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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之間, 腦海之中所有的聲音都消失得一乾二淨。
河寅從未體會過如此安靜的時刻,如死一般的寂靜,卻讓她臉上出現了恍惚的神情。
消失了。
那些一直、一直存在腦海裡, 連沉眠都無法逃離的聲音真的消失了。
腦子很空, 又好像很混亂,她渾然不知自己的指甲已經嵌入了對方的手臂,印下了痕跡, 如同擱淺在岸上, 瀕死的魚, 呼吸微弱。
在一陣顫栗之後, 空蕩黑暗的實驗室內忽然響起一聲嗤笑。
很微弱, 但足以讓人聽見。
河寅嘴角勾起諷刺的笑,咳嗽了兩下後, 聲音沙啞。
“沒想到被你反將一軍了,恭喜你。”
事到如今, 她不得不承認對方的確有兩把刷子。
她算是看清了, 這個女孩心裡深得很, 哪隻是從頭到尾算計她,恐怕連A000都被她算進去了, 也不知道她套了多少話,又從那些話裡發現了什麼。
但她還是不明白A000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麼,她自然是不相信A000是被宿遠西3策反的,恐怕它早就有這個想法。
先前並非不是沒察覺到, 隻是她並不以為意而已。
宿遠西沒有搭理河寅,而是在靜靜地觀察精神體。
該說是精神體嗎?但看著又不太像,而且跟一般人的精神體都不一樣。
最與眾不同的點就是在河寅的精神體能夠遊離於軀殼之外。
一般來說,精神體隻會在精神海裡存在, 如果說精神力是可操作可量化的能量,那麼精神體更像是一個整體的抽象概念,即使它在精神海之中是具現化的存在,但目前的研究也隻是停留在“推測”而非“發現”。
不然,愛麗絲早就被抓走了,哪可能還在她的精神海裡睡覺。
更奇怪的是...
精神體,居然在發抖?
宿遠西眯起了眼睛。
精神體抖得更厲害了。
精神力往往具有強烈的攻擊性,在這一點上,宿遠西的精神力則表現得尤為明顯。
在直播間前的觀眾不知道。
同宿遠西站在同一陣營的隊友不知道。
唯有直麵過精神力的敵人才知道,她的精神力尤為冰冷鋒利。
河寅暗自咬緊牙關,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浮現的情緒。
無數問題縈繞在腦海之中,她張了張口,掙紮著問出了最關鍵的一點。
“你.....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眼前已經模糊得不成形,連色塊都混合在一塊,因為能源點傳輸被切斷的關係,她所有的感官知覺到降到了最低,像是更出生的嬰兒,過分遲鈍,又過於敏感。
她迫切地想要答案,但對方根本不打算回答。
河寅低聲咳嗽了兩下,把目標轉向a000。
難道A000真的把所有的信息都透露給了21?可是沒有秘鑰,沒有她的允許,A000就算想把最核心的點透露給對方也不可能,就連暗示也不會允許,隻要它有這個傾向,最開始設置的自我毀滅程序就會自動生效,而且無法中斷。
無數具身軀早已在能源點切斷的那一瞬間倒下,如同被斬斷牽連線的人偶,再無生息。
宿遠西看了她一眼,看起來很無所謂的樣子,毫不客氣地掰開她的手,在對方扭曲的神色中,她施施然直起身子,在漆黑中準確無比地看向冉三春的位置。
宿遠西抬頭高聲喊道:“冉三春。”
冉三春聽到宿遠西喊自己,立刻上前。
“你抓住河寅,用精神力查看她的精神海。”
冉三春毫不猶豫地照做了,她謹慎地放出精神力,探查了一圈後,臉上逐漸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奇怪,我找不到她的精神海。”
“找不到?具體展開說說。”
河寅自得其樂,就冷眼旁觀。
精神海?她還不清楚自己的精神海是怎麼樣嘛?空蕩蕩一片,能查出什麼才奇怪呢。
冉三春麵色凝重地開口:“我是想要探查她的精神海的,可是...她的精神海是空的,什麼都沒有,轉了一圈,我什麼也沒找到。”
宿遠西緊盯著她問:“你是說想被吞噬了一樣嗎?”
