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宿遠西微微張開嘴, 似乎是想說點什麼。
但最後,她隻是仰起了頭,抬眼看著若搖搖欲墜的吊燈, 如拋光的月光倒映在她臉上,將她的眼睛徹底照亮。
有很多人為那雙漂亮的金眸驚豔失神,燃燒的白日焰火, 璀璨的熔金,珍貴的寶石...這些形容都大差不差, 但若有人在此刻瞧見她的雙眼, 恐怕會難忘終生。
那像是在寂寥的夜原中才會出現的瑩瑩獸目。
沒有任何情緒。
“......嗯。”
她隻留下了含糊其辭的回應, 爾後, 低下了頭,靜靜地、靜靜地看著未有任何動靜的門, 眼瞳裡也沒有一絲波瀾。
對於小女孩的“提議”, 她沒有任何的觸動, 隻是確認了一點——
不是她。
先前的猜測已化為全無,她冷靜地盯著房門, 思考這一場“幻鏡”的目的,是想借此探出她的身份, 還是想借此探查出她是否還記得這些?又或者,其實她就是鳩占鵲巢的異類。
不, 無論是哪一種目的都無所謂。
隻要她記住自己的最終目的就行, 現在她隻需要離開這裡,回到主腦拉拽她進入的意識空間裡, 重新跟它“交談”。
而這之前發生的一切,也隻不過是對方想要困住她的幻影而已。
或許是宿遠西的表現太過冷靜,在短暫的沉默之後, 小女孩有些氣急敗壞了,她被宿遠西敷衍的回答打擊到了,聲調驟然上揚。
“嗯?你這是什麼回答啊!怎麼跟他們一樣,什麼都隻會回一個笑,要麼就是嗯要麼就是讓我安靜點!”
宿遠西很懂得怎麼拉仇恨,她抬起下巴,露出輕蔑的笑容。
“比如這樣?”
少女嘴角拉出一條弧線,眼底儘是冷漠與嘲諷,明明獨自一人坐在地板上,卻讓人覺得她是高高在上的。
但這種高傲給人的感覺又並非是權勢加身的自傲,那類人往往一擊即碎,隻要離開了外物,就隻能跌落神壇,但宿遠西...就算所擁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她也可以狠狠撕裂你的皮肉,挖出深藏的臟器,她自身就是最厲害的武器。
對方瞬間失語。
掌心觸碰到冰涼的地板,宿遠西挑起眉尾,笑意一點也沒收斂,聲音有些懶洋洋的。
“你一直都是這樣嗎?”
對方有些措不及防,心頭上的怒火霎時被一盆冷水澆滅,隻留下滿滿的疑問。
“哈?”
宿遠西轉移話題:“我在問,那些體檢的人什麼時候會過來?”
小女孩冷哼一聲:“我不都跟你說了嗎?是6點,你為什麼不把我的話聽進去呢?總是要我重複說,真討厭。”
她們好像進入了一個循環。
無論宿遠西怎麼挑起對方的怒火,隻要轉開話題,對方就會立即忘記先前的情緒,回答她的問題。
一個被賦予了喜怒哀樂,卻惟獨無法真正陷入情緒的“宿遠西”。
這時,宿遠西突然察覺到細微的搖晃,震動幅度沿著掌心傳遞至整個身子,她眼睫微顫,若有所思。
整個空間都在震動。
吊燈不斷地晃動著,地板、牆壁和天花板都在震動,門也一直在響動,天搖地動。
哐當,哐當。
門在晃動。
宿遠西一點動靜也沒有,她有些吊兒郎當地伸了個懶腰,非但沒有逃跑,反而悠閒自在地支著下巴看門。
小女孩開始尖叫了起來,“你怎麼還不逃?!快逃啊!傻子!!”
宿遠西聳了聳肩膀。
“我能逃去哪?這間房不是已經被鎖住了嗎?”
耳旁的稚嫩聲音先是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後氣憤地大吼。
“誰告訴你鎖住了!隻要你想要出去,什麼東西都無法困住你!你彆忘了,你是誰——”
聲音戛然而止。
隻見宿遠西的手臂伸直,停滯在半空中,指尖隱沒在半空中,又出現了跟接觸冉三春一樣的情況。
在她的指尖末端,一個模糊透明的邊緣輪廓隱約閃現。
劈裡啪啦。
吊燈猛然炸開來,室內的亮光瞬間消失,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一道驚恐的聲音響起。
“你、你做了什麼?”
與此同時,一道瘦小的身影逐漸顯現了出來。
黑發黑眼,圓潤的臉蛋,看起來不過四五歲的模樣,眼睛睜得圓碌碌的,像隻受到驚嚇的幼獸。
的確是一個小女孩。
臉長得不一樣,但在這個時代,變張臉也隻需要一場手術而已。
但下一秒,小女孩收回了驚恐的神色,露出了乖巧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一定能發現我,你果然好厲害。”
宿遠西不為所動。
免了,糖衣炮彈這招對誰都不好使,也虧得她脾氣算好,要是呈度在這,恐怕得一邊爆粗一邊狂飆精神力,恨不得把這裡拆了。
雖然這樣子很粗暴,但不得不說,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宿遠西問: “你究竟是誰?”
