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棠看了片刻那隻蝴蝶,抬眼望向僧人,眸光再一次定格在他背後的白發之上,問:“大師這三千華發,從何而來?”
慧緬笑道:“是我的因緣。”
“與我無關?”
慧緬並不正麵回答:“這世間每一個人都息息相關。”
() 幾瞬呼吸間,早出的蝴蝶片刻休憩後,振起翅膀起身,繞著容棠的指尖飛了兩圈,而後轉向,義無反顧地飛進了爐火之內,化作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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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之前慧緬喚容棠留步,遞給他五枚嶄新的平安符。
“快到除夕,施主年初求的那枚平安符想來已經陳舊,帶回去換了吧。”
容棠微愣了愣,他與宿懷璟成親前替他求過一枚平安符,承諾了大反派年年為他求一隻,過去了兩年,家裡也確實有兩隻平安符。
而今一下多出五枚……
他略遲疑了一下,接過符包輕撚,毫不例外地在其中摸出了香灰與紙張摩挲的痕跡,顯是每一隻平安符內都放了寫著生辰八字的紙條,各有其主。
容棠原沒有多少好奇心,可不知道是那頭白發太過紮眼,還是這五枚符包簡直是某種明說的信號,他稍頓了兩秒,還是問道:“大師所說的因緣,可是親緣?”
高僧慧緬名滿天下,有人說他是七旬老者,半步成聖;有人說他是活佛在世,百相千麵。連當朝天子都難見他一麵,可容棠與他兩次相見,卻次次輕易又隨性,屢得高僧贈物。
若再算上前世……
大理寺少卿卒逝,怎就至於慧緬親自念誦三日往生經?
他又想起來那場燒淨了陀蘭寺的大火,心下幾乎斷定。
慧緬:“既入佛門,理應斬斷紅塵。”
容棠不想被他這樣糊弄過去,反問:“既入佛門,大師為何遲遲不剃度?”
慧緬輕輕笑了一聲:“我剃了的。”
容棠一下頓住,慧緬說:“施主親眼見過,不是嗎?”
他剃了度的。
慶正十一年的冬天,沐景序的葬禮。
彼時大綏太子已死在前往萬壽節的路上,沐景序死在心力交瘁之下,宿懷璟活著,卻已然被仇恨侵蝕。
慧緬當時是剃了度的。
長發是他的因緣,也是他的親緣。
而今這五枚平安符,卻是他的俗世萬千。
容棠嗓音有點澀,他問:“為何不說?”
若是當時站出來,宿懷璟或許不至於走到最後一步。
慧緬雙手合十,慢念佛號,道:“觀棋者不語,審天者無言,貧僧窺過星辰流轉,變數並不在我。”
換言之,天機不可泄露,他不能說;
變數不在己身,他無需說。
容棠懂了:“變數是我?”
慧緬:“施主從何而來,為何而來,何時而來,又要去往何處。待你想起這些,自然知道何為變數。”
容棠默默與他對視,心裡激蕩不已。
分明什麼都沒說,但卻好像什麼都說了。
一隻蝴蝶投入火海,一捧白雪落下樹梢,三兩檀香悠悠,踏出院門,容棠才驟然發現此處熱鬨非凡。
名門古寺,日日香客鼎盛,哪兒來的那樣靜謐從容?
有人候在
() 轉角,
古寺深紅的牆磚映在他身後,
如經年累月虔誠的信徒等候神明。
容棠眼角沒來由地一熱,捏了捏手中平安符,快步向他走去,呼吸間順暢許多,是這麼多天以來沒感受過的輕盈。
宿懷璟瞧見他出來,眼睛一亮,連忙迎了上來,伸手握住他手腕,擋著來往的風,小聲道:“慢一點,病本來就沒好,又吹了風——”
話音未落,宿懷璟不可置信地睜了睜眼睛,有些失態地將容棠手腕提起,仔仔細細探起了脈。
容棠心裡有猜測,見到他這幅模樣卻還是下意識緊張,顫聲問:“我是不是好了?”
宿懷璟點了下頭,旋即又搖了搖頭。
算不上好,但至少不壞。
恢複到這場病症前的脈象,仍需調理,卻再也不是氣若遊絲,仿佛隨時都會閉上眼再也醒不過來。
這將近一個月的絕症之脈像是幻覺,從來沒出現在容棠身上,令他日夜擔憂一般。
宿懷璟探了又探,生怕隻不過是自己臆想下的錯覺。
積雪落於屋簷,香灰飄滿古寺,容棠任他探了將近半刻鐘,才小聲道:“冷……”
宿懷璟驟然回過神來,來不及多想,牽著容棠的手就要往寺外走。
轉身前卻猶豫一瞬,他孤身走到慧緬那間小院前,恭恭敬敬、認認真真地彎腰鞠了個躬,低聲道:“大師慈善,盛扶涯感激不儘,若有任何代價,請由我一人承擔。”
做完這一切,他才轉身,牽起容棠的手,向山門外走去:“我們回家。”
“能吃好吃的了嗎?”容棠悄麼聲問。
宿懷璟笑道:“吃火鍋嗎?”
“好耶!”容棠雀躍道,停了半秒,提議:“帶上哥哥一起。”
“好。”
臘月初一,天氣晴好,故人應歸。
宿懷璟終於露出這一個月以來,最真心的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