聽靈估算著時間,趁著汁液還沒有完全融化的時候,迫不及待地說:“好香,能不能先給我來一碗?”
她把碗遞到飛英麵前,離鍋子不遠不近,做不了任何手腳。沒有人起疑,飛英很大方地率先給她舀了一大勺。
“我已經很久沒有吃過了。”她假裝不太好意思地解釋,“你們嘗了就知道這味道真的很特彆。”
說著,她捧起碗喝了口,麵上露出滿足之色。
飛英看餓了,好不容易按捺住性子等到魚肉全都化入湯中,忙不迭地盛湯分發。
曲聽靈淡淡笑著,果然不出她所料,他們吃東西非常“友愛”,不是自己盛了就吃,而是盛了先給彆人,自己謙遜地留到最後。
或許是大宗門的風範,但……真是個好習慣,不是嗎?她喝著碗裡的魚湯,餘光瞥見他們逐一將加了料的湯水喝了下去。
一、二、三……她在心裡數著數。
數到七的時候,飛英把碗砸了,驚恐地抬起頭:“誒??”
慕天光冷冷看著她,眼神如冰。
曲聽靈麵不改色地說:“不得已如此,勿怪。”
這下連喬平都看不過去了,指責道:“我們幫你,你卻恩將仇報,放到哪裡都沒有這樣的道理。”
“幾位慷慨相助,聽靈銘感五內,不敢相忘,隻是我真的不敢再冒險了。”曲聽靈不想得罪他們,把話說得很漂亮,“好不容易衛九峰死了,我實在不敢再帶人進入寒鴉堡,人性貪婪,萬一你們想殺我,我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
她緩步後退,誠懇道:“這裡偏僻,鮮有人來,你們不會有什麼危險,我隻是想離開,並不會傷害你們。來日若有緣再見,我一定報答各位的恩情。”
曲聽靈自覺這番話說得十分得體,既表明了自己的苦衷(防人之心不可無,自保不等於傷人,是可以被理解的對不對?),又說明了不會恩將仇報殺了他們(所以沒必要和她拚命),應該問題不大。
所以,她準備馬上掉頭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