冉三春搖了搖頭,“不是,我很清楚吞噬不是這樣的感覺,她的精神海就像是什麼也沒有的廣場…沒有精神力,也沒有精神體,很空蕩。”
宿遠西若有所思,點頭。
河寅懶洋洋地提醒:“彆白費力氣了。”
“ 閉嘴。”
河寅麵部扭曲了一下,半晌,嗤笑。
無所謂。
無論是她自己的精神海,還是….精神體,都一樣,再怎麼查也查不到什麼,浪費時間和力氣而已。
河寅轉而看向a000的主機,眼底一暗,暗自思考。
宿遠西深呼吸一口氣,緩緩說道:“那你靠近點。”
冉三春不明所以地再走近了幾步,剛踏出一步,她忽然毛骨悚然。
直覺在提醒她前方存在某種危險的東西。
但這裡一片漆黑,前邊就隻有宿遠西和河寅,難道這種危險警告是源於河寅?她在做什麼小動作?
思緒還未整理完,她忽地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力被觸碰了。
這種感覺很玄妙。
她下意識地想要攻擊那種陌生的感覺,可還未成型,就被撫平了。
直播間的擬真功能將現場的情況展露出來。
宿遠西居然將自己的精神力化分開來,一邊以蠻狠無比的姿態圈住河寅的精神體,一邊抽出一縷精神力,引導冉三春的精神力。
她眨了眨眼睛,牽著對方的精神力緩緩靠近精神體。
“放鬆,你等會兒觸碰到精神體的時候,不用害怕,儘可能地探索清楚,聽到了嗎?”
宿遠西的聲音不急不慌,冉三春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雖然那預警危險的本能隨著靠近精神體而越發地強烈,但聽了宿遠西3的話後,她一直繃緊的精神忽然放鬆了起來。
她知道自己不愛動腦,所以相信愛動腦的人總沒錯,不知道是什麼情況,隻要照著宿遠西的話做總沒錯。、
在精神力觸碰到精神體時,冉三春咬住下唇,臉色煞白。
很難形容她現在的感覺。
冉三春隻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團肮臟的糨糊裡,濕噠噠,粘稠無比,好似整個人一步踏錯,直接跌進了泥漿裡,身體沉重得無法起身。
汗毛豎起,她渾身顫抖了一下。
潛意識已經在尖叫,警告她趕緊離開!跑得有多遠就有多遠!這是絕對不可以觸碰到的東西!!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精神力指導師在第一節上課時說過的話。
“記住了,釋放精神力本身就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如果你隻是接觸到人類的精神力精神體,那最多就落下被碾壓的慘狀,可你要是接觸到某些變異生物的精神力,能遠離就遠離,否則你的精神力連通精神體都可能會被吞噬。”
——吞噬。
對,就是這個感覺。
在觸碰的刹那,原本在宿遠西的禁錮之下安分守己的精神體猛地炸開。
就像是一團水球在外力作用下猛地爆開,但它濺出來的“水花”呈現出包圍的姿態,在顯像直播間裡,如同從蛇籠四麵八方聚攏的毒蛇,嘶嘶作響,下一秒就要撲上去,直接將獵物纏住吃掉。
更驚異的是,直播間裡的數值探測隻顯示出宿遠西和冉三春的精神力數值。
它就像是一團幻影,隻有在觀測到的時候才能發現它,可如果不注意到的話,就像是空氣一樣無影無蹤。
非要打個比喻的話,就像是薛定諤的貓。
隻有在觀測到的時候,才能確認它的狀態。
就連接觸到它的冉三春也隻能從本能察覺到危機感,卻無法探究它到底在哪裡。
唯有宿遠西,看得清清楚楚。
不出意外的話,冉三春的精神力會被它直接吞下,一路追溯直至吞咽整個精神體,再順理成章地霸占軀體。
雖然流程不儘如意,但這種非常時刻就不必計較太多了。
無數雙眼睛窺探恍若無知無覺的宿遠西,開始竊笑。
“她還以為自己已經完全占據上風了,真想知道她發現自己的夥伴被替換的神情。”
“這會不會太過火了——這具身體歸你們的話,那她的身體就是我的了!”
