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堂愣怔的模樣,自然也落在了王掌院眼裡,他嘴角不由浮現一絲譏諷。
“好像黎二公子自己都不這麼認為,黎世子又如何能說服我等?”
黎青顏麵不改色道。
“那是二堂弟謙虛。”
王掌院不想再聽黎青顏胡扯,隻覺自己待在這,簡直是浪費氣力,遞給黎青顏一個“死不悔改”的眼神,輕輕搖了搖頭,便是要走。
誰料,黎青顏話語並不是結束,慢悠悠接著說道。
“先生若是不信,方才您案頭上那本《水經注》,可隨意抽取一段,考考青言這二堂弟。”
黎青顏說的《水經注》一書,便是王掌院先前翻閱那一本,今日,他確實是打算講解《水經注》的。
《水經注》一書,約有三十多萬字,是一部記載了一千多條河流相關信息的專著,語言艱澀枯燥,若非為科舉,文人鮮少研讀,更彆說背誦了。
就連王掌院自己,也隻能說出個大意,不可能記得全乎。
不過瞧著黎青顏篤定的神色,王掌院有些狐疑。
可再瞧著黎青顏身後畏畏縮縮的黎青堂,王掌院又覺黎青顏是在說大話。
但王掌院到底沒再走了,反而走向了原本的案頭,隨意翻開了《水經注》的一頁。
他倒要看看,一會黎青堂回答不上後,黎青言還能耍什麼花招。
果然,沒過多會,王掌院正經嚴肅的聲音便是響起。
“漻水出江夏平春縣西,黎二公子,便接著這句說下去吧。”
黎青堂聽到王掌院叫他,手不自覺地抓了抓衣擺,臉色更是漲得通紅,好半天默不作聲。
王掌院一瞧黎青堂這副模樣,更覺黎青顏在誇大其詞,把他當猴耍,一時,對黎青顏的觀感更差了。
可誰料,王掌院念頭剛剛閃過,一道磕磕絆絆的聲音便是響起。
“漻…漻水北出大義山,南…南至厲鄉西,賜…賜水入焉……”
聲音的來源,顯然出自王掌院從頭到尾就沒瞧上眼過的黎青堂嘴裡。
其他堂兄弟也震驚,黎青堂竟然真的背出了口,莫不是湊巧?
不過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黎青堂身上。
黎青堂本是開口地極為艱難,他不知道,世子堂哥怎麼知道他背過《水經注》,但他雖背過,卻不確信,能不能像世子堂哥嘴裡那般,王掌院隨意一抽,他就能答得上來,一時之間,黎青堂內心忐忑萬分,神經也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
可一番糾結後,黎青堂還是開口,決定試試,因為,他不想讓世子堂哥被人看笑話。
隻是……
“水北有九井…有九井…有九井……”
第一回成為人群中焦點的黎青堂,完全不適應,緊張到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沒背上幾句,就忽然卡殼了起來,大腦一片空白。
越是空白,黎青堂越是著急,胖乎乎的臉蛋已經急成了豬肝色。
瞧著這樣的黎青堂,先前還震驚的王掌院和其他幾個堂兄弟,不自覺地嘴角下垂。
尤其是黎青牧和黎青崢兩人,心下很是不屑,他們這個二堂哥,說出去都掉份兒。
黎青崢還算會掩藏,黎青牧眼裡的鄙夷就比較明顯了,本就擅長察言觀色的黎青堂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本就空白的大腦,一下子就當機了。
黎青堂再次將頭垂低,眼眶空洞洞地,沒有焦距。
他果然還是不行,做什麼都不行,甚至辜負了世子堂哥的信任。
他現在完全不敢直視黎青顏,生怕在她眼裡看到一絲一毫失望的情緒。
王掌院見黎青堂背了幾句,就背不動了,甚至還一副失去鬥誌的表情,方才升起的一絲興趣,轉眼也就消散了。
看來,黎青言看人的眼光還是不行。
接著,王掌院就準備一錘定音下結論。
隻是誰料,他還未開口,黎青言卻先開了口。
說話的對象,正是黎青堂。
“二堂弟,若你自己都不信自己,旁人又如何信你。”
這回黎青顏言語之間,難得帶上了一絲嚴肅。
話音一落,黎青堂身形微微一顫,似是完全沒想到黎青顏會這麼說,被肥肉擠著快看不清的眼睛,就這麼不可置信地同黎青顏對上。
誰料這還沒完,黎青顏衝黎青堂眨了眨眼,嘴角微微上翹道。
“不過,就算連你自己都不相信你自己了,我依然相信你可以。”
黎青堂眼神一下子鬆動開來,一股難言的情緒在他心頭誕開。
隻是,黎青堂還未體會他心頭這股情緒,嘴已經不自覺動了起來。
“水北有九井,子書所謂神農既誕……”
其後,雖是帶有一絲畏縮,但莫名有了些底氣的聲音,回蕩在了整個閣樓之上。
直至最後一句落定,所有人看黎青堂的眼神全然變了,好似第一回認識他一般。
而這其中,最為震驚的還是黎青堂自己。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