小女孩撅起嘴巴,本想掙脫開宿遠西的桎梏,可無論她使了多大的力,也甩不開對方,眼睛一轉,黝黑的眼低倒映出少女冷漠的神情,她卻一點兒也不怕。
“我?我剛剛不是已經給自己取名了嘛?我就是宿遠西啊。”
她眨了眨眼睛,嘴角的笑容越發燦爛,湊近宿遠西,抑揚頓挫地念:“宿遠西!這名字果然不壞!”
聽自己名字聽得耳朵快長繭的本人:“......”
宿遠西笑眯眯。
我就靜靜地看你,還要出什麼花招。
女孩見對方一點反應也沒有,長長地誒了一聲,聲音脆生生的。
“你真的忘記啦?”
她伸出手,觸碰宿遠西的臉龐,緊緊盯著那雙金眸。
黑瞳宛若深不見底的漩渦,讓所有目視者心神恍惚,宿遠西的眉尾微微一挑,怔怔地望向她的眼底。
女孩似誇耀,聲音越發響亮清脆。
“我就是你啊,我們本來就是一個人,我是你的過去,你就是我的未來...你成功逃離了實驗室,對吧?我真開心,我居然真的辦到了!”
說罷,女孩直接摟住了宿遠西的脖頸,像是安家的幼鳥,親昵地緊貼在對方身上,重複。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們是一體的。”
在她緊貼上來的瞬間,宿遠西敏銳地察覺到了有什麼侵入了自己的精神海。
很微弱,像是千萬毫發之一,稍不留神,就會從指縫落下。
宿遠西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她剛想放開對方,動作忽地一頓。
小女孩察覺到她的僵硬,先是無辜地眨了眨眼睛,露出燦爛的笑容。
“你感受到了吧?嗯,那的確是我的精神力哦。”
如她所說,侵入宿遠西精神海的“東西”是精神力。
這不奇怪,奇怪的是宿遠西的精神海居然不抵觸!相反,那一絲精神力如同水融入大海,無比順暢地融入了她的精神海中,簡直——
“簡直跟本人散發的精神力如出一轍。”
宿遠西猛然轉身。
原本在她懷裡的小女孩站在她身後一米處,身影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臉龐也沒入陰影中,隻有稚嫩清脆的聲音還響起。
“你還不相信嗎?我們就是同一個人,這裡可是你的意識空間,除了自己,還有誰能進入?沒有人。”
“騙人。”
“你最了解我,我怎麼舍得騙自己呢?我們隻會騙彆人。”
宿遠西罔若無聞,抬起頭環顧四周,冷冰冰地說:“主腦,你就隻有這個手段了?”
女孩幽幽地歎氣。
“沒有辦法了。”
話音未落,宿遠西渾身一顫,痛苦地踉蹌了兩步。
她捂著腦袋,像是溺水的人,眼裡閃爍著依稀的光,似乎在祈求誰的到來。
一幕幕過往的片段迅速掠過腦海。
雨聲,下城區,角鬥場,紅骷髏...
“夠了,不要再翻閱我的記憶!”
回閃的記憶瞬間中止。
強行鎮定的身影還帶著顫意,少女脊背微弓,黑色的發尾被汗水沾濕,柔順地垂落在頸側,半掩臉龐。
若是有燈,還能看清她的表情,但這裡已是一片黑暗,連眸光都無法探查。
沉重的長歎聲緩緩響起。
宿遠西垂下眼,抿起了嘴巴,手指蜷起,露出了掙紮的神色。
她咬住下唇,艱難地說:“你...不,我們...如果你是我,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相見?我剛剛明明在跟主腦...”
“我們本來就必然會相遇。”
女孩的聲音回蕩在耳邊,宛若慶典敲響的鐘聲,始終縈繞在耳邊,重重疊疊,印在心上。
“你想要找回以前的記憶嗎?我覺得你還是可以試一試的。”
小女孩嘻嘻笑著,歡快地伸出手,指向大門。
“呐,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吧,隻要離開這裡,你就會知道所有事情了。”
不知何時起,天搖地動早已消失。
吱啞的一聲,白光從中鑽出,正好落在宿遠西的腳邊。
門,開了。
外麵的景象被白光覆蓋,根本看不清到底是在哪裡,天地間的聲音也一並消失,隻剩下呼吸聲。
當宿遠西恍惚回過神時,發現女孩又回到了自己懷裡。
女孩的手正好搭落在心臟外的皮膚上,整個人緊緊貼在宿遠西身上,好像恨不得將自己與她融為一體,親昵中,帶著絲絲縷縷的悚然。
遠遠望去,宛若親密無間的姐妹。
“隻要穿過那扇門,無論是奧卡斯塔,還是過去的自己...你都會知道的,畢竟,我們本來就是全知全能的,世上的所有東西都不會逃過我們的眼睛。”
這句話宛若魔鬼的引誘。
宿遠西沉默了兩秒,抱著小女孩,一步一步地邁向了門。
她的倒影越拉越長,與黑暗的室內融為一體。
快到了,就快到了!
