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建家回到家, 就看見他媳婦周園芳正勤快的理衣服。
亂七八糟的衣服,在周園芳手裡,半分鐘都要不了, 就變得整整齊齊的。
這是錢建家對周園芳最滿意的地方,愛乾淨愛收拾。
有她在,他們房間裡永遠都是乾乾淨淨的,不見一絲灰塵,所有東西擺放的意思整整齊齊的, 讓人看了就舒服。
想著媳婦這些年確實辛苦了,錢建家放柔的聲音, 溫柔的說:“小芳, 你拿兩百二十塊錢給我。”
周園芳疊衣服的手頓時就停停了, 仔細點還可以看出她的身體非常僵硬, 隻是錢建家沒注意到。
“要那麼多錢乾什麼?周園芳眼裡全是慌張, 但因為她背對著錢建家, 所以錢建家一點都沒看到。
買房這種大事,錢建家肯定會和周元芳說, 他說了一遍自己和幾個哥哥的打算之後, 又憧憬的道:“有了兩個哥哥的房子,以後咱們兩個兒子娶媳婦就不用愁沒房了, 至於他們娶媳婦的錢,他們倆現在還小,咱們倆再苦幾年,就應該差不多夠了。”
這確實是個好事, 然而,想到自己乾的事,周園芳渾身僵硬的更厲害了。
她扯了扯嘴角,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建家,我看要不再等等,反正現在兒子們還小,等幾年之後,房子舊了,價格說不定能更低點,現在買,不劃算。”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錢建家不高興拍桌子,“我和二哥三哥可是親兄弟,親兄弟我要是和他們耍這種心眼,那我還是人嘛!”
周園芳的臉也跨了,小聲嘀咕,“可是,現在他們難道不是坑你嗎?大哥家都隻收老六的一百,二哥憑什麼收一百二,他這又把你當兄弟了嗎?”
錢建家對這二十塊錢可不在意,皺著眉頭說:“不就是二十塊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
周園芳看錢建家無所謂的態度,也生氣了,“你倒是大方,你也不想想,二十塊錢你半年都不一定能存下來,明明沒錢還充大爺,你有為我們這個家想過嗎?”
錢建家當時心裡確實沒想到,現在周園芳提出來,他才覺得,二十塊確實有點多。
不過,自己可已經答應了,再反悔也不可能的。
一家之主怎麼能出爾反爾?
於是,錢建家煩躁的抓了一把頭發,不耐煩的站起來,“你這娘們屁話怎麼這麼多?我都答應了你還唧唧歪歪的,算了,我自己來。
家裡的錢雖然一直被周園芳管著,但放在哪裡錢建家可是知道的,就在周園芳的嫁妝櫃子裡,也沒上鎖,想拿很方便。
“不行,”看到錢建家的動作,周園芳匆忙起身想阻止。
錢建家看周園芳這麼大的反應。終於意識到不對了。
他質問周園芳:“你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不讓我拿錢?”
不讓拿錢建家家偏要拿,所以,錢建家倏然使勁,甩的周園芳一個趔趄,摔在地上。
錢建家卻看都沒看周園芳一眼,更彆說扶了,他用力一下拉開箱子蓋,然後就徑直往最下麵翻,翻到最後用黑布包著的錢,拿著就感覺不對,打開一看更是驚呆了。
因為,當初分家的三百塊錢,厚厚的一疊,如今居然隻剩幾張零零散散小錢,全部加起來估計還沒有十塊。
關鍵的是,錢建家他們自己多少還有點私房錢,那是錢建家以前偶爾上山抓到兔子野雞打柴賣來存的,都是血汗錢。
結果現在,家裡的三百三十多塊錢,居然就剩了這麼點。
這可是自家的本錢,買房給兒子娶媳婦全靠它了,如今卻全沒了,錢建家眼眶一下就紅了,眼珠子裡遍布血絲,額頭青筋暴起。
他凶神惡煞的瞪著周園芳,怒火衝天問,“說,咱家錢去哪裡了?”
周園芳嚇得臉色煞白,神色驚恐坐在地上結結巴巴的說:“沒……就是……是……被我……哦,放其它地方了。”
“放哪裡了,啊?”錢建家質問的非常大聲,也一點都不信周園芳。
自從周園芳嫁進來,她藏錢的地點從來沒有變過,所以錢建家一點都不信。
同時,錢建家的這一聲,也驚動了錢家其他人,就連錢奶奶錢爺爺都出門了,卻因為看見錢建家房門還關著,便暫時沒聲張。
錢紅越錢紅財兩兄弟聽到爸媽吵架,也在他們爸媽門口急的團團轉,卻不敢進門。
見周園芳還是結結巴巴說不出錢在哪裡,錢建家又吼了一聲,如同震天雷一般,靠近一點耳朵都能吼聾了。
“快說,錢在哪裡?”
