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華壓根沒把現任的皇帝放在眼裡, 沉默地站在蓮花陵前。皇帝或許是瀕臨死亡, 爆發出了平日裡從未見過的勇氣, 大聲嗬斥:“國師, 國師是吧?朕命令你,立刻救朕離開!”
“命令我?”昭華挑起眉頭, 似笑非笑地看向柔儀公主,“這就是你要我救的人?”
“我隻是想你救下周氏血脈。”柔儀公主也不看皇帝, 悲哀的目光投向了被妃子死死捂在懷中的孩子,“昏君亡國, 稚子無辜。”
昭華一時沉吟。
“大長公主,你好狠的心, 朕才是天子!”皇帝氣急敗壞,做出了一件令所有人瞠目結舌的事——他一把奪過繈褓中的孩子,重重摔在地上。
嬰孩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叫喊, 就被摔斷了脖子,沒了氣息。
“啊!!”那個宮妃尖叫起來,“孩子, 我的孩子!我和你拚了!”
皇帝拔出侍衛的佩刀,砍死了這個發瘋的婦人,對昭華道:“現在,朕是世祖皇帝唯一的血脈了。”
昭華嗤笑:“你以為他在乎?”
問罷, 也不待人回答, 自顧自道, “他這輩子, 最關心的就是周朝的江山,你葬送了他一生的心血,還妄想我會救你?荒唐!”
皇帝麵色慘白,哆哆嗦嗦地說:“你是我大周的國師,大周亡了,你有什麼好處?”
“凡人的生死,於我們而言猶如螻蟻,王朝的興滅,也無非是梁上換了隻築巢的燕子。”昭華的聲音很輕柔,但清晰無比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我不想在他的陵前殺了他的後人,現在,你們所有人離開這裡,否則,不要怪我無情。”
在場的人麵色霎時一白。
柔儀公主不甘心地問:“上師,你真的不願意出手相救嗎?”
“救的了命,救不了國。”相識多年,昭華待她終究與旁人不同,淡淡道,“世間沒有不滅的王朝。”
柔儀公主眼中的火焰倏然消失,仿佛老了許多歲。她不再哀求什麼,沉默少頃,緩步走向了皇帝。
“你想做什麼?”皇帝質問。
柔儀公主不言。她想在這個侄兒身上找到一絲半毫祖先的影子,可隻看見了一個被酒色掏空的紈絝。普通人家的紈絝子弟,最多敗光家業,可這個家夥……葬送了祖先打下來的江山!
“你不配姓卓,你也不配做我卓家子孫!”她高喝一聲,衰老的身體裡爆發出驚人的能量,竟然叫她抽出了沉重的刀劍,狠狠捅進了侄兒的胸口。
血花迸濺,染紅她的白發。
其他人都被她的操作驚呆了,脫口呼喚:“大長公主!”
“國將不國,何來公主?”柔儀公主慘然一笑,“弑君的罪名,我一力承擔,你們走吧。”
眾臣沉默。叛軍的首領當眾說隻消皇帝一死,絕不牽連,如今效忠的君主已死,他們負隅頑抗還有什麼意義呢?
貪生怕死的,愛慕富貴的,惦記家人的,陸陸續續跪下來,對著舊主的屍身磕了個頭,而後掩麵走出了陵墓。
他們投降了。
高鳴大喜,親自下馬扶起了幾位老臣,溫言勸慰,又上前說:“大長公主大義滅親,實乃女中豪傑,在下佩服,願以公主之位待之,絕不辜負。”
“你以為我是在用他的命,換我的命?”柔儀公主冷笑,“我卓家子孫,可以死,可以敗,但決不會投降!”
高鳴豁然變色。
柔儀公主不理他,看著依舊選擇留下的幾個人,緩慢地點了點頭:“你們都是大周的忠臣。”
“老臣無能。”須發皆白的丞相突然跪下,衝著陵墓哭著磕了個頭,然後正正衣冠,撣撣袍袖,朝著旁邊的石柱撞了過去。
咚!腦漿迸裂,即刻斷了氣。
其他人互相對視一眼,學著老丞相的模樣,叩首拜彆,便從容赴死。最後,場上隻剩下了柔儀公主和她的孫女。孫女稚齡,眼睜睜看著那麼多人一個個死在自己麵前,早就嚇傻了,要哭不哭地呼喊:“祖母……”
柔儀公主看著她,終究不忍下手:“你不姓卓,跟外公走吧。”
高鳴身邊,女孩的外公說:“孩子,到外公這裡來。”
孫女眼中噙著淚花,看看他,又看看祖母,仿佛明白了什麼,搖搖頭,奶聲奶氣地說:“我是周國縣主。”
柔儀公主渾濁的眼中流出淚來,將她緊緊摟在懷中:“好孩子,那就跟祖母在一起。”
純愨縣主點了點頭,害怕地閉上了眼睛。
柔儀公主咬緊牙關,顫巍巍地舉起了手中的刀,雪白的刀刃反射著陽光,刺痛她的雙眼。她閉上眼,狠狠揮下。
哢嚓。仿佛有什麼東西碎裂。
她愕然睜眼,卻見堅硬的寶刀在陽光下化為齏粉。昭華的指尖上,一點淡光慢慢熄滅:“很好,卓煜的後人裡,總算有值得我出手的人。”
柔儀公主一愣,繼而激動地顫抖起來。
昭華張開五指,無形的力量自他的掌中迸發。霎時間,地動山搖,蓮花山巨石滾滾,一道深長的溝壑出現在了叛軍兵馬的腳下。
“快退!”高鳴大聲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