靠在她胸前的女孩聽著逐漸加快的心跳聲,忍不住哼出了歡快的小曲,臉上的笑閃瞬即逝。
在宿遠西即將踏出房門時,她倏然停住了。
女孩本以為她隻是短暫的猶豫,但過了好幾秒,對方依舊一動不動,也不言不語,宛若一尊沉默的雕塑。
不詳的預感冒出。
“...你、你怎麼不走了?”
女孩緊張地抬起頭,從她的角度看,隻能看見線條流暢鋒利的下顎線,蒼白的皮膚上還殘留著滲出的汗珠,隨著對方的喉結滾動,緩緩下滑。
“嗯,因為,我在想一件事情。”
女孩內心不詳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不由得催促:“彆想了,先出去再說吧,這裡不安全,再留下來,會被主腦抓到的。”
“你說的對。”
女孩鬆了口氣,收回彎成獸爪樣的手時,她感到了風的流動,不疾不徐的風如流水緩緩拂過表麵的肌膚,毛孔舒張開來,她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正準備低頭,一道電光火石閃過腦海。
風?
這裡哪來的風?
不過分秒,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整張臉的神情都凝固住了,瞳孔極速收縮,渾身一抖,她當機立斷直接消失——
一隻手攥緊了她的手腕。
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緊貼在皮膚上,溫熱而柔軟的觸感真實貼切地傳遞到感官處。
咕咚。
女孩吞了吞口水,不敢置信地抬起眼。
黑瞳裡倒映的少女眉眼低垂,有點懨懨的,嘴角卻漸漸揚起,停在了最初的弧度上,陰影掩蓋住半張臉,襯得笑容越發詭異。
她幽幽出聲。
“你又想逃去哪?”
...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女孩一個激靈,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她臉色變來變去,咬緊後牙槽,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怎麼還在這裡。
這裡可是主腦營造的意識海!
她擁有這裡的所有權限,她是這裡的主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就差那麼一步,隻要宿遠西踏出房門,就代表了她將自己的精神海完完全全敞開,到時候,自己就可以順利潛入精神海,將對方的意識直接轉移到主腦,如果失敗,完全摧毀對方的意識也不是不行,到時候就能成功占領她的身軀......
按照計劃,占據幾名軍校生的身軀,以此作餌,將可控數量的救援隊騙到主城區。
柴火數量足夠後,點燃柴火,永晝計劃就能成功實施。
想到這,女孩劇烈地掙紮了起來,開始尖叫。
“放開我!”
整個空間開始震蕩,轟轟烈烈。
但對方的力氣、不對,精神力高得嚇人。
似無窮無儘的精神力被分散成細線,捆綁住女孩全身上下,隻要她一動,將會承受尖銳的精神力攻擊,感到疼痛的女孩釋放出自己所有的能力,地板倏地裂開,刺啦——很快,龜裂的縫隙蔓延到宿遠西腳下。
宿遠西踹了下房門,外麵一片漆黑,隻有中間散發出光亮,卻正正好照亮了室內。
“哇哦,驚喜。”
這樣說著,她的笑容越發燦爛。
下一秒,金色眼球往下一轉。
“主腦不來救你嗎?辛辛苦苦營造了那麼久,戲都演砸了,怎麼還不出來?看來你還不夠重要。”
女孩雞皮疙瘩起來了,但聽見後麵的話,她麵部整個都漲紅了起來。
“閉嘴!!”
她大聲吼完,原本完整的臉忽然裂開,紅色的纖維從中間縫隙伸出,皮膚向兩邊緩緩剝離,露出扭曲膨脹的神經纖維。
神經纖維如蚯蚓蠕動,表皮不時鼓動腫漲,粘膩濕潤的血管抽搐緊繃。
那條伸出的神經纖維靈活地轉動了一周後,將目標鎖定在近在咫尺的宿遠西身上,驟然彈射出去,如氣球迅速膨漲,原本如手指粗細忽地變成人頭那麼大,它長大“嘴”,想要將獵物整個吃掉。
麵對突如其來的跳臉攻擊,宿遠西不閃不躲。
千鈞一發之時,它忽地停住。
若仔細看,就會發現神經纖維上出現了無數切口,隻是切口太細,讓人無法意識到它被切斷了。
隨後,四分五裂。
肉塊在落地之時被看不見的精神力碾壓成粉末。
抽搐的神經纖維彈跳了一下,似乎是察覺到危險,壓根不敢動彈,老老實實地蜷縮在人皮之下,原本裂開的臉也縫合了起來,直接躺平。
宿遠西笑了。
倒是挺會求生的,見狀不對就直接裝死?