“我都說了,當初就不應該選擇河寅為出麵者,我們哪個比不過她?她就會裝模做樣的。”
這幾個聲音嘰嘰喳喳的,又在肆無忌憚地點評,不一會兒嘲笑河寅的慘狀,不一會兒又開始分析宿遠西3,可聽起來絕非是善意的欣賞,還帶著恨不得取而代之的迫切和高高在上。
可它們卻一點兒也沒發現目標人物的變化。
聽到這些突如其來的聲音時,宿遠西差點沒控製好自己的表情。
一開始,她還以為這裡另有其人,或者又是像愛麗絲的精神頭不知不覺中冒頭了。
可仔細一聽.....這些聲音,似乎來源於她抓住的精神體?
這就相當地有意思了。
精神體會說話!
鑒於愛麗絲的例子,這個例子好像也不是那麼奇怪。
但如果河寅跟她一樣,這些精神體都隻是單純的借宿關係的話,河寅不應該受那麼大的影響,像是整個人都被抽乾了一樣。
可是這些精神體不隻是一個聲音,聽起來,男女老少都有,像是無數個人融合在一起。
宿遠西靈光一閃。
融合?
說不定,真如她想的這樣呢?
至於要怎麼鑒定,那就需要一點外力了。
還在接觸精神體的冉三春渾身抖了一下。
她被嚇出一身冷汗,竭力控製住自己想要逃開的想法。
在精神體歡快地撲上,即將吞噬掉她時,卻驟然停住了。
冰冷鋒利的精神李如同劍刃一般,直接斬斷了它。
這不隻是簡簡單單的攻擊,在千萬秒分之一,宿遠西看到了它,也沒動,隻是出手,斬斷了它。
很雲淡風輕。
也正是如此,才顯出她的實力有多麼驚駭。
就算一句看過了無數遍,已經見識到她的精神力微操,她的觀察力有多麼出眾,見證到這一幕時,仍然為此驚歎,甚至是膜拜。
據說,撰寫過《精神力操作守則》,同時也是退休已久的泰鬥曾在觀看聯賽直播後感歎過宿遠西的精神力微操能力。
隻是流傳出去後,有的人信,有的人不信。
可無論信不信,都無法否認宿遠西在這方麵的才能,或許在精神力強度上,仍然存在部分能夠超過她的,又或許在精神力運用上,專研此處的人有更多的辦法,唯有在精神力微操上,恐怕沒有人能自信比得過宿遠西。
用劍將毫發劈成兩半,這是多麼令人驚歎的劍法。
同理,宿遠西就是在那麼一瞬間….那不是簡單的攻擊一字,唯有采用了精神力共振,精神力粒子要穿過,刺過,融化…
這種操作厲害到什麼程度?
