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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枕石看到黑影的刹那, 心臟劇烈收縮, 驚懼彌漫上心頭。他竟然一點都沒感覺到對方的靠近, 其修為當比素微仙子還高一些。

這麼想著, 不由自主地往殷渺渺那裡瞥了眼。她也發現了來人, 然而不知是光線的緣故, 還是另有計較, 映在火光下的麵容明暗不定,看不出喜怒。

元嬰修士的事,自己還是不要饞和了。梅枕石又輕又快地起身套上褲子, 才要轉身離去, 殷渺渺出聲道:“我改主意了, 你留下。”

梅枕石暗叫一聲“糟糕”。

倘若是舊相識,自然該避開他個外人商討,非要把他留下, 那就證明關係並不算是友好,要他夾在中間派些用場。

處境不妙, 但識時務者為俊傑。

外麵那麼冷,說話的又是元嬰真君,他腹誹歸腹誹, 還是揚起笑容道謝:“真君仁慈。”

說罷, 趕緊找個偏僻的角落坐下, 低頭垂眸,老老實實烘烤衣服,一副什麼都不關心的樣子。然而, 他心思靈巧,知曉真正閉耳塞聽無用,人家認為你聽了你就聽了,不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多打探些消息,指不定什麼時候能保命。

是以,他的餘光一直留心著新來的那個修士。

一個女修,蒙著麵紗,對外界似乎一無所感的女修。他忽然想起來,之前歸元門的那位元嬰說過,她名為冷玉,似乎是五感皆閉,聽不見看不到,也沒法說話。

這樣的人被禁了修為,恐怕舉步維艱。怪不得她身上那麼多血跡,怕是比他還要慘些。

雖然明知對方不是需要自己憐憫的人,梅枕石卻還是忍不住心軟了。又見她摸索著走到了火石邊,坐下的時候裙角擦著跳躍的火苗,不由起身,將她周圍的火石挪了挪,避開了鞋履衣角。

略一遲疑,自懷中掏出乾淨的帕子,慢慢放到了她的手邊,確保她稍有動作便可觸摸到。

做完這一切,他才長歎一聲,坐回了角落裡。

殷渺渺不鹹不淡地說:“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好人。”

“螻蟻憐憫獅虎,確實可笑。”梅枕石自嘲道,“在下是個輕狂之人。”

殷渺渺彎起了唇角。如此行事作風,確實不像修士,隻是與其說“輕狂”,她倒是覺得“俠義”二字更貼切些。

散修日子難過,還能保留這份心腸,倒是難得了。她隨意感歎了聲,念頭猶如泡沫,浮出腦海便消散無蹤。

靜謐中,火石燃燒發出輕微的火花爆裂聲,淡淡的血腥味彌漫開來。

殷渺渺支著頭出了會兒神,後低頭瞧了瞧跳躍的火焰,似乎是被光焰的亮度刺痛了眼睛,閉了閉眼。

又過片刻,用簪子撥出了火石裡的水囊。

裡頭的雪水早就被燒得滾燙,她倒了些在繡帕上,濡濕了帕子。而後走到冷玉身邊,伸手抬起了她的臉。

蒼白的麵容上,沾著星星點點的血跡,已然乾涸,呈現出暗紅的色澤。她拈了帕子,輕柔地替她擦去血痕。

期間,冷玉就像是座冰雕,一動不動,任由她動作。

殷渺渺用熱水替她擦去了凍結的血水,又用水囊的蓋子接了杯熱水讓她喝。

她也真的喝了。

梅枕石冷眼瞅著,心想:莫非猜錯了?這兩位應該以前認得,要不然一杯水下去,也不怕被毒死。

——然後就被打臉了。

片刻後,冷玉微微蹙了下眉頭,坐直的身體歪了歪,失去了意識。

殷渺渺意味不明地勾勾嘴角,把地上的火石踢開,留出一方烤熱的空地,把她平放在地,不輕不重踩了她兩腳。

梅枕石收回剛才的話:她們可能有仇。

但接下來的事又很迷惑,殷渺渺把人弄倒了,轉頭卻解下裹在身上的鬥篷,嚴嚴實實地給冷玉蓋上,還在頸後折了折兜帽,弄出個枕頭來墊著。

女人心,海底針。梅枕石明智地放棄了探尋,閉目養神,假裝自己不存在。

殷渺渺也沒了其他動作,撩起裙擺準備坐下。

這時,她的視線不經意地掃過了之前寫在石壁上的字——顏色幾乎淡得看不出來了,有些筆畫還剝脫了,缺胳膊少腿。

她不由暗暗奇怪。

火石的質地有些像是凝固的油料,燃燒緩慢而長久,燒化後的液體附著性很好,比炭末更適合書寫。照理說,這麼鮮明的顏色,又是在溫暖乾燥的山洞裡,怎麼都不可能短期內便掉落成這樣。

她拿起金簪,再度沾染了顏料,於石壁上劃下新的痕跡。

說來也奇怪,金簪刻字之時,墨跡始終鮮明,但當她收手放下,字跡便會迅速淡去。

她心底有了猜測,瞥了眼昏迷的人,使喚梅枕石:“你去外麵看看。”

梅枕石霍地睜眼:“出什麼事了嗎?”

“嗯,你去看看。”她道。

梅枕石並不推辭,如今眾人修為被限,境界的差距被無限縮小。他不自知地起了對婦孺的照拂之意,當即起身出去查探。

還未走到門口,已然發覺不對。

進來的通道變化了,不是改了方向,路還是原來的路,卻在石縫裡出現了許多草根野菌,還有幾隻不知名的蟲子爬來飛去。

走到屋外,氣溫依舊冷得很,但不再是光禿禿的石頭泥土,銀白的冰雪中,星星點點的綠色冒頭,顯眼無比。

天空飛過鳥獸。

草叢裡有尾巴一閃而過。

不久前才被迫答過考題的梅枕石立即反應過來,百獸百鳥的出現,意味著神獸們已經徹底退出了曆史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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