方法不錯,她也不著急把披著人皮的玩意碎屍萬段。
才怪。
恍若無窮無儘的精神力倏然爆開,給對方一個痛擊,她毫不留情地攪碎了這一坨玩意的意識,眼見著神經纖維微微跳動,似乎要反抗的時候,宿遠西乾脆利落地出手了。
一直捏在指尖的玻璃碎片劃破表皮,狠狠地切割掉跳動的神經纖維,在蠕動的紅色肉團掉在地板時,宿遠西麵無表情地踩上去,精神力衝過去,堅決不留任何反擊的機會。
三秒。
從決定到徹底殺死,她用了三秒鐘。
這也得感謝對方的“同源”精神力,偽裝得很好,她還真的差點認不出來了。
可惜了,對方就差那麼一點...如果她真的隻有分化後的精神海,肯定分辨不出來兩者的區彆,畢竟這裡是對方營造的精神海,順理成章地偽裝成同源的精神力也不是很難。
越恐懼,越緊繃,越鬆懈。
獲取了對方的精神力,她也可以做同樣的事情,她也可以偽裝成同源的精神力。
然後,在和對方飆戲的時候,再慢慢地、一點一點地融入、取代,直至最後徹底掌握。
宿遠西遺憾地挪開膠,看著成為一團肉泥的神經纖維,意有所指。
“我本來以為你會給我什麼驚喜...隻是這樣嗎?”
空蕩蕩的研究室隻留下兩人的身影,她的自言自語隱消在空氣之中,看起來一派輕鬆,讓人想不通剛剛是怎麼做到的。
宿遠西是真的有點失望。
說實話,她本以為對方還能給出一星半點的線索,但目前看來,還是老一套。
她忍不住撇了撇嘴。
拜托,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想要她上鉤,好歹給點誠意吧!這年頭,怎麼連推拉都不真誠了,就一個勁地想要她掏空自己,說出所有東西,也不知道怎麼混到這個位置的...
宿遠西並不清楚幕後是什麼情況,但不妨礙她吐槽,在這裡和對方飆戲那麼久時間,她也要放鬆一下的。
少年抽出手,捏了一下骨頭,好像將整個房屋絞纏住的精神力並不出自於她。
當金眸抬起時,房屋適時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令人牙酸得很,就像是被一隻大手揉搓,牆磚開始掉落,劈裡啪啦好幾聲。
宿遠西在內心開始默數。
她打賭,五秒之內,主腦一定會忍不住出手,如果它能忍住,那幕後也忍不住。
他們要是再不出手,應該也不怪她把這裡搞得亂七八糟吧?
5、4——
眼前驟然一黑,與此同時,宿遠西將自己的精神力鋪張開來,宛若壁虎緊緊攀在牆壁上,留下錨點。
她的動作是如此地隱蔽,就連主腦都沒發現。
再次睜開眼時,她又回到了主腦將她拉拽進來的意識空間內,空蕩蕩的房屋裡,隻有玻璃水缸裡的大腦,營養液流動的聲音是唯一的異響。
猩紅的眼睛直視宿遠西,那古老而沉悶的聲音回蕩在腦海之中。
“說實話,你令我大吃一驚。”
宿遠西心想這才到哪呢,以為下個馬威就能把我嚇著了?
她慢悠悠地說:“彆急,讓你更加大吃一驚的還沒來。”
“是嗎?你想要將我徹底消滅?”
主腦直接將暗流湧動的話題抬上明麵,毫不在意地揭開了兩者之間的虛偽和平。
“但你要知道,一旦我死去,這座奧卡斯塔列車點所有的受標者都會死去,他們真正的大腦儲存在此處,身軀不過是隨時可換的軀殼,那將是數萬人的生命,隻要你能承擔起這種罪孽,你自然可以動手。”
“但你動不了手,仁慈恐怕不是理由,你隻是在默默地遵循建立在人類社會中的道德倫理和法律規則...但你我都知道,你並不喜歡這一套,否則你就不會來到這裡。”
宿遠西叫停。
她抬起下巴,譏諷:“彆拿你那套來洗腦我,我不是你們這裡的受標者,我不吃這一套,另外,你這是詭辯,將他們害死的是你和製造你的博士,而不是我,客觀來講,除非我徹底將你殺死,否則受害者會越來越多,依照針對變異體的特殊條例,殺死你才是我作為軍校生的責任。”
主腦對她的回答並不奇怪。
一個足夠囂張叛逆的人類,在它的眼裡,跟一隻跳得格外高的螞蟻並沒有兩樣。
“...你的確不錯,但很可惜,你無法離開這裡,也無法徹底消滅我,當然,如果你感到虛無的話,我很樂意與你聊天。”
宿遠西嗤笑了一聲。
她環顧四周,四處溜達,無所事事地繞著缸中之腦轉悠,喃喃道:“的確有點難辦,什麼東西也沒有,但殺死你的概率不為零。”
她敲了敲玻璃,整張臉都貼了上去,瞳孔擴大。
“毫無疑問,殺死你就意味著整座列車點的消亡,換而言之,沒有受標者的話,你也活不下來,而且你一直泡在營養液裡..最起碼,你離不開它,對吧?”
