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魏國強一家三口的到來,魏蘭蘭和劉保國既意外又不是那麼意外。
一般人做錯了事,不是躲著對方就是找對方誠懇道歉。可他們卻並不認為,魏國強一家三口過來是要誠懇道歉。
她和保國無意撞破魏紅杏‘改了名’的事,魏紅杏肯定會告訴父母,父母肯定會想辦法的。不管他們想什麼辦法,多半都會來找她,看看她什麼態度。這也是她和保國不想那麼快回劉家溝的另一個原因,怕被魏家人騷擾。
魏蘭蘭拜猜他們應該年前就知道了她和保國回劉家溝的消息,忍到今天才來,應該想好了萬全之策了吧。
不知道今日他們是想來硬的還是軟的,亦或是軟硬兼施呢?看三人的臉色都不大妙,多半可以斷定來者不善。
也好,雖說寫了舉報信,有些公道也還是想能當麵討的。
魏國強等人進到劉家後,見隻有劉保國魏蘭蘭兩口子,有一種‘天助我也’的感覺。心裡的忐忑減了幾分。
其實,他們年三十那天才知道劉保國和魏蘭蘭回來了。如果早一天知道……也說不準會不會提前找他們。
總之知道魏蘭蘭夫妻回來後,不安了兩天。熬過了年初一,今天一大早就盼著,想等著魏蘭蘭回娘家的時候蘭蘭他們對自己家是什麼態度。誰知道等了一上午都沒見人來,心裡知道,他們怕是不會來了。也知道,他們怕是猜到了什麼。
他們是魏蘭蘭唯一的娘家人,這樣的日子都不回來,怕是真怨恨上了。
魏國強夫妻商量了一下,覺得,魏蘭蘭兩口子不來,他們最好還是過來一趟。
他們好歹是養大了魏蘭蘭的人,她總不至於一點感情都不顧吧。也許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和她好好說說這些年他們養大她的艱辛,她能諒解。
這麼想,吃過午飯後便拖上魏紅杏一起過來了。一路上心裡還暗暗歎氣,在劉家始終是沒在自己家方便。誰知劉家竟然沒其他人。這不是天助我也是什麼?
一進到客廳,魏國強等人的目光就被牆上掛著的兩張合照吸引了過去。
沒辦法,這合照太耀眼,踏進客廳必然能看到。
看到相片,自然就想起去年劉保國考上清華大學後,電視台來采訪,還給他們全家拍了合照的事。多風光啊,一下子傳到附近幾個鄉都知道。一些離的近的,還特意來劉家看相片。
魏國強不明白,同是考去北京上大學,怎麼劉保國這麼受重視,不僅縣裡表彰,電視台還來采訪。清華大學了不起嗎?不同樣在北京嘛。
北京,中國的首都,中國最好的城市。
他以為北京一定很漂亮、很大,至少要比他們縣城大很多很多吧。
人海茫茫,要遇見還是很難的。所以他也沒把劉保國考去北京讀書的事告訴魏紅杏。現在想想還真是失策,他不應該嫌寄信麻煩就不去做的。
魏國強向前走了兩步,近距離眯著眼打量牆上的合照。
上麵的人他大部分都認識,唯一那個不認識的,手裡拿著話筒,想必是電視台記者了。長得可真是人模狗樣。
家裡出了大學生可真風光,以後畢業了就是鐵飯碗。可惜當年他女兒去北京上大學,因為一些原因,並不敢太高調,不過也已經惹得七裡八鄉許多人羨慕了。
可不是得羨慕麼,現在的大學生,哪個不是金疙瘩。
本來他女兒是七裡八鄉唯一一個大學生,他是人人羨慕的對象。劉保國一考上大學,眾人看他眼光也沒那麼羨慕了。甚至覺得自己的孩子隻要肯刻苦學習,也是可以考上大學的。人家劉保國複讀一年後不就考上了。
哼,都是些什麼人啊,這麼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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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過年的,來者是客,魏蘭蘭客氣給他們衝了壺茶。
彆的就沒有了,婆婆把過年接待客人的零食都藏在自己房間。
魏國強打量夠了,回到桌子旁坐下,笑問:“既然回來了,今天怎麼不去大伯家拜年?”
魏蘭蘭樂了,還真當她泡壺茶就歡迎他們。
她語氣淡淡反問:“為什麼你心裡沒數嗎?”
魏家人臉上的笑容頓時都沒了,魏國強板起臉,不高興道:“我這麼辛苦把你養大,你就是這麼跟大伯說話的?”
“辛苦嗎?我五歲跟著嬸嬸上山割豬草,六歲就要洗全家人衣服,七歲煮一日三餐,還得守著你們那個寶貝兒子,不能讓他磕著碰著。我付出了那麼多勞動,吃你們一口飯綽綽有餘。”
劉保國在一旁聽到這番話,心好痛,恨不能時光能倒流,好去幫魏蘭蘭乾這些。
魏國強被說的麵紅耳赤,倒不是說羞愧,而是氣憤她怎麼這麼記仇。還以為她是個溫順乖巧的。原來都記在心裡。
“你以為養大你,就吃那幾口飯嗎?你生病的時候誰照顧?你上學讀書花的誰的錢?”
