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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度用精神力代替了回答。
洶湧的精神力就像是一束光箭驟然衝向宿遠西, 近在咫尺的距離讓任何一個人都無法閃躲,但站在這裡是宿遠西,那抹幽藍色對於她來說反而是救命稻草。
眼睫微微一顫, 宿遠西一邊警惕那奇怪的精神力, 一邊瘋狂吸收呈度的精神力。
那如潮水一般的精神力就如墜入黑洞之中,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這兩項任務都需要宿遠西高度集中精力。
呈度眼底掀起驚濤駭浪。
精神力消失了。
這也...太奇怪了。
一般來說,要麼就是感知到對方的精神力,要麼就是對方建起屏障,自己也會有被阻擋的感覺。
如果伊爾沒有出現精神力,那她不應該還好好地站在這裡,這簡直是前所未聞的事情。
她敢打賭,如果醫生知道這件事, 一定會對搭檔進行“二次利用”。
無數疑惑閃過腦海,呈度舔了舔嘴角, 伸出了手將宿遠西開始顫抖的身體穩住,沒有說什麼, 而是繼續用精神力撲向對方。
宿遠西無暇顧及呈度的表現,她好似不知疲倦, 將對方的精神力抽絲剝繭,頭疼再一次襲來,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
摁住呈度肩膀的手指不自覺地用力, 在對方快要感到疼痛的瞬間, 宿遠西驟然收回手。
微微顫抖的身體逐漸鎮定下來。
微涼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 宿遠西在她耳邊呢喃道:“...可以了, 你快喝修複劑吧。”
呈度早就決定了,她不去管任何謎題。
下城區的人哪有幾個是不帶著謎團的,要麼背著人命, 要麼肩負著難以忘懷的過去。
她沒有探究宿遠西的精神力,反而眉頭擰起,緊緊盯著宿遠西,生怕錯過對方任何一點細節。
搭檔的臉色又變得蒼白了,乍一看,還有些弱不禁風。
呈度擔憂地問:“你還好嗎?”
宿遠西抬起眼睫,眼瞳如黑色墨水暈染開來,泛著點光澤,黑發黏在臉側,薄唇泛白。
她站直身子,穩住呼吸節奏後,搖了搖頭。
在餘光中,那如螢火蟲的精神體依舊在原地,沒有一絲動靜。
但無形散發的精神力卻在告訴宿遠西,對方依舊在觀察她。
如果她表現出了意識到它的存在,會有什麼後果呢?
宿遠西似毫無察覺地露出了一抹笑。
“沒事,現在頭不是那麼疼了。”
呈度張了張口,欲言又止,卻撞上了對方篤定的眼神,半晌後,她點了點頭。
“好,如果有問題的話,一定要找我。”
宮遠這時突然插話。
“我這裡找到了一個芯片。”
宿遠西湊過去看,發現這枚芯片還完好著,但是樣式是她完全沒看過的,芯片兩端被打了孔,看起來和平常的通用芯片不太一樣。
她暗暗比劃了一下,發現它太薄了,完全插不進端腦內。
“這是要用到電腦上?”
呈度慢悠悠地走過來,腦袋湊上來,眼睛裡閃過一絲光,笑道:“不是,這是機器人專用芯片。”
“機器人?”
宿遠西有些驚訝地微微睜大眼睛。
可這裡沒有機器人,該怎麼辦?
她還在思考者,卻看見宮遠低下頭,抬起手摸索著自己的後頸,他手指敲了敲後頸下方兩厘米、快接近肩胛骨的位置,從裡邊抽出了兩條線。
宿遠西這次是真的被驚到了。
宮遠察覺到她的眼神,淡淡說:“彆誤會,我不是機器人。”
呈度插著兜,牙齒咬碎薄荷糖的聲音就像是咬碎骨頭,聽得怪滲人的,含糊地補充道:“大名鼎鼎的瘋子宮遠,給自己植入了無數機械組織,伊爾,你還沒見識過吧?”
她抬起下顎,露出笑容,“他的手還是義肢呢,大腦有四分之一被閹割了,裝進了電子腦部。”
宿遠西疑惑地開口詢問。
“這樣的話,不是會破壞精神力嗎?”
