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煞和玄真打著機鋒, 說著旁人都聽不懂的話。半魔臉色鐵青,強忍了片刻, 沒忍住,拂袖起身,轉頭就走。
眾人隻聽“哢嚓”一聲,空出來的座位裂開無數縫隙,被風輕輕一吹, 就崩成一地碎片。
現場靜了一瞬,隨之恢複如常。魔修嘛, 和喜歡講麵子的道修不一樣, 一言不合就乾架的也多,隻是走人已經非常克製了。
甚至有許多魔修暗地裡嘀咕:半魔魔君看來還是頗為忌憚這三位,要不然脾氣可不會這麼好呐。
走了一個人, 氣氛沒受影響,該吃吃該喝喝, 誰也沒放心上。三個魔君都出了個彩頭, 作為宴席上鬥魔的獎賞。
所謂鬥魔, 可以看做是魔物版本的鬥獸, 兩個魔修各出一魔物,殺掉對方魔物的勝出。玩得大一點, 那就是直接魔修本尊上場,一直到殺死對方為止。
這是彰顯實力和收買人心的好時機。天煞拿出了一瓶狂血丹,玄真給了個骨塤法器,方無極出了一套功法的殘卷, 都是一等一的的寶物。
眾魔修不意他們如此大方,氣氛一下火熱了起來。
方無極裝出欲招攬屬下的模樣來,心底卻在默默計算著時間。
子時三刻,“意外”如約而至。
飄著孤月山旗幟的船上傳來了劇烈的靈力波動,震耳欲聾的爆裂聲甚至壓過了狂歡的呼聲。
方無極的麵色霎時大變,也不顧身在何處,瞬身而去。
眾魔修目光閃爍,半魔魔君先走一步,無極魔君的船上就出了事,莫非……大家隱蔽地交換著視線,不約而同地動身跟了過去。
天煞微皺眉頭,忽而記起朱蕊身上的東西,有些疑神疑鬼。
玄真手指拈著白骨佛珠:“看來今天的好戲才剛剛開始。”說著,毫不猶豫地跟過去看戲了。
他們都走了,天煞留下也無益,乾脆也去探個究竟。
隻見孤月山的船上,七顆星辰亮起,船體經受不住元嬰修士的攻擊,破了幾個大洞。船頭尤為甚,海水倒灌而入,緩緩下沉。
高高翹起的船尾上,方無極驅使七星,牢牢鎖住了一個遮掩麵容的魔修,怒色難掩:“說,她去哪裡了?”
魔修不欲,身形倏地散開,化為煙霧消失。
“替身魔。”圍觀的某個魔修輕聲叫出了那魔物的名字——魔修飼養魔物成風,在上麵的花頭也特彆多,替身魔不是等級名,而是作用名。魔修以己身魔氣喂養培育,關鍵時刻能夠替換己身的傷害,等於多一條保命之法。
一般來說,低等的替身魔木楞呆滯,隻能轉嫁傷害,不能作為傀儡使用。這隻替身魔能與方無極過招,至少是金丹以上修為。
可區區金丹,又怎麼敢在孤月山的地盤上搶人?嘖嘖,不知道是哪位魔君的手筆啊。
正當眾人猜疑不斷時,玄真的船上出現了動靜。
漆黑的船身上蔓延出星星點點的綠色,竟是一種不知名的苔蘚,正以驚人的速度成長著。堅實的木板因為被寄生了根係而蠕動起來,由內而外破裂著。
方無極當即揮出一道星光,瞬間將船體炸了個粉碎。一個身著家常衣衫的女子跌出重圍,固然麵上沾滿塵屑,亦難掩天姿國色。
眾人的目光瞬間意味深長。
然而,玄真仿佛全然沒留意她是從自家船艙裡出現的,慢條斯理地誦了句佛號,波瀾不驚地說:“貧僧乃出家人,不愛女色。”
與此同時,那個道門女修也並沒有如圍觀群眾想象的那樣撲向方無極的懷抱,上演一出英雄救美。反而擰身前撲,木藤在她腳下盤結成橋,為之借力殺了個回馬槍。
對手急急退開數步,躍身而上,破開頭頂的阻礙飛馳而去,懷裡露出玉盒的一角。
方無極麵色頓變,想也不想就追上去。
魔修固然衝動,卻不是傻瓜,有心人發現,眼看敵人逃跑,朱蕊的麵色卻緩和下來,似乎想說什麼,可隱晦地瞥了眼周圍後又忍住了。
不少人目露貪婪之色,看來那玉盒裡有個寶貝,但奪走的是假的,真的還在這個女修手上。
正好方無極被聲東擊西了,不如……就在多個魔修腦海中盤算著利弊時,已經有人搶先一步下了手。
一道虛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海麵上,眾目睽睽之下,竟然沒人看清他是什麼時候過去的。朱蕊亦然,她滿懷憂色地看了眼方無極消失的方向,餘光掃著四周,渾身戒備,慢慢往後退。
背後的襲擊驟然而至,沒有給她任何抵禦的機會,便以絕對的優勢製服了她,而後猛地墜入海底,眨眼間消失了蹤跡。
半魔、天煞和玄真三人見此,不由微微一驚——以他們的境界,居然也感知不到那人的下落了。
是誰出的手?