如果說軍校生在微操能力的平均等級是lv20,那麼宿遠西已經到達了終點,淡定地頂著lv100的程度。
就是在見到這一幕後,軍校生齊齊大罵,都愣神了的程度。
也讓一批上將級彆以上的領軍人物暗自叫人趕緊抓人過來的程度。
更是讓人抓著頭發崩潰大喊還讓不讓人活啊!的程度。
唯有不明真相,單純看顏或是其他的人還在彈幕裡傻乎乎地舔屏。
【不明覺厲,反正我覺得西西好好看嘿嘿嘿….那啥,我可不可以毛遂自薦呀?】
【m河寅4星雲有沒有西西的粉絲團?我想加加加加!】
【我有罪,我真的不能不為這張臉動心,這也太絕了吧,主要是有氣質加持,高冷帥氣的少年真的很動心啊啊啊啊】
【不會真的有人動心吧?噢是我啊,那沒事了,】
【彆人都在討論這個精神力微操有多難辦到,怎麼你們還在這裡舔顏啊!讓開讓開,讓我也舔一口!】
網友們都很單純,單純看臉或者看實力。
像宿遠西這樣的,身世淒慘,孤兒院出身,無論是臉還是實力都相當能打的…在近年來,就算是同類型的,也是最為出眾的一位。
聯賽投票中,她的投票已經狠狠甩了第一名一大截,票數以倍數相差,人氣爆棚。
不知道自己死裡逃生的冉三春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問:“我、我還要繼續嗎?”
她心跳如雷,在烏黑一片中試圖看清宿遠西3的表情,可是這裡那麼暗,似乎什麼都看不見。
“彆擔心,繼續吧。”
“.....嗯。”
接下來,冉三春直接觸碰精神體。
在觸碰的瞬間,精神體起了波動,不甘心地想要再次嘗試在宿遠西3的掌控下吃掉冉三春,但它根本沒有機會嘗試,隻要有這個念頭了,哪怕隻是小小的變動,宿遠西都會發現。
“什麼感覺?”
“很奇怪,濕答答的,有點惡心.....而且.....很像有很多個.....”
冉三春說著說著,都不敢說下去了。
如果不是真實感受到的,她也不相信自己說的是真的,這說的都是啥啊,一塌糊塗。
宿遠西微微一愣。
很快,她露出笑容,聲音放緩,像比較原本冷漠的聲線更為柔和,她盯著冉三春,真摯地開口。
“沒事,直接說出你的真實感受,不用害怕,也不用擔心,我會相信你的。”
冉三春一怔。
“嗯….我就感覺,有很多人朝我尖叫…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有這種感覺。”
在她述說自己的感受時,精神體一直在不安地“蠕動”著。
然而,更為強大冰冷的精神力始終禁錮住精神體,逃也不能,觸碰也抗不過,更彆說嘗試吞噬冉三春的精神力。
宿遠西時刻注意冉三春的情況,等她將精神力抽離出來時,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很棒。”
冉三春臉頰微微一紅,她眨了眨眼睛,剛想說什麼,河寅就插話了。
“想知道為什麼嗎?為什麼不來直接問我呢?隻要你放開我,我很樂意為你解釋。”
宿遠西直接無視她的話。
知道了冉三春的反饋後,宿遠西就開始思考。
思考之餘,她也不可能放任自己就傻楞在原地,還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呢。
先把那團精神體緊緊攥住後,宿遠西轉而跟A000聊起來。
“A000,滾出來,再裝死,我直接把這團精神體掐死。”
“還有什麼事,我很樂意為您效勞。”
“你不是說進了這個房間就可以徹底殺死河寅嗎?方法呢?”
“噢…說到這個…當然,我很樂意為你提供幫助,隻是需要您一點點的幫助。”
宿遠西滿臉問號。
啊,奇怪,拳頭怎麼自動硬了。
幫助?