“放心,隻要沒碰到核心部位就不會造成精神損壞,更何況,他的腦植入手術還是醫生做的,不會有問題的。”
呈度口裡的醫生自然指的是她們的頂頭上司,那位看起來普通、每天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女士。
宿遠西回想起第二次去醫生那裡時圍觀過的手術過程,頓了一下。
醫生能在地下黑市占有一片天地,或許跟她精準無比的手術水平也脫離不了關係,一個靠譜的醫生比幾十名獵人還有用。
可是...
宿遠西的心弦猛地繃緊。
那遊離的精神體竟然動了,它就像是漂浮在海水之中的水母,搖曳著尾巴拖拽到她們身側。
眼見著它湊近那芯片,環繞著它遊了好幾圈,就像是好奇的小魚。
看起來很無害。
可在宿遠西看來,每一點幽光內蘊含的能量卻幾乎能趕上一個核爆。
宿遠西努力控製自己的呼吸,當作自己什麼也沒看見。
這麼巨大的能量,她甚至要懷疑自己能否吸收得了,說不定會當場爆體身亡。
宮遠和呈度一點也沒有察覺到那危險的精神體就在自己前邊不到一米處。
宮遠拿出自己的連接線後,正打算要插入芯片,一道聲音猛然響起。
宿遠西見到那精神體呆在芯片前邊,而宮遠的手離它越來越近,眉心一跳,瞬間脫口而出。
“等一下。”
這一聲後,兩人與那精神體齊刷刷地看向她。
宮遠眼神冷漠而疑惑,薄唇微微一張,“有事嗎?”
那精神體似乎也在好奇,它上下浮動著,尾巴間歇擺動。
宿遠西麵無表情地扯過芯片,啪地一下放在桌子上。
她淡淡說道:“沒必要那麼快讀取芯片,說不定裡邊帶有電子病毒,我們再搜查一下周圍。”
說罷,她很自然而然地開始指揮。
“呈度,你去看看右邊那一排櫃子,至於你,再搜一搜剛剛的櫃子,等全部搜查完一遍,我們再盤查手上的東西。”
她的話擲地有聲,讓人升起了不敢違抗的心。
呈度下意識地點頭,走前瞅了瞅宮遠,發現對方眸色深沉,立刻嘖了一聲。
“還不快去?是我們救的你,現在你要聽我們,知道不?”
宮遠眯起眼睛,殺心起來了。
宿遠西見搭檔扮起黑臉,她便從善如流地扮白臉。
“那隻寄生種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現在最好還是謹慎起見,我們暫時不能失去你一個戰力,芯片放在最後再讀取。”
停頓了一下,宿遠西露出笑容。
雖然麵具遮住了下半張臉,但這幅表情卻讓宮遠瞬間怔在了原地。
那眉眼中所流露的,分明就是醫生平時微笑的感覺。
乍一看平平無奇,卻讓人莫名背後一寒。
他莫名回想起自己進行腦手術的時候,那鋒利冰冷的機械手術刀切割開自己的大腦......
宮遠眼神晦澀地看著宿遠西,視線在對方露出的眉眼中來回探尋了好幾回後,轉身了。
等二人都轉身後,宿遠西也幽幽地抬起眼,像是注視著那精神體,又似乎在穿過它看著後邊。
那縷精神體慢悠悠地遊到宿遠西身旁。
宿遠西麵無異色地走到一旁,它也一直跟著。
她打開櫃子,低下頭搜索了一圈。
它也跟著探頭探腦。
在它即將碰到那纖細的手指時,宿遠西甚至沒有任何表現,依舊淡定地摸索著空間。
就這樣,宿遠西裝模作樣了好一會兒,連帶著觀察了那奇怪的精神體好一會兒,得出了一個結論。
最起碼,它是不帶著惡意的。
還有一點,它可能帶有自我意識,否則不會在宮遠要連接芯片的時候遊過來,也不會一直好奇地跟著她。
它是什麼東西?
既不是孢子,也不是汙染種、寄生種、變異獸...