少女口裡的喃喃自語叫人毛骨悚然,格外反|社會。
主腦感受到一種陌生的情緒,猩紅的眼睛迅速眨動兩下。
她咧開嘴角,有節奏地敲打玻璃缸。
咚咚、咚咚。
每次咚咚的敲響聲之後,大腦上的神經纖維似乎也跳動了一下。
這裡是主腦的意識空間。
換而言之,她也可以將對方拉入自己的意識空間...
但,錨點建立地還不夠。
殺死主腦,要一擊必中。
宿遠西垂下眼,想到了一個計劃。
既然對方將那種缺德玩意命名為永晝計劃,那她也給自己的計劃取一個名吧,就叫永夜了。
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
直播間的觀眾已經吃瓜吃傻了。
在宿遠西和小女孩對話的時候,眾人都在議論紛紛,莫非這個小女孩真的是宿遠西小時候?畢竟是到了意識空間裡,出現一個小時候的自己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看著看著吧,好像哪裡不對勁。
觀眾看著乾著急,一邊又在討論宿遠西小時候是不是真的那麼慘,聽小女孩的話,那分明是在當實驗品,慘無人道!
粉絲開始鬼哭狼嚎:小時候當實驗品,然後到d級星球孤兒院,好可憐啊!所以還不趕緊投票!!不投票不是人!!
還沒嚎兩聲,就看見宿遠西反殺了。
粉絲:...打擾了,打擾了。
有人慶幸這是假的,也有人在思考其真實性,畢竟“人”是假的,可沒說小時候的經曆是假的!
但問題來了。
她是什麼時候恢複記憶的?
見到主腦的時候?被扯進意識空間裡的時候?
觀眾們怎麼吵也吵不明白,索性不管了,管他什麼時候恢複記憶,反正總不可能一開始就沒失憶!
唯有熟知宿遠西的幾人看透真相。
A級星球,以星船計劃發起者作為名稱的“艾莫斯”星球。
高空的懸浮列車緩緩行駛,經濟繁榮的艾莫斯星球雖不大,但智能化極高,四處可見最新推出的智能產品,完美的機器人熱情地為遊客解答問題,空中的虛擬廣告牌正展示著新市長的上任宣揚。
訓練室的門無聲打開,一名大汗淋漓的男子從中走出,修長勁瘦的身形充滿爆發力,手腕上的智腦彈出訓練成果,自動語音播報。
“精神力波動值為522到617,擊殺A變異體五隻,B級變異體十隻,精神力衝擊3次,完美防禦6次...最終結果為S級,結算分1788分。”
男子草草地點了確定,冷漠地走出長廊,剛一轉角,就見到一個打瞌睡的身影。
他冷冷向前,踹了對方一腳,對方還沒睜眼就閃開,然後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於今睜開眼,看到呆在訓練室內足足一周的好友還生龍活虎,翻了個白眼後,吐槽:“你終於舍得出來了啊?教官都奪命急環call我了,恨不得殺到我家裡。”
男子微微蹙眉,“什麼事?”
“...就知道你不知道!新生聯賽啊!你怎麼一點沒關注!?”
對方興致缺缺:“哦。”
新生聯賽不就那水平嗎?有什麼好關注的,有這閒工夫,還不如多訓練一會兒。
於今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嗬嗬一聲:“就你這樣子,情報係估計想削你,順便恭喜你啊,又多了一個對手。”
男子擦汗的動作停下,一雙丹鳳眼瞥去。
於今真的無語,這打一棍子說不出半句話的性格也不知道怎麼養成的,明明他家裡其他人都狡猾得像隻狐狸,就他一個變異了。
他一邊打開智腦,一邊解釋:“今年新生聯賽改革了,還殺出了一匹特厲害的黑馬,不誇張,這名新生比你還厲害,你已經是時代的淚水啦,教官call我也是為了她,急忙忙叫我們建圖分析這位新生,不然哪天遇上了,幾個老油條還打不過新生就搞笑了。”
說罷,他有些頭疼地歎氣。
“不是,老龔會不會想得太長遠了?軍演起碼半年後呢,用得著那麼火急火燎嗎?”
對麵的男子神色一凜。
既然連老龔都那麼如臨大敵,看來這名新生實力是真的很強,連藍圖都迫不及待地建立起來了。
所謂藍圖,其實就是軍校之間針對優秀人才的分析構建,越優秀的軍校生,藍圖越早建立,那些爭得顯赫軍功晉升軍銜的士兵大多在軍校生時期就被構建藍圖,因此,也有人戲稱為下注奪寶。
於今餘光瞄到好友的神色,莫名有些得意。
“呐,這就是那名新生。”
他投出屏幕,將粗糙的藍圖展現在對方眼裡,滔滔不絕。
“宿遠西,Alpha,精神力檢測到的最高值為592,A級,但小岑說她明顯還有餘力,有可能一軍那名藏起來的分化即s級天才,除此之外,身體素質和格鬥能力也很強,槍法也很準,智商也高,有勇有謀,簡直是六邊形戰士...”