三人隱蔽地打量著,各有思慮。
不多時,方無極回來了,臉色不太好看,卻也沒什麼大礙。可當他看到朱蕊消失了的時候,神色頓時猙獰:“她人呢?”
“回、回魔君的話。”僵屍侍女哆哆嗦嗦地從水底浮上來——剛才朱蕊消失的時候,她就跟著跳下去了——“被、被人帶、帶走了。”
方無極的目光倏地沉了下來。
他掃視著在場的人。半魔魔君事不關己,冷眼旁觀,玄真好似等著看戲的路邊閒人,等著下文,唯有天煞,不知想到了什麼,表情有點高深莫測。
“找。”驚怒之下,方無極反而冷靜下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一乾屬下全部散開。
方無極環視眾人,殘忍又狠厲地威脅:“誰敢動我的人,我和他沒完!”
魔君的威壓之下,許多修為低的魔修承受不住,伏地顫抖。然則,更多的人隻是佯裝恐懼,暗中卻雀躍不已——能叫無極魔君動這麼大的怒氣,那個女子身上定然藏有什麼寶貝,說不定就是那化仙丹!
一時間,不知多少人起了貪念。
*
宴會半道中止,但更大的盛宴正在黑暗中醞釀。
朱蕊藏在船裡,靜靜地等待著結果。方無極身在魔洲,很清楚魔修們的貪婪和疑心,假如當時那個黑衣人帶走了玉盒,不一定有人會信,聰明人都會猜測這是否是一招賊喊捉賊,轉移計劃。
但他們多設計了一環,叫人看出東西在她身上,而她又為人擄去,表演了個聲東擊西。那麼,大多數人會信他是上了當,寶物可能落入他人之手。
不過這點猜測還不夠,接下來,方無極會用玉屑果,幫他們“證實”這個猜想。
如此一來,集中在她身上的目光定然會少很多,化仙丹的傳聞也能順勢栽贓到天煞的身上,可謂是一舉兩得。
方無極確實是個老辣的獵手,可惜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咚”,暗室的結界被強行破壞,守在門口的靈魔沒有堅持太久,慘叫一聲便重重倒在了地上。
雲瀲的身形出現在室內:“四師妹,準備好了嗎?”
朱蕊深深吸了口氣,握住了手中的血色竹笛。這是她最為拿手的一件法寶,由千年血竹煉製而成,堅硬無比,刀槍不入。
她將竹笛橫在唇邊吹走。
不聞樂聲響起,卻有許多尖尖的筍頭冒出地麵,化作一支支鋒利的箭矢,朝四麵八方疾射而出。
雲瀲打開了袖中的魔盒。兩隻被困已久的血魔乍見天日,哪管是在何時何方,憑借本能向前撲去。
血色的魔氣籠罩下來,仿佛一片散不開的紅雲。
竹箭和魔物打做一處,把密室破壞了個乾淨,卻也偽造出難以識破的打鬥現場。
少頃,朱蕊收手,任由雲瀲捉住自己的肩頭,帶離了此處。
挪移術轉移空間不過等閒,眨眼間,她便從方無極安排好的安頓處到了舉辦宴會的島嶼上。
遠處傳來喧嘩與激鬥聲。
朱蕊凝視著那頭的動靜,不由問:“是那裡嗎?”
“是。”雲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