好家夥,怎麼這人工智能還學起人類了,等鼻子上臉了是吧。
真以為自己抓住了她的弱點,就能肆無忌憚地使喚她了呀,這種感覺還有點似曾相識。
嗯,最初秦義也是這麼乾的。
後來醫生也差點這麼乾了。
最近,好像河寅也像這麼乾過。
既然如此,就沒辦法了。
“幫助嗎?那我再想想吧,我還有其他事情需要做。”
話音剛落,河寅忽然察覺到一股陌生的疼痛湧上,思緒瞬間被斬斷,她弓起腰部,咳嗽了好幾聲,咳出了血。
宿遠西抽出手,眨了眨眼睛。
她的手濕答答的,除了血液之外還有一堆粘稠的液體,就在剛剛,她再次探入了河寅敞開的腹腔之中。
即使在黑暗之中,金色眼睛還是那麼耀眼,語氣還帶著一點刻意的天真。
“抱歉,我還以為你跟以前一樣還是沒有知覺呢。”
她是故意的,還故意表現出來。
在河寅的倒吸聲中,少年嘴角彎起的弧度更大了。
這樣的場景有些怪異。
若是新點開的觀眾來看,恐怕還以為宿遠西才是反派,而河寅隻是被牽連進來的,慘遭不測的npc。
彈幕一邊喊威武,一邊瑟瑟發抖,更有甚者,已經開始給宿遠西謀劃未來的路線了,軍團晉升路線和外出晉升路線的兩批人都吵得不可開交了,都堅信自己給出的路線才是最好的。
河寅倒吸了幾口涼氣後,卻是沙啞地笑了。
明明人還在宿遠西手裡,偏偏表現得跟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你…哈,我真的越發地好奇到底是哪個研究室製造了像你這樣的怪物。”
無論是身體各方麵的指標還是精神力的強度,都強到令人發指,更可笑的是,還擁有跟人類無異的脾性。
集合了變異體、人類和機器人的優點,這樣的實驗產物的確令人驚歎。
河寅深呼吸了幾口氣,在咳血中又刺了一句:“你以為的同類說不定已經背叛你了,早就將你視為最完美的實驗對象,我真為你可憐。”
宿遠西不冷不淡地瞥了她一眼,眼裡沒什麼情緒波動。
或許是源於她萬年不變的穩定情緒,大多數人都會誤以為宿遠西的脾氣很好。
但說個實話,宿遠西的脾氣實在是說不上好,她隻是講究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原則,但是有人想弄她就另說了。
河寅三番兩次想要搞事,還要把她弄去搞什麼標記禮,開玩笑,她可一直記在心裡,有仇必報好吧,現在又不軟不硬地想要刺她幾句,說實話,煩了。
什麼實驗室目標啊對象啊,通通無所謂,她對自己的來曆好奇又不代表她會為此要生要死。
不過這可能也說明了一件事情。
人身攻擊嘛,用實驗目標諸如此類的話來挑剔對方,試圖挖牆腳,也有可能是因為自己也在意。
痛擊敵方是她最喜歡做的事情。
宿遠西笑吟吟的,特地彎腰,發尾蹭過臉頰,略微遮擋住她的眼睛。
她湊在河寅耳側,特地壓低聲音。
“不用那麼著急分析自我,我並不好奇你的研究者為什麼要特地留下敞開的腹腔,不好好幫你縫補起來,這讓你看起來像個殘缺不全的人偶,這麼渴望一具完美的身體,難道是想要借此欺騙自己,告訴自己….並非是連造物主都不喜歡的殘次品。”
她頓了一下,意味深長:“還是說,你以為自己完美了,那個拋棄你的研究者就會回來?”
河寅很想冷笑回去,可腹腔裡傳來的陣痛讓她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
她內心滿是不屑。
“很可惜,你猜錯了,我不知道a000跟你說了什麼,但隻有它還在懷念那個蠢貨。”
說罷,她又抬起下巴,仰起的脖頸就像是直起身軀的毒蛇,下一秒就要彈射出去絞殺對手。
河寅直直地看向宿遠西,淡淡說:“你也不必太過於相信a000,它也隻是自以為知道了很多。”
話音落下,眼眸一轉,她勾唇笑:“a000,你說是吧,你該不會真的以為自己這樣做就可以讓那個人醒來吧?”