說到這,他感歎:“現在的新生真是一個比一個猛,難怪老龔做夢都想把她挖過來。”
但彆說教官了,就算是他,也想要一個這麼厲害的同期生啊!
於今搖搖頭,有些惋惜,轉過頭看向好友。
“怎麼樣?是不是很厲害,你也得悠著點——”
於今忽然啞了,傻眼。
原本一臉漠不關己的男子怔怔地看著屏幕,眼裡好似雲霧翻滾,晦澀不明。
他的眼神是如此地專注,就像是看到了多年前錯過的珍寶,震驚、錯愕、癡迷...
於今打了個顫,冷汗直流,差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吃錯藥了。
救命啊,從認識以來一直冷著臉苦大仇深的容洲居然露出了這種神情!!
太可怕了!!
這不亞於sss級變異體撲過來,簡直叫他心臟都要跳出嗓子眼。
“容、容洲,你怎麼了?彆嚇我啊,訓練訓傻了?”
容洲已經自動屏蔽了他的聲音。
屏幕上的身影是如此地陌生,但心臟卻止不住地抽疼,一陣陣發酸。
這種感覺,隻有在兩年前...
容洲的下顎線猛然緊繃了起來,胃裡的蝴蝶在翻騰,迫不及待地想要竄出來,他下意識地弓起腰,身子微微顫抖。
於今倒吸了一口涼氣,“你彆嚇我啊!”
他想都想不明白,不就介紹個特厲害的新人嗎?怎麼就這個樣子了!不明真相的還以為是被拋棄的狗狗找到了主人...
於今一頓,連忙搖搖頭,對自己剛剛的想法呸呸兩聲。
拜托,這可是不近人情的容洲,整天泡在訓練室裡的戰鬥狂魔,不知道的還以為有什麼心理陰影呢。
容洲倏然垂下眼,緊緊攥住拳頭。
“沒事。”
說罷,他轉身快速走開。
“誒!看信息!明天要開會!”
於今喊完,就發現走廊又是空蕩蕩,聳了聳肩。
腳步聲緊促地回蕩在安靜的長廊中,本來歡聲笑語的同校生見到那張冷漠的麵孔,都下意識地噤聲了。
等對方走遠後,才心有餘悸地討論了起來。
“金發藍眼...他就是那個容洲?”
“嘶——那氣勢,跟容家家主如出一轍,一看就不好惹。”
“不是說,他的精神力已經突破s級嗎?”
其實誰也沒想到容洲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要知道,大家都以為他會分化成omega,沒想到...
一名從家裡知曉不少辛秘的女生壓低聲音,鬼鬼祟祟地說:“聽說他的分化期是提前到的,那個精神力□□呱唧亂殺,要不是家主在,估計沒人能鎮得住他,話說那個宿遠西的分化期也是推遲的,你們說是不是分化期不準時到就會比較厲害啊?”
另外幾人麵麵相覷。
“應該沒關係吧,而且沒有準時分化,準備不充足的話,會特彆難受...”
“他在家裡分化的?精神力□□那豈不是飆到快s級?那幸好容瑛在。”
那名女生眨巴眨巴眼睛,沒再說話。
她也不知道細節,但她清清楚楚的記得,分化前後的容洲判若兩人。
分化前,他在宴會上一向是最為矚目的,與生俱來的容貌與家世就是他的利劍,藏在骨子裡的傲慢與矜貴冷淡並不相衝,每一次,她都會看見有求於他的人殷勤地服侍在他身側,就連任性,也能美化成有活力。
但實話實說,沒有實權的小少爺包裝得再漂亮也隻是隨贈品,除非想要聯姻,否則還不如絞儘腦汁,思考怎麼跟容瑛搭上關係。
隻是誰也沒想到...他分化成alpha了,還轉學到了首都軍校,就像是被什麼追趕一樣,基本隻呆在訓練室裡。
算了,還不如多擔心擔心自己!
女孩轉眼就將這件事拋在腦後。
當事人卻是另一番心情,容洲越走越快,等他回過神時,他又回到了熟悉的訓練室內。
空中漂浮著藍色屏幕,銀白色的訓練艙隻有他一個人,牆麵隱約倒映出他緊皺起來的眉眼。
容洲感到惡心。
當他回想起那名黑發金眼的少女時,他驟然握緊拳頭,狠狠地砸向牆壁,渾身顫抖。
惡心,自己真惡心!
