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衝霄宗開門收徒之日。
數不清的少年孩童聚集在玉階下, 他們有的是出自東洲的修真家族,自小便被家人灌輸了要拜師衝霄宗的想法, 神情中雀躍多過迷惘害怕,有的卻是出自凡間,隻知道要隨著仙人學藝了,其餘一無所知,眼中滿是驚慌。
還有少數散修和其子女,千裡迢迢趕來隻為能找到個能庇護的師門,免受顛沛流離、任人欺辱的苦。
“我們葉氏一族附屬於金石峰的, 金石峰知道吧?圓丘真君的那個,衝霄宗裡最擅長煉丹的一脈, 丹鼎閣的很多弟子都是出自我們葉家。”有個少年洋洋得意,趁著正式開山前的空閒, 大肆炫耀家族。
有幾個同樣出自修真家族的人,雖看不慣他趾高氣昂的態度,卻知曉對方有這個資本——眾所周知, 擅長符籙的紅砂真君千籙峰一脈、擅長煉器的龍泉真君萃華峰一脈、擅長煉丹的圓丘真君金石峰一脈, 乃是衝霄宗三大勢力,依附的小家族無數, 生意更是遍布東洲, 可謂是家大業大。
葉氏一族的葉沉是圓丘真君的入門弟子,如今位居掌管丹藥的丹鼎閣管事, 分量舉足輕重, 少年乃是他的族人, 前途絕對一片光明。
這不,好些知曉內幕的少年少女就依附了過去,好話不要錢似的說出來,隻求能夠結個善緣,日後行事能便宜一些。
而其他從凡間來的孩子們自發地抱成一團,來自同洲或是同鄉的更是等同於親人,等閒不肯分開,畏懼地仰望著這個陌生的修□□。
至於個彆落單的,那都是散修,年紀稍長,拉不下臉和人套近乎,又看不上凡人,隻好孤零零地站在一旁。
不久,山門開了,雪白的玉階如華麗的畫卷,徐徐向上展開,鋪就一條通向升仙的大道。
心急的人匆匆忙忙擠開彆人,一馬當先衝了上去,比投胎更急;茫然的人混入人群,隨大流往上走,偶爾嘀咕一句“這有多高啊”;還有關係親密的,你拉著我我拉著你,生怕一不小心就走丟了。
眾生百態。
這麼多人之中,唯有一個白衣少女最不同尋常。她的容貌並不出挑,但眼眸沉靜,邁出的每一步都不疾不徐,恰到好處,仿佛這考驗心性的白玉階對她沒有絲毫作用似的。
事實也正是如此。白玉階上的禁製和幻術,對於如今的殷渺渺來說好比是過家家一樣簡單。她走在上麵,腦子裡想的是:洛書紋的解構已小有成果,回頭可以改建一下,加上少許陷阱,逢質數便觸發,或許會更有意思。
(後來她的確這麼做了。)
她閒庭信步的姿態吸引了通過水鏡觀察的築基修士。這回負責收徒一事的恰好是無策峰的梅落雪,她現今已是築基圓滿,被宗門選中執行此次任務。
見上山的人有異,她便立即調轉水鏡,仔細查看。然而,不管她怎麼狐疑,那人也仿佛隻是個尋常的散修,並無任何異樣。
幾日時間倏忽而過。
期間,三四人心誌不堅,中途崩潰,大哭不止,五六人暗藏鬼胎,將同行者推下了階梯,他們動手的刹那,自己也被傳送回了山腳——值得注意的是,白玉階並未因此便取消他們登山的資格,隻是罰他們從頭開始,修真界某些時候並不是特彆看重品性的情況由此可見一斑。
除此之外,她還目睹了柔弱的少女哀哀低求旁人協助,其餘人皆充耳不聞,唯獨一個憨傻的少年撓了撓頭,說道:“那我背你吧。”
他自己汗流浹背,但語氣真摯,甚至蹲下身來表明心意。
同鄉的女伴氣得跳腳:“郭大牛!你是不是傻?和她非親非故,幫什麼幫?這是求仙路,走不了就放棄啊,沒人逼你。”
“我、我崴了腳。”弱不禁風的少女貝齒咬住嘴唇,珠淚漣漣,“我不想就這麼回家去,大哥,你幫幫我吧。”
名為郭大牛的少年立刻道:“我來背你,沒事,我力氣大,走得動。”後麵一句是安慰同伴的。
女伴冷嘲熱諷:“算了,我管不了你,女孩子說兩句話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我們是一起來的,能幫就幫一把吧,我娘說了,好人會有好報的。”少年認真地反駁著,背上了崴腳的少女。
他們走了很長一段路,離終點還有半日路程時,少年氣喘如牛,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淌,哼哧哼哧地問:“我、我歇一歇可不可以?”
“大哥要歇就自己歇吧。”少女嫣然一笑,從他背上落下,“我的腳好啦,不等你了。”
說著,人已經往上竄了好幾步,女伴跺腳冷笑:“我就知道!”
少年卻很欣慰:“你好了啊,那就快走吧,到時間走不到,咱們就得回家去了。”
女伴恨不得吐血三升。
“還有半個時辰。”他們的耳畔傳來梅落雪淡淡的提示聲。
掙紮的行人或多或少加快了腳步。
“郭大牛,快一點。”女伴又累又餓,嗓子渴得冒煙,自以為很大聲地催促著,實際上比蚊子哼哼強不了多少。
郭大牛艱難地一步步往上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