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捏一個沒有五官的臉頰,還是相當考驗膽子的。
“現在不疼了吧?”
小女孩點了點頭,剛想說什麼,就見到對方的身影開始模糊。
這是抽離精神海的表現。
小女孩下意識地抓住她的衣角,著急地問:“你要走了嗎?還會來看我嗎?”
對方笑道:“我們會在現實裡見的。”
小女孩驀然停下,怔怔地望著宿遠西。
“可是,我會不記得的...”
她沮喪地垂下頭。
或許是因為過早激發精神海的原因,在精神海裡發生的一切都會忘記。
就像是本體總以為自己隻有一個姐姐,隻有她知道其實有過五個姐姐,她們更像是割裂開來的靈魂。
這時,她感覺自己被抱住了。
“那我們下次見,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一怔。
精神體之間的懷抱並不如想象中的溫暖,也不冰冷,就像是觸碰空氣的虛無,可她還是伸出手回抱了對方,將頭靠在對方的肩上,鼓起勇氣,喃喃道:“衛安。”
她感受到對方輕笑了一下,顫抖的幅度似乎傳到她身上。
“好吧,衛安,說不定我們很快又會見麵了。”
衛安重重地點頭。
對方揉了揉她的頭發,將一縷東西交遞給她。
“如果覺得無聊的話,可以跟它玩玩。”
衛安眨了眨眼睛,伸手接過,發現是一縷精神力,散發著幽幽的藍色。
是宿遠西的精神力,她補洞的時候用了自己部分精神力填充了上去,在徹底補上後,再逐步替換,用衛安自己精神力補上去。
方法簡單,但有效。
而這一縷,是她抽出的最後一縷精神力,沒派上用場,就乾脆抓來給衛安玩了。
當然,也可以是給一群盯著她的幕後團體玩。
反正這是從她精神分化後才開的精神海裡抽出來的,自己早就分析過了,根本查不出東西。
衛安緊緊抓著它,有些舉手無措。
“謝謝...”
她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地方的身影越來越模糊,最後消失在了自己的精神海中。
又剩下她一個人了,隻是這次,她不再孤零零。
.....
當宿遠西將全部精神力抽回時,意識也全部了現實中。
原本在抽搐冒汗的女孩平靜了下來,眼睛緊閉著,似沉沉睡去。
宿遠西將小女孩抱起,體重輕得可怕,骨頭膈在掌心上,一捏就碎。
乙殷緊張地看著底下的兩人,見沒出現什麼問題後,才鬆了口氣,轉而看向一直拿槍最準自己的冉三春,舉起雙手苦笑:“這次能相信我了吧?”
冉三春差點飛出一個白眼,向上抬了抬槍,對準額頭,以漆黑的槍口作為回答。
乙殷隻能暗恨。
就看你們能得瑟多久!河寅大人都下了指令要捉捕你們了,恐怕等會兒就有一堆人過來,到時候她們想逃也逃不了了,再加上主係統,她們注定插翅難飛。
想到這,乙殷內心瞬間寬慰了不少,舒服了。
宿遠西已經將小女孩抱了上來。
她直接掠過乙殷,對冉三春說:“走,我們去電梯。”
冉三春眨了眨眼睛,晃了晃槍口,用眼神問:那這個人咧?
宿遠西瞥了乙殷一眼,在對方的乾笑中說:“也帶上,彆放下槍,有必要的話直接抽出芯片。”
她冷冰冰地補充:“如果我發現你聯係了彆人,或者彆人發現了我們,那你就好自為之吧。”
乙殷能說什麼呢?
宿遠西已經把她的路完全堵住了,還帶了連坐製度。
你們被發現不是必然的嗎!偏偏還要坑我一頓!
乙殷的笑容默默消失了,心想還不如用槍呢,抽芯片這一招也太狠了。
她都能想象到,隻要宿遠西發現自己的位置暴露了,第一件事肯定是把她芯片抽出來,而不是跟對方打起來!
這樣一來,除非她確保自己可以順利溜走,否則隻能跟著她們了,還要給她們打掩護。
乙殷暗暗咬牙。
宿遠西瞟了一眼,心想果然。
這裡的人雖然是狂熱粉,但不是沒腦子,生存還是放在第一要義上。
畢竟河寅的說法也是如此,受標禮就是為了她們能夠健康長壽!