周園芳從來沒有見過丈夫這麼凶的時候,終於怕了,哭著說:“我給我爹娘了。”
然後,周園芳又急著解釋說:“可是,建家,我真不是故意的,你是知道的,我家實在太窮了,小弟因為腿有問題,如今三十都還娶不上媳婦,爹娘老了幫不上他,前段時間又有一個寡婦提出來有三百聘禮就嫁他,我不能看著我家絕後,我是真的沒辦法。”
周園芳娘家在隔壁宏興公社,因為她爹娘身體不算太好,家裡的日子就比較窮。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周園芳弟弟周園林一出生,有條腿就要短一點,為了治唯一的兒子,周父周母曾經跑了附近幾個縣的所有醫院,花光了家裡的錢,卻都沒辦法。
而周園林,也因為腿不好,從小偏激,怨怪他爸媽對不起他,沒把他生健全,在家裡非常作,時常要吃肉吃大米飯。
周家本來條件就不好,為了滿足兒子的要求,周父隻能把兩個女兒賣了,大女兒賣進偏遠山區,要了兩百塊,周園芳嫁到錢家,聘禮也花了一百五。
當初,要不是看著錢建家真喜歡周園芳,就憑周家的家庭,錢奶奶根本不會同意她進門。
當然,錢奶奶可不是嫌棄周家窮,而是嫌棄周家人不好,偏心到咯吱窩的爹娘,自命不凡認不清自家處境的弟弟,在這種家庭長大的周園芳,又會有多好?
雖然有歹竹出好筍的說法,可要是原身家庭若是太差的話,又真有幾個會掙出來的,多半更是隨波逐流罷了。
果然,後麵周園芳就是家裡最作的一個媳婦,驗證了錢奶奶的猜測。
而錢建家聽到說錢用了,頓時心都涼涼了。
怪不得前段時間周園芳回了娘家之後臉上全是喜色,現在看來,原來是因為他老周家娶到兒媳婦,有後了,能不高興嗎?
可是,錢建家悲哀的問周園芳,“那你有想過咱們兒子嗎?紅越今年已經十五了,最多三年,他就要娶媳婦了,現在沒房沒錢,你叫他拿什麼娶?”
提到兒子,周園芳心裡也有點愧疚,但和娘家比起來,周園芳肯定更看重娘家。
於是,周園芳用帶著安慰的語氣說:“沒事的,大不了紅越再晚兩年結婚也成,這段日子,我一定會拚命多掙工分,實在不行,咱們還可以先找老六老七借嘛!他們有錢。”
周園芳說的好聽,可實際上,在大門口聽到的錢紅越兩兄弟心都涼了。
那可是三百塊啊!聽他媽這意思,好像是不準備要回來了,可他媽有沒有想過,沒了這三百塊,他們這個小家會有多苦,生活質量下降了不是一點半點。
還有向六叔七叔借,想的到時挺美,可人家要是明知道他家是個無底洞的話,又憑什麼借?
況且,說的這麼輕鬆,借錢不用還嗎?最後還不是要靠他爸他們兩兄弟。
然而憑什麼?憑什麼外公舅舅家窮,卻要他們來買單,他們可不欠外公家的。
同時,錢奶奶也忍不下去了,那可是三百塊,周園芳這個敗家娘們,敢拿她家的錢去貼娘家。錢奶奶真想把周園芳撕了煮了炸了,都不能泄她的心頭之恨。
“老四,你給我開門,”錢奶奶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衝到錢建家他們房門口,“砰砰砰”的敲門。
錢奶奶因為太生氣,力氣不是一般的大,感覺房子窗戶都在動,像是地震了似的。
周園芳霎時嚇得瑟瑟發抖,拉著錢建家不讓他開門。
錢建家:emmm……他不開門才怪了。
對自家這個婆娘,錢建家實在無招,再待在這裡,他真害怕自己控製不住,把周園芳打殘。
所以還是老娘來吧!
為了讓錢奶奶收拾周園芳,錢建軍果斷去開門了。
而錢奶奶也不負眾望,進門衝到周園芳身邊,甩手就給了她一個大耳刮子。
邊打她還邊罵,“周園芳,你個遭瘟的懶貨,白癡,三八,娘的你居然敢把老娘給兒子們的錢送去娘家,瑪德誰給你的膽子,當我家是死人嗎?”