容洲為自己感到羞恥,他竟然在對方身上感到同樣的心悸,就好像他是誰都可以。
僅僅隻是一個照麵,甚至還沒看到真人,他居然就心動了...不止如此,他居然還想到了伊爾。
剛剛那一個瞬間,他居然覺得對方就是伊爾,理由卻隻是膚淺的心悸。
但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兩年前,對方還沒分化,就算是檢測結果出錯了,才分化的少女不可能做到那些事...那時候她才16歲,16歲就能打敗九體、拯救無憂之城已經是天方夜譚了,更彆說後期還端了整個下城區,成為了有權無名的城主。
回想起當時的事情,容洲低下頭,緊緊抿起了嘴。
如果不是因為他無能,伊爾就不會那麼辛苦了,所有事都隻能自己一個人扛著,偏偏他當時還天真又任性地要求留在那裡。
“就你這幅德行,你回去能做什麼?拖後腿?人家把你當人質已經算看得起你了,容洲,你彆任性了。”
勸誡的聲音再次回響在腦海裡,容洲的呼吸沉重了起來,又覺得胃裡的蝴蝶又在鬨騰了。
好想、好想見到她。
他快無法忍耐了。
少年從喉嚨中溢出悶哼,利齒狠狠嵌入自己的掌心,眼圈通紅。
忍耐、忍耐、忍耐...
他還不夠格。
他需要更強大,才能夠擁有跟隨對方的資格。
......
對方身體猛地抽搐兩下,彈射而出的紅色肉塊也被粉碎成屑。
宿遠西放下手,平靜地看著地麵上毫無聲息的女孩。
黑發黑眼,赫然是冉三春的模樣。
第二十次。
先是不同年齡段的自己,然後開始變成身邊的人,男男女女,有老有少,還是不同的場景。
隻有一個共同點。
“他們”都想要她心甘情願地走出門。
正好,宿遠西就當做是練習時間了。
以為披著同樣的皮就能迷惑人嗎?她都能把自己改樣,怎麼可能在意彆人的模樣。
黑暗再次襲來時,宿遠西在睜眼的瞬間斬斷自己的精神力,痛楚在腦海裡炸開,她麵色平常。
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一抹細微的精神力留在了原地,成功留下錨點。
回到意識空間後,宿遠西渾身放鬆,像回到家一樣,雙手合十超前拉伸完,才懶懶出聲。
“你也太廢物了吧?都那麼多回了,還是沒能殺掉我。”
主腦直接過濾掉宿遠西的嘲諷攻擊。
正如她所說,無論是主腦,亦或者是自己,都無法消滅對方,處於誰都奈何不了誰的死循環。
見對方不出聲,宿遠西也無所謂,指尖挑起發尾,她揉捏了下發尾,扯了扯嘴角。
發尾生長的痕跡幾近沒有,在這裡,時間流動慢了將近百倍,她特地觀察過自己身上的變化,無一例外都被放緩生長速度。
“說真的,你要是真想逼瘋我,完全可以隻留我一個人在黑暗環境裡。”
對方彬彬有禮地回應:“感謝你的提議,但我不得不重申一遍,我並沒有這個打算。”
宿遠西席地而坐,手肘撐在膝蓋上,頸部延伸到脊背的線條流暢優美,覆蓋的肌肉蘊藏著強大的爆發力,像一頭在棲息地休息的黑豹,無人敢小覷。
手指敲打地麵幾下後,她忽然出聲。
“你死的話,受標者真的也會死嗎?”
主腦緩緩回應。
“很遺憾...是的。”
宿遠西擰起眉毛,不死心地追問。
“永晝計劃難道沒有備選跟失敗預案?你們就那麼篤定它一定會成功?就算背負上數萬條生命也無所謂嗎?”
對方卻是答非所問。
“如果計劃真的能成功,那他們就是先鋒者。”
“失敗的話?”
那聲音一頓。
“我想你並不需要思考這個話題。”
宿遠西挑起眼睫,對上那隻猩紅的眼睛,平淡地說:“因為你篤定我必死無疑?”
主腦沙沙低笑。
大抵在笑,回蕩在宿遠西腦海裡的聲音像電流一樣滋滋滋地響,讓人聽著很不舒服。
“噓...他們也在聽著,你把他們都嚇壞了。”
哈。
宿遠西聞言,冷笑。
“他們?你是說,那些不得不躲在你大腦裡...可憐的柴薪們?還是可循環利用的那種,環保局一定會痛哭流涕,居然錯過了你們這樣的天才。”
主腦非但不難受,還欣然應答。
“的確,像你曾經生存的D級星球就很適合當實驗場。”
這個話題簡直是在雷區上蹦躂。
宿遠西臉色倏然變冷。
她冷冰冰地說:“承蒙厚愛,免了,像這種慘無人道的實驗,建議有多遠滾多遠,列車點原住民是倒了八輩子黴才被你們挑上。”
主腦不急不緩:“不如說,如果沒有永晝計劃,他們早已死去。”
“所以他們還得感謝你們咯?”
“這倒不用,隻是一場有利於雙方的實驗而已。”
宿遠西定定地看著主腦,眯起了眼睛。
“即使成功之後,他們根本不會獲得永生,反而會成為引爆的燃料,麵臨真正的死亡?”