宇宙浩瀚,出現她不認識的東西也很正常。
這件實驗室並不是很大,過不了多久,呈度和宮遠就全部都搜查完畢了。
很可惜的是,沒有再找到任何有用的東西。
現在,宿遠西手裡的芯片再次成為了全場矚目。
宿遠西本就是為了避免宮遠碰到那怪異的精神體才奪走芯片的,現在這會兒,那精神體就呆在它身邊,看起來也沒有四處亂晃的欲望她很爽快地就遞給了對方。
宮遠接觸芯片後,閉上眼睛。
眼皮下的眼球在瘋狂轉動,似乎在瀏覽著什麼。
呈度撐著下巴饒有興致地圍觀宮遠的神情,開口說:“據說植入電子腦後,連接芯片後就能自動瀏覽信息,為了防止人腦過載,是先輸入電子腦深處,再通過調用浮現在眼前,嗯...好像是連接到視覺神經什麼的?”
她咧開嘴角,銳利的眉眼閃過一絲興致。
“聽起來已經脫離了人類的範疇,這個世界還真會把人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說罷,她還轉頭向宿遠西征求讚同,“對吧?”
宿遠西沉思著,本來注意力分散在兩邊,現在冷不丁被提問到後,思緒收回,她緩緩地眨了眨眼睛。
“總比瘋了好。”
呈度讚歎地拍掌,“對!你的思想太正確了!這就是咱們該有的覺悟!”
宿遠西有些好笑地瞥了眼呈度。
宮遠睜開眼後,眉頭緊緊皺起,說出他瀏覽到的信息。
這個實驗室其實一直存在於這座城市下,在整個地表城市被汙染時,這個實驗室依舊在一直運轉。
直到四年前,S計劃正式啟動。
而外麵那隻殺了無數人的s級寄生種就是從這項計劃誕生出來的。
最開始,它很弱小,所有人都以為它會像之前的實驗品一樣很快就死去,可逐漸的,它居然成長得越來越快,展現出自己強大的本能,研究者們欣喜若狂,將這隻寄生種的信息全部發給了總部。
到了最後,就是人類自食其果的慘案。
研究者一個接一個地消失,等到他們意識到的時候,想要將這隻寄生種殺死,已經遲了。
聽完後,宿遠西和呈度麵麵相覷。
宿遠西深呼吸一口氣,喃喃道:“難怪,那隻寄生種那麼熟悉人類的習性,還會埋伏。”
呈度則咬著牙罵:“我就知道,合著還是玩脫過一回了,現在又想研究,結果又翻車了!”
宮遠眸色沉沉,一聲不吭,臉上閃過一絲厭惡。
宿遠西餘光瞥到旁邊的精神體,沉思。
它那麼突兀地出現在這裡,或許跟s級寄生種不敢輕易靠近有關。
宿遠西決定不再實施無視計劃,她要改變策略。
她得吸引一下這隻精神體的注意力。
宿遠西將芯片拿來,往上拋了一下,那隻精神體果然也跟著往上遊動。
“嗯?”
呈度疑惑地看著她。
“沒事,我隻是想研究一下這個芯片。”
宿遠西收起了芯片,走到一個隱蔽的角落裡,裝模作樣地打開端腦。
她有種奇異的感覺。
或許...它能夠和自己交流。
可是,她真的要嘗試嗎?如果這隻精神體真的來者不善...
可隱隱約約,宿遠西總覺得那隻寄生種會鍥而不舍地跟過來。
在逃離之前,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那隻寄生種“看”著自己。
跟人類呆久了,或許也染上了某些習性。
比如,記仇。
...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宿遠西竭力壓下自己不由自主地顫抖,心臟跳得越來越快。
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做下了什麼決定。
那隻精神體尾巴瘋狂甩動,遊了過來,繞著宿遠西來回轉動,像是一隻活潑的小狗。
宿遠西按住耳朵後,開口:“我好像發現了一個東西。”
精神體驀然呆住。
它搖搖晃晃地遊蕩在半空中,似乎是不確定對方是否在和自己說話,尾巴耷拉了下來。
宿遠西冷靜地將對方的表現記在心裡。
危險的,又懵懂的精神體。
如果它真的那麼無害的話,那為什麼會有那些詭異的記錄?