“那可是三百啊!老娘省吃儉用,費儘心思省下的錢,就是為了讓我的兒子孫子們能過的好一點,不是用來貼你娘家的無底洞的。”
“你娘家算什麼,居然敢拿我的錢,那是我的錢啊!”
錢奶奶的話,讓錢建家和他的兩個兒子愧疚極了,三人同時低下頭,都不敢再看錢奶奶一眼。
因此,即使錢奶奶對周園芳又打又掐,打的她痛的嗷嗷叫喚,錢建家他們也沒管。
周園芳被打的受不了,不停的說:“我錯了,我錯了,”可這事,真不是隨便道兩句歉,就能過去的。
周園芳又將求救的眼神看向錢建家和兩個兒子,不過都沒用,他們都視而不見。
男人不理自己,周園芳能理解,可連兒子也是這樣,周園芳就憤怒了。
他們實在太沒良心了,自己可是他們的親媽,十月懷胎生了他們倆個,又含辛茹苦把他們拉扯大。
結果呢!僅僅就為了三百塊錢,他們居然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挨打,這兒子養來就什麼用?
周園芳心寒,也完全沒想到,她做的事,對錢紅越和錢紅財造成的傷害有多嚴重。
而錢奶奶雖然打了周園芳一頓,但也沒打到她哪裡,就是受點皮肉之苦,反而錢奶奶自己累的半死。
關鍵的是,這樣錢也回不來,錢奶奶想想還是算了,不打了。
氣喘籲籲,錢奶奶居高臨下看著周園芳,問她:“你知道錯了嗎?”
周園芳痛哭流涕:“我錯了,我再不敢了。”
錢奶奶憤怒的一把抓住周園芳的頭發,“還想有下次,做夢吧!既然知道錯了,那你馬上給我滾回你娘家,把錢要回來。”
即使頭皮發麻,可聽到要錢,周園芳臉上還是隻有不情願。
她說:“娘,我求求你,這次就算了吧!我娘家真的沒錢,現在去要,就是把他們賣了都不夠,要不,再等等,等他們有錢了,他們一定會還的。”
“老娘信你個鬼,”見周園芳執迷不悟,錢奶奶無招了,氣衝衝的跑出來,問錢建家,“老四,現在你要怎麼辦?”
“我……我……”錢建家猶豫,明顯不知道該怎麼做。
此時,冷眼看了半天的錢爺爺,突然出聲:“還要怎麼做,直接休了,哦不是,離婚就成。”
錢建家被他爹這個主意嚇到了,結結巴巴問:“爹……爹不用這樣吧!”
錢紅越和錢紅財也不悶聲不坑了,緊張的說:“爺爺,我媽這是第一次犯,求你饒過她。”
儘管是親媽太過分,可要是離婚了,他們家不就散了。
“哼!不用,”錢爺爺背著手說:“第一次就敢偷拿了這麼多錢,周園芳不就是仗著你們不會拿她怎麼辦嗎?你們可要想好了,這才是第一次,要是以後她繼續如此,你們這個家,以後會變成什麼樣?你們自己清楚。”
“我……”可以自己管錢,隻是錢建家話還沒說完,就被錢奶奶掐了一下。
錢奶奶用你就是個榆木疙瘩的眼神看著錢建家,然後偷偷在他耳邊說:“蠢貨,你怎麼這麼笨,沒看見你爹是故意嚇人的。”
這次要是不把周園芳嚇住,錢建家管錢有什麼用?都是一家人,周園芳早晚能找到。
都說隻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所以必須一次讓周園芳徹底怕了。
知道爹娘的打算,錢建家頓時不坑聲了,算是默認了這個辦法。
錢紅越兩兄弟也是一樣的,他們也認為,總要給媽一點教訓,讓她知道怕。
在屋裡的周園芳開始聽到兒子男人都不願意公公的提議,她心裡還有些得意。
嗬嗬!她就說嘛!這個家裡,她的男人兒子都離不開她,不然她也不會這麼大膽。
可是,等後麵聽到他們都不反駁,周園芳就慌了,怕了。
她今年已經三十五了,孩子也生不了了,要是離了婚,娘家又養不起她,那她還能有什麼好去處?