說到這些,魏蘭蘭更想笑。
“生病從來沒有去過醫院,都是自己扛,命硬平安長大。彆以為我不知道,我被列入扶住對象,學校減免了我學費,我才得以讀完小學初中。不過有一點我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你們後來突然願意供我讀高中了呢?”
回過頭想想,也許魏國強從那時候起就在打頂替學位的主意,想賭一把以她的成績能不能考上大學。可真是夠長遠的,宮鬥劇裡能活一半劇情的人物。這心思要是用在正道上,興許能乾一番事業。
劉保國聽到蘭蘭以前生病竟然是這麼熬過來的,本就揪著痛的心,更是痛到他有那麼一瞬不能呼吸。有一種把魏大伯一家趕出去的衝動。可他知道不行,蘭蘭還有很多問題想問個明白。
魏家人認識到,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是行不通了。魏蘭蘭話語間隻有仇恨,沒有感恩,應該是已經懷疑什麼了。
魏國強冷著臉,問:“你這話什麼意思?供你讀了高中,你不僅不感恩,還懷疑我們有所圖了?”
“明人不說暗話,有沒所圖,你心裡不清楚嗎?”說到這,魏蘭蘭看了眼魏紅杏,冷笑道:“不如大伯先說說,為什麼堂姐突然改名了。”
終於說到這裡了,魏國強也不迂回了,直接告訴她:“蘭蘭,有件事大伯一直沒告訴你。當初辦身份證的時候,登記員把你和紅杏的名字搞錯了。”
能如此開門見山,還真大出魏蘭蘭意料。心道,魏國強這說辭倒比魏紅杏說的什麼自己不喜歡原來的名字,改名叫魏玉蘭有說服力多了。
她記得這時候農村新生兒入戶啊辦身份證啊這些,都還是由村鎮乾部入鄉逐戶逐戶登記的。加上村鎮乾部文化有限,所以會經常發生登記錯情況。比如‘曉’可能登記成‘小’,‘藍’登記成‘蘭’,‘樺’登記成‘畫’,等等,諸如此類的。兩姐妹被調換名字,這概率雖然比登錯字小得多,但也不是不可能。可她和魏紅杏這事,她不信。
魏蘭蘭勾了勾唇,問:“搞錯了?紅杏不是說是她改名了嗎?”
“對,沒錯。她不是很喜歡紅杏這名字,一直想著要改名。上大學後,便讓老師和同學喊新名字。”
魏蘭蘭問:“哦,所以就喜歡上了我的名字?弄錯名字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不告訴我?”
聽到這質問,魏國強一臉哀傷:“大伯對不起你,這事其實是這樣的,當時登記錯了後,我就和辦事人員說了,他們說會改的。我看發下來的身份證也確實是改正過來了,就沒再把這事放在心上,也沒告訴你們。”
“你們是什麼時候發現的?”他說的這些話,魏蘭蘭一個字都不信。之所以還這麼問,不過是想看看這家人如何刷新她對智商下限的認知。
“就你們高考後。紅杏一直說不喜歡現在這個名字,我就去派出所谘詢改名的事,這才知道,原來當初搞錯名字的事並沒有徹底改過來……”
“後來,高考成績出來,魏蘭蘭的卷子分數夠上大學,你們就不想改了,是不?”魏蘭蘭替他們往下說。
她這話出來,魏家人沉默了半響。
魏國強突然哀求起來:“我想這一定是天意,已經這樣了,不如順應天意……蘭蘭,你是個好孩子,一定能理解的,是不是?”
魏蘭蘭直接笑出聲:“所以,大伯這話的意思,就是承認堂姐用得是我的成績上的大學,是嗎?”
魏蘭蘭這話,沒人敢回答。
魏紅杏聽到後,臉色慘白。不解父親怎麼解釋著解釋著成這樣。所以他們今天來是做什麼的?自首嗎?
魏蘭蘭不想和他們廢話了,和魏國強這番聊天,她更加能肯定,她這個好大伯一家乾了什麼。
“是天意還是人為,大伯,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
“蘭蘭,你這話什麼意思?”魏國強突然強烈不安。
“沒什麼意思,隻是還想告訴大伯,我相信這世間還是有天理的。”魏蘭蘭不怕亮出部分底牌,告訴他們:“如果堂姐真頂替了我成績上的大學,那你們全都觸犯了法律,一旦事情敗露,是要付出代價的。”
“什麼頂替?我們紅杏是堂堂正正上的大學。”魏國強信誓旦旦。什麼頂替,她就是魏蘭蘭。
魏國強態度強硬,魏紅梅卻是哭哭啼啼哀求。
“蘭蘭,我們隻是不知道原來你們名字還沒改過來。看在我們養育你多年的份上,你就不要記恨你親親大伯了“”,好不好?”
魏蘭蘭吐了,還親親大伯父。
魏紅梅繼哭:“看在我們養大你的份上,你就當還這份恩情,不要計較這事了,好不好?”
“不好。”魏蘭蘭也生氣了,臉鼓鼓的。她真不想再和三觀有問題的人說話。
“蘭蘭,伯母求你了。”魏紅杏說完,哭著順勢要跪下。
她以為魏蘭蘭一定會攔著,畢竟讓如母親一樣的她跪,可真是要天打雷劈了。再則,就算魏蘭蘭不攔著,自己的親生女兒就在旁邊,肯定也得攔著,哪能眼睜睜看著親生母親跪彆人,是不?
然而,一切和她想的不一樣。
魏蘭