忽然。
外邊傳來熟悉的尖銳呼嘯聲,就像是深淵中的幽魂爬上來。
人不約而同地麵色一變。
那隻寄生種...居然真的回來了...?
呈度呼吸聲急促了好幾分,迅速低聲道:“不是吧,那作戰團隊我尋思著有四個Alpha,裝備那麼齊全,居然還沒乾過這隻寄生種!?”
它乾掉星獵人還可以說是靠著隱身功能偷襲,可她們明明把對方完全暴露在了接應團隊麵前!
宿遠西腦海飛快轉動。
16名作戰人員都乾不過那隻寄生種,那他們完全是送菜級彆。
“放心,它還不敢進入這裡。”
宮遠皺眉說:“但我們也不能耗死這裡。”
宿遠西快步走過來,抬起頭,似乎要穿過天花板看到外邊。
她心跳如雷。
“如果獵人協會和醫生那邊沒有接收到我們完成任務的信息,一定會察覺出任務出意外了,我們不如等一等援救,總比我們打贏寄生種成功率大多了。”
宮遠還帶著舊傷。
她和呈度也就是一星二星。
顯然,人都很有自知之明,這份提議成功說服了另外兩人。
極限求生是一回事,送菜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們再凶猛,也不可能找死。
人決定再休息休息,再好好製定一下計劃,以防萬一,晚上的時候決出一人輪流守夜。
在夜晚中,外邊時不時傳來沙沙的嘶吼聲,就像是蛇類爬行在地板上一樣,那種陰森粘膩的感覺讓所有人的精神緊繃。
可過了一夜,沒有人來。
宿遠西睜著眼看著地下室門口,始終有不安的預感。
“我的爆破器要用上了。”
“嗯,我也帶著一枚求助彈。”
“我帶著兩枚炸|彈,但先前用過,它的自我修複能力非常快,除非上百個炸|彈同時用,否則根本炸不死它。”
人交流了下現在的情況後,都默默無語了。
呈度喃喃道:“有種在等死的感覺。”
宿遠西低頭看著端腦,上邊的時間已經走到了下午兩點。
所幸還帶著營養液,所以沒餓著肚子,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然而....
宿遠西閉上眼睛,揉了揉太陽穴。
那隻精神體乖巧得驚人。
除了最開始繞著他們遊晃好幾圈外,就一直跟著她。
她在思考是否要和這個精神體嘗試建立聯係。
外邊,還有一隻s級寄生種在虎視眈眈呢...
忽然,呈度的耳朵一動。
她驚喜地睜大眼睛,“是車聲!一定是獵人協會派人來了!”
按照流程,獵人協會派過來的肯定會比原任務派發的人數更多,說不定她們真的能得救——
宮遠迅速說:“我們現在得上去探查一下,不能一直呆在地下室,這樣太被動了。”
宿遠西默默點頭。
人從地下研究室上來,走過冰涼的地板,流通的空氣吸入肺部之中,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們謹慎地停在了轉角處,沒有走出去。
宿遠西探出頭,內心猛地一顫。
那隻寄生種就站在門口。
它注意到了宿遠西,觸手在空中遊動著,蠢蠢欲動,似乎想要探進來,又不敢。
那藍色的精神體也跟著宿遠西上來了,它在空中浮動了好幾下。
車聲越來越響。
與此同時,無數炮彈聲響起。
那隻寄生種還殘留著綠色粉末,就算隱身了也沒用,那些獵人顯然也是瞄準了這裡。
無數的炮彈朝寄生種打去,寄生種的觸手和四肢被打斷,可不到半秒便迅速愈合了。
它嘶吼著迅速朝獵人襲去。
身後傳來沉重的聲音。
“它又成長了。”
為了防止被誤傷,宿遠西立刻收回視線,沉重地點頭。
外邊接二連地傳來轟鳴聲,慘叫聲,嘶吼聲。
聽不出到底是哪一方完成占據了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