無非不是嫁給家窮的要耗子都不光顧的光棍,或者就是嫁兒子孫子一堆的鰥夫,這樣的人哪能和她現在的家不。
不,不能離婚。
周園芳瘋了似的衝出去,對著錢爺爺就磕起了頭,卑微極了,“公公,我求你,我真的知錯了,你彆讓建家和我離婚,我馬上回家要錢,行不行?”
周園芳對自己下了狠心,把頭磕的“砰砰砰”響,很快頭上就有了一片淤青。
她這樣子,實在太可憐了,錢寶珠都不忍心看,隻能把頭偏向旁邊。
程向月和她嫂子們也差不多,不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今天的事確實是周園芳做錯了,她也該受點懲罰。
眼看著周園芳還要使勁磕,錢爺爺突然走了兩步,喝止周園芳,“行了,彆磕了,你現在後悔有什麼用?早去哪裡了?老四,你把她送回去,讓她娘家知道,看看什麼時候辦離婚手續。”
“我不要,我真的錯了。”
錢爺爺冷冷的笑著,胡子都一翹一翹的:“我確定你是知道錯了,可憑什麼知道錯了我們就要原諒,就是天王老子也沒這個本事。”
諷刺了周園芳,錢爺爺又對錢建家說:“對了,老四,你順便和老周家說,十天之內,必須把錢還回來,不然,彆怪我們錢家不客氣。”
“我知道了爹,”錢建家答應了,就看向周園芳說:“走。”
不過現在畢竟晚了,錢建家又對錢建勤說:“老六,把你家電筒借我。”
如今電筒特彆少,不僅要十多張工業卷,還要十幾塊錢才能買到。
工業卷隻有工人才有,所以整個錢家,也就錢建勤家有電筒。
借會兒電筒,錢建家就是再摳也不會不答應,說“我給你拿,”然後他轉身就去找電筒。
周園芳還在嚷嚷她“不走,”可見錢建家鐵了心,周園芳又看她的兩個兒子,“紅越,紅財,你們幫媽求求情,我要是和你爸離婚,他這麼年輕,肯定要再找,到時候,有個後媽進門,你們的日子肯定會不好過的,你們幫幫媽。”
畢竟是自己的親媽,心裡再有氣,還是抵不過感情。
於是,錢紅越蹲下去把周園芳扶起來說:“媽,你現在應該做的,是把錢要回來,沒有錢,爺爺一定不會原諒你的。”
“可是……你舅舅真沒錢,”周園芳糾結著說。
到了這個地步,周園芳居然還擔心娘家,那她剛才說的話是放屁嗎?
錢紅越心寒,也不扶了,說了句“隨便你”,之後就煩躁的拉著錢紅財回房間。
錢紅財還小,不太舍得他媽,卻完全鬥不過哥哥。
見兒子也不管自己,周園芳心裡冰涼冰涼的,在後麵大喊,“紅越,我可是你媽,你真的不管我了,你是我兒子嗎?你怎麼這麼沒良心。”
說到後麵,周園芳還哭了,可惜錢紅越回應她的就是突然關上的房門。
周園芳:心哇涼哇涼的!
不過,此時周園芳的心就是在北冰洋裡也沒用,沒人同情她。
錢建家拿了電筒,鐵青著臉喊周園芳:“走。”
同時,錢建家還把錢紅越喊上了,畢竟,現在差不多是半夜三更,他也不可能在周家睡,一個人回來有點怕,隻能叫上大兒子作伴。
周園芳:“我不走。”
錢建家:“真不走是吧!不走我馬上叫上我兄弟們打上你娘家。”
這個威脅比什麼都管用,周園芳馬上乖乖走了。
錢建家卻更無語了,果然在周園芳心裡,最重要的還是她娘家。
媽的,這女人這麼舍不得娘家,當初不嫁人好好待家裡多好,為什麼要禍害他。
錢建家想的他的三百多塊錢就心痛,多給二哥二十周園芳都不樂意,拿三百多給娘家倒是覺得沒什麼,這到底是什麼女人啊?
錢建家想不明白周園芳的心理,送他回去的路上臉上寒氣越來越重,任憑周園芳怎麼求情也沒理她。
錢紅越也差不多,他被他媽弄寒心了,他媽既然覺得娘家好,那就在娘家多待一段時間吧!
一個小時之後,宏興公社老周家到了。
錢建家如今對嶽家有氣了,也不管什麼禮貌不禮貌了,把周家大門敲的搖搖欲墜。
過了大概一分鐘,周父罵罵咧咧的來開門了,大概意思就是罵錢建家他們大半夜擾人清夢。
不過,開門看見錢建家他們,周父臉色一下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