一直沉默不作聲的a000開口了。
“不,我的目標並非是你認為的,我認為由你開始的標記禮是錯誤的,應該終止。”
聞言,河寅驟然放生大笑。
她一笑,咳得就更厲害了,嘴角的血液止不住地流下,一直流淌到下巴處,像是生吃完獵物一樣。
黑暗冰冷的實驗室裡充斥著她的大笑聲,無限回蕩中,格外瘮人。
宿遠西和a000都沒有出聲,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
河寅收起笑容,盯著半空,反問:“如果我沒有出現錯誤的話,標記禮是我們依照藍圖共同完成的,你不是說了嗎?人類隻是土壤,隻是養分,隻要目標達成了,其他的都無所謂。”
噢,有好戲可看了。
宿遠西可喜歡看這種瘋狗互咬的現場了,不過在這場演出中,她得好好看緊自己手中的鏈條,畢竟她自己也玩過反目成仇這種戲碼,可不能陰溝裡翻船了。
“.....事實證明,標記禮並不如預想中的那麼順利,我們應該尋求另外的方向,就此中止標記禮,如果讓他們繼續存活下去,能源供給與營養供給將無法繼續提供,根據預測,所有能源石將在一百年後完全耗儘,受標者也會因此死亡。”
a000提供了一係列冰冷的數據後,定下結論:“受標者的死亡率在近年來直線上升,汙染因子濃度過高,能源石被汙染的概率也在上升,這一切都證明了標記禮的錯誤。”
河寅越聽,眼神越是冰冷。
她突兀地開口,問到:“你是從什麼開始有了這個想法?是從那個小孩開始的嗎?”
不顧a000的反應,河寅自說自話。
“我記得之前有個小孩子特彆喜歡跟你玩,平時有事沒事就喜歡跟你搭話,最開始你還不會回應她,到了後邊,你就漸漸的開始回應她了,隻是可惜了.....她沒有撐過標記禮,為什麼呢?我明明記得那一次的成功概率高達98%,為什麼會失敗呢?你知道嗎?”
“……”
a000沒有出聲,在死一般的寂靜之中,河寅柔和的聲音似音樂流淌在空中。
“她哭著說不想要被標記,想跟家裡人離開這裡,你幫了她,故意製造失敗現場,借此幫她離開列車點,隻是沒想到她真的死在了標記禮上。”
河寅撫著自己的胸口,麵無悲喜。
哪怕她的黑袍遍布血液,嘴邊也都是紅血,在此刻的神情仍然虔誠如最忠實的教徒,眉眼帶著悲憫,長睫微微顫抖。
“你知道是我動的手腳,卻無能為力,一直記在了心裡,像你這種機械造物,也會產生這樣的心理活動和情緒波動嗎?看來她也不是一無是處,我應該讓受標禮成功的,對吧?”
無人回應。
也讓河寅更確定了剛剛的說法。
她嗤笑,眉眼裡的憐憫轉瞬即逝,嘲諷的笑意蔓延而上。
一句話被壓在舌尖,緩緩地吐露出來。
“相信人類,你還真是可笑。”
這一場堪稱大戲的劇場終被古板機械的聲音打破。
“按照藍圖方案,確認實驗失敗後,需要將實驗中所有的失敗產物鏟除——包括你。”
實驗室裡安靜得可怕,猶如一潭死水。
失敗產物,包括你。
這幾個字所透露出來的殘酷事實叫正常人難以置信。
可說出這種話的隻是一個人工智能。
一個疑似產生情感,卻沒有產生同理心,更沒有被束縛在人類道德倫理和法律的人工智能。
機器人有三大定律,可經過受標禮的人,已經不能稱作人類,所以它被允許產生這種想法。
冉三春的身體在發冷。
河寅卻抬起了頭,不屑一顧。
“是嗎?那恭喜你了,做到了這一點,或者我該說…”
說罷,她看向宿遠西,意味深長:“恭喜你了,21,被排除在外的感受,被當作人類的感覺,一定很棒吧?”
冷不丁被cue到的宿遠西揚起眉毛,並不忌諱加入這一場戲。
她慢悠悠地說:“都說了不急,再晚一會兒恭喜也不遲,我不好奇你們之間的愛恨情仇,也不好奇你們的藍圖計劃,隻是你們需要給我讓步一下。”
a000問:“您想表達什麼?”