——什麼?
在宿遠西話音落下,無數道尖叫聲一齊湧現。
糟糕!
主腦沒想到宿遠西會突然說出這句話,根本沒有切斷那些受標者的意識連接。
因為長久的虛無與黑暗,被困在主腦裡的受標者可以說是一點就炸,他們隻要看到光就會迫不及待地追上去,看到鮮活的生命就恨不得想要把對方的皮扒下去,沒有思考,隻有混亂的極端。
在一次次的“幻境”裡,宿遠西發現他們隻需要一個發泄的由頭。
消極的,積極的,所有的情緒都隱藏在表麵下,像是一座死火山。
無論永晝計劃說得多好聽,一次次的循環有多“及時”,但以此過了數年後,就算被洗清記憶,也會在意識深層留下破裂的痕跡。
人類終究是人類,鮮活的生命注定無法成為消耗品。
那些聲音在叫囂著。
“騙人!你騙人!!”
“永晝計劃是不會出錯的!!她是在挑撥離間!”
千言萬語,最終彙聚為一句話。
一道聲音茫然道:“我想回家。”
主腦有些惱怒。
它不明白這些平日裡乖巧的受標者為什麼偏偏在這時候集體發瘋。
若是在往常,它肯定會將他們打包丟去樂園,再輪回一遍,可現在太混亂了,前麵還有個宿遠西虎視眈眈,但凡它露出一點破綻,肯定會被對方抓包。
必須穩住,再——
劈裡啪啦。
玻璃碎裂的聲音?
猩紅的眼睛倏然轉動,卻見玻璃缸還是完好無損,沒有破碎的痕跡。
如果玻璃沒碎,那聲音是從哪裡傳來的?
笑吟吟的聲音若從天邊傳來,幽幽回響在空間裡。
“博士有沒有跟你說過,事不過三?尤其是,都20遍了。”
話音剛落,猩紅的眼睛倏然凝固住,一陣奇異的顫感共鳴回蕩在整個大腦,一處、兩處、三處...大腦內無數腔室似乎被打通,仿佛有一雙手穿過玻璃缸,穿透所有的隔膜,“降臨”在它的內腔之中。
膨脹扭曲的神經纖維像是被滾水燙到一般,表皮所有的紅色肉團瘋狂蠕動,藍色營養液咕嚕咕溜地冒出水泡。
陌生尖銳的精神力從內部炸開,像是炸|彈將門鎖打開,也將受標者間的意識隔膜徹底剝開。
主腦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自己被那隻手拽住,爾後,開始下墜。
那些吵鬨尖銳的聲音在墜落中化為模糊的嘈雜聲,數萬人的混亂意識湧入宿遠西和主腦的腦海之中。
‘回家。’
‘離開。’
‘奧卡斯塔。’
‘永生。’
貪婪的欲念與迫切的悔意交織融合,哭嚎跟呢喃衝擊耳膜,接連不斷的記憶閃過眼前。
就算是主腦,也無法承擔如此龐大的精神流!
那不僅僅隻是一人一生的記憶和情緒,而是無數次循環的總和,如同被壓縮的文件突然被釋放,狂風暴雨驟襲,無人能擋。
宿遠西臉色煞白,呼吸急促。
如此龐大的意識流已經要超出大腦的承受能力,換做是任何一個正常人,恐怕在接收的第一秒就要瘋了。
她的眼眶緩緩滲出血液,七竅流血,不過幾秒,就變成了血人,這不能說是疼痛,而是一種更難忍受的折磨,前所未有的煎熬讓她的大腦產生自我防禦式的轟鳴。
不夠。
還遠遠不夠!!
宿遠西深呼吸一口氣,將最後的本能防禦徹底卸下,在更多的意識湧入之時,也是她最後的機會。
幽藍色的精神力漂浮在主腦內腔之中,迅速融會貫通,由點到線,漸漸地,所有受標者的意識都被穿插而過,無數精神力在中央聚集彙合,形成一圈圈沒有漏洞的麵,將主腦的內部徹底占領。
主腦第一次失控。
它怒吼:“你居然——!”
話音未落,空蕩龐大的空間驟然崩塌離析,天花板如白鴿向天邊飛散而走,白色磚體紛紛剝離。
失重感襲來,自腳尖蔓延至頭部,讓人飄飄然,主腦連剩下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出來,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眩暈。
啪啦...啪啦...
由主腦構建的房屋已經徹底消失,抬頭看去,一望無際的銀河無聲籠罩,璀璨的星群閃爍。
在漫天銀河之中,二者漂浮、遊蕩,如同一粒塵埃漂浮在空氣中。
短□□浮在半空之中,血滴飛閃在空中,擦過不遠處的玻璃水缸表麵,留下一道道鮮豔的痕跡。
銀河正中央,一隻眼睛緩緩睜開,宛若燃燒的太陽,永不隕落。
宿遠西在血沐中露出瘋狂的笑容,眼底帶著截然相反的冷靜。
“歡迎來到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