至於真相如何,就要好好去探究一下了。
舉著槍的冉三春用力地點頭,氣勢洶洶地看著乙殷,保準自己不失手。
電梯就在不遠處。
三人迅速移動,中間差點遇到了來追捕的小團夥,乙殷都感受到了冉三春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脖頸後了,冷汗直飆。
所幸,那群人直接衝向了觀察室。
乙殷撫著胸口長呼一口氣,內心對河寅說了聲抱歉,她真不是故意背叛的,隻是敵人太狡猾。
其實乙殷的確做了個正確的選擇,不然她早就回到熟悉的環境了,而不是安然無恙地站在電梯裡了。
踏入電梯裡,宿遠西並不著急將芯片貼近牆壁。
她將小女孩放在地麵上,見到她臉上的汗液時,頓了一下,撩起黑袍擦了擦對方額頭上的汗珠。
小女孩隻覺得一股溫柔的力度擦拭著自己的臉龐,很熟悉,很安心。
眼睫微微一顫,她下意識地想要抓住對方,但正如上一次結束授禮一樣,再也無法抬起手臂——隻是上次還能抬起右手,現在連右手都不能抬起了。
明明一點也不痛苦,大家所說的美好未來就在不久之後,但在無法抬起雙臂的這一刻,小女孩卻無端地想要落淚,好像失去了什麼。
委屈和悲傷從喉嚨漫上,小女孩渾身一顫,本能地壓下了這些不好的情緒。
姐姐說過,這是好事,不可以傷心,所以她不能哭。
河寅大人如果知道自己居然哭了,肯定會對她很失望,她不想見到對方那樣的眼神,上一次見到的時候,就再也沒見到熟悉的小夥伴...
大家都說他是扛不住受標禮,已經遭受不住輻射,死去了,可是前幾天明明還見過麵,對方還興奮地跟她說起奧卡斯塔主城區的事情,說自己一定要被選上去。
這種想法一浮現,她就悶哼了一聲。
那些清晰的回憶似乎被塗上了一層霧靄,那張興奮的臉龐也逐漸褪色、老化。
她彷徨地睜開了眼睛,在恍惚中,失神地望著天花板。
察覺到身邊有人在,小女孩眼眸微微一轉,見到了宿遠西三人時,愣住了。
她的目光掠過宿遠西,在冉三春的臉上停留了三秒,對方下意識地想要朝她露出一張溫柔寬慰的笑臉,就見到小女孩的目光再次移走,停在了乙殷的臉上。
半晌,她麵色開始發白,呼吸急促,不安地問:“受、受標禮是....失敗了嗎?”
一想到受標禮失敗的可能性,小女孩就想起自己死去的小夥伴,內心更是惶然。
她...她也要死了嗎?
可是她不想死。
姐姐說過,死掉的話,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小女孩吸了吸鼻子,鼻頭通紅,淚水不知不覺中已經擠滿了眼眶,在眼角處滴答悠轉。
乙殷眼神閃爍。
宿遠西的聲音先一步發出來,“沒有失敗。”
她沒有撒謊,中止了又不是失敗了。
小女孩抬起頭,在淚水朦朧中看著宿遠西的臉,陌生的臉龐,是姐姐口裡需要警惕的對象,所以她才不相信對方口裡所說的話,肯定是騙人的!
忽略心頭莫名的熟悉感和親近感,她癟了癟嘴。
所以,果然是失敗了。
小女孩心灰意冷,先前強行憋下的悲傷直接爆發。淚水唰地一下就出來了,抽抽嗒嗒地哭了起來,但並不是那種擾人的嚎啕大哭,她隻是默默低頭,小聲地抽噎著,不時咳幾聲,嗚咽著,就像是被拋棄的幼獸。
乙殷咳了一聲。
“成功了,衛明你彆多想。”
原本還在嗚咽的小女孩瞬間止住了哭聲。
一邊的宿遠西不動聲色。
衛明?
是因為太早開精神海了,所以精神體和意識並非一體嗎?
精神體還給自己取名衛安,一個暗,一個明。
這還真是...
宿遠西覺得自己快接近真相了,她抬頭望著星空一般的天花板,眼眸微微閃動。
衛明抬起頭,眨巴眨巴眼睛,“真的嗎?”
乙殷莫名良心不安,她重重地點頭,“肯定的!”
衛明破涕為笑。
這時,她聽到旁邊傳來聲音:“你想去找你的姐姐嗎?”
衛明猶豫了一下。
小孩子是很敏銳的,她本能地感受到現在的情況有什麼不對勁,
但這終究還是抵不過她內心的渴望,沒多久,便眼睛閃亮亮地點頭,小心翼翼地問:“可以嗎?”
宿遠西也彎起了眼睛。
“當然可以。”
說罷,她便抬起頭,笑眯眯地出聲。
“看了這麼久,對我們也有所了解了吧,怎麼樣,有合作的意向了嗎?”
在場的另外幾人聽見宿遠西這樣說,反應不一。
冉三春疑惑地皺起眉頭,宿遠西是在跟誰講話?合作?自己本來就跟她一組的,乙殷...就更不可能了,衛明?根本不可能!
莫非是河寅!?
這裡肯定布置了很多監控器,這也不是不可能,可是河寅那種人能合作嗎!?對方恨不得殺了她們!
冉三春一個激靈,心跳加速,握住槍把的手反而更穩了。
乙殷卻是臉色驟變。
她本來是一直低下頭,不言不語,就沉默地跟著宿遠西她們走,當她聽到宿遠西在電梯裡說出這句話時,內心一顫,猛地抬起頭,麵色十分難看。
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指甲嵌入了掌心內,心裡隻剩下一個想法。
不可能。
這,絕對不可能。
維係了列車點上百年的主係統絕對不會回應她!
如果主係統真的回應了的話,不就代表了......
想到這背後隱藏的信息,乙殷的呼吸聲驟然急促,她抿了抿嘴唇,試圖阻攔。
“你不用——”
話還沒說話,旁邊的冉三春就眯起眼睛,冷冰冰地轉過頭盯著她,大有一種你再說我就斃了你的既視感。
冉三春不允許有任何人打斷宿遠西的計劃。
乙殷隻能咬著牙止住了聲音,暗中祈禱那冰冷的機械聲不要回應宿遠西。
但她的希望落空了。
藍色點陣忽地從腳邊浮現,環繞著整個浮空電梯迅速來回閃動。
星點閃爍,像是望向了宿遠西。
那道機械聲像是從四周傳來,沒有著落點,沒有一絲情感,一如人們對它的印象。
它回應了。
“你中止了67122受標禮,強行帶走受標者,按照奧爾斯塔特殊條例法,你將被處以500年有期徒刑。”
500年!
宿遠西暗中翻了個白眼,她要是真的坐500年勞,到時候獄警打開門隻會看到一堆乾化的白骨。
她一點也沒被嚇到,金色眼眸一絲波瀾未起,鎮定地勾起了嘴角,遊刃有餘地回應。
“好,但在這之前,也許我們可以聊聊。”
她說的聊聊並不是以疑問為結尾,隻是輕描淡寫的,以肯定的方式說出來。
正陷入萬千追捕的女孩波瀾不驚,甚至胸有成竹,讓人情不自禁地想問她到底有什麼底氣這樣做,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嗎?
A000凝視著宿遠西,用無數種精準化的數值來分析對方。
肌肉密度、剛剛所展現出來的精神力強度、處事決策的可能性.....這些都構成了對方胸有成竹的底氣。
它的確需要一個人,而宿遠西,也的確符合這個標準。
這座列車點已經有數十年沒有外來人員了,像宿遠西這類的軍校生更是百年難見,也難怪他們那麼著急,想要直接定下來。
但它不喜歡對方的態度,好像它一定會同意對方提出的做法,這種被人類拿捏在手中的感覺...
那機械古板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想要什麼?”
衛明詫異地睜大眼睛,差點懷疑自己的耳朵。
主係統...不是說,主係統是沒有感情,最精準最先進的智能係統嗎?
在迷糊中,她更是不敢吭聲了,一雙明亮的大眼睛軲轆轉動。
宿遠西開始跟對方推拉。
“我想要的很簡單,但現在的重點在於你想讓我乾什麼呢?”
她眨了眨眼睛,冷淡中透出一點兒天真的殘忍。
“是想讓我徹底殺了河寅嗎?”
旁邊的乙殷內心咯噔,差點脫口而出你是不是瘋了。
誰不知道主係統和河寅大人是一體,主係統就是河寅的眼,河寅就是主係統的執行者,這兩人猶如一明一暗,共同執掌這座地下城,隻是主係統沒有情感,它是主城區的產物,從某種方麵來說,它更像是運作整座城市的工具。
一個沒有情感的,服務地下城上百年的係統,怎麼可能會產生這種想法?
機器人是不可能產生自我情感的,更不可能會產生這種弑主的想法!
乙殷眼眸微微一轉,眼底不可避免地帶起了幾絲遺憾和輕蔑。
果然是外來人,連情況都沒摸清楚,就開始天高地厚地指揮主係統,說不定河寅大人正透過攝像頭看這一幕,戲耍這位自以為是的軍校生呢。
這個想法剛一冒出,後腦勺就傳來冰冷的感覺。
“你在想什麼?”
乙殷臉色一僵,內心罵:瘋子!
“我沒想什麼。”
冉三春用槍抵住對方的後腦勺,看著她驟然拉下的嘴角,內心也在罵:裝!
良久。
A000回答:“不。”
乙殷內心嗤笑了一聲。
看吧,主係統怎麼可能會同意這種事情!
他的嘴角剛要揚起,就聽到那機械的聲音波瀾不驚地繼續響起。
“我希望你可以消滅這座下城區裡所有已完成的受標者。”
這話一出來,全場靜默。
乙殷的表情完全凝固住了,隻覺得全身發冷,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她是不是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