細心的人會發現a000的問話比先前更謹慎小心了。
看吧,這就是有把柄和沒把柄的區彆。
宿遠西一邊繼續逗弄精神體,一邊喃喃自語。
“他們應該聯係上了聯盟了吧?不出意外的話,五天、哦不,應該是三天,聯盟就會順著求救信號過來救我們,你說,到時候受標者的下場會是什麼?能產生自我情感,開啟標記禮又中止它的人工智能又會被怎樣處決呢?”
河寅不死心地嘲諷。
“恐怕在那群廢物到達之前,你就必死無疑了。”
在直播間前的“那群廢物”:.....
宿遠西有些可憐地睜大眼睛,聲音還帶著憤憤不平。
“怎麼會,放心吧,你死多少次都不可能輪到我了!而且我必須糾正你一點,聯盟比你想像中的厲害,在我死前肯定會來救我的,不隻是來救我,其他人也都會獲救的。”
河寅聽著這話,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她狐疑地看了對方一眼,看不太清對方到底是什麼表情,但從語氣不難推出對方的表情。
一旁的冉三春打了個寒顫,力圖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等宿遠西需要自己上場的時候再出現。
作為旁觀者,她隻看出宿遠西、河寅和a000三者之間在拉扯,說話都一套一套的。
隻是一知半解的冉三春都是這種感覺,更何況是直播間裡的觀眾們。
【說的我都能知道是在說什麼,但我cpu愣是轉不動,聽不明白他們在講啥】
【有誰知道西西說的那些話都是從哪裡知道的?我剛剛特地去看了下錄播,a000都不出聲啊,他倆根本沒交流!】
【目前看來,西西那些話都是…就是…胡亂扯的,跑火車而已,或者說是自己推敲出來了?畢竟連奧卡斯塔主城區已經不見了這種事都能推出來,其他的推一推應該也不難吧】
【說不難的或者說不知道從哪看出來可以去論壇看看分析貼,大神們都分析出來了】
【彆說了,分析貼出來後更覺得西西太神了,就憑那些細節就能推出來,這還是人腦嗎?】
【要不是我知道西西是人類,恐怕真的會信河寅說的,恐怖至極的分析能力和推理能力,在戰鬥係屈才了,不如轉來指揮係和情報係吧】
【.....不是,你們其他係的彆總是來我們這邊挖人啊!西西已經是咱們戰鬥係的了!彆想了!】
被宿遠西說了好話,開始舒服的廢物們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軍團裡的人吹噓:“不愧是我三軍軍團的!看看!根正苗紅!”
坐在旁邊的人立刻瞪眼,斥喝:“誰說西西是你三軍的?那肯定是我五軍的!你們三軍都做事不過腦子,她怎麼可能會加入?”
剛擺脫廢物之說,又被冠上沒腦子的三軍:.....
對方擼起袖子,騰地一下就站起來,大聲嚷嚷。
“開什麼玩笑!你不知道三軍是一校的大本營嘛?!怎麼,學校搶不過人,就想要軍團搶人了?我告訴你,沒門!就你們五軍,一個個自以為是,上場了就子彈到處飛!上一次差點就崩了老娘!這事還沒找你們算賬呢!”
“算個屁!那前天你們還闖入我們軍營,喝得不省人事直接霸占了咱們的床位!這事也得給你們這群粗魯無理的人好好掰扯掰扯!”
聞言,三軍和五軍的人紛紛站起,互瞪彼此,恨不得把對方揍得不成人樣。
火藥味十足,戰場一觸即發。
“你.....!”
“你什麼你!”
在千鈞一發,有人忽然扯著嗓子大喊:“彆打了!我還要看西西呢!!”
眾人一頓,氣勢立刻弱了下來。
“......”
兩夥人大眼瞪小眼,不約而同地轉頭冷哼。
“等我看完就去揍你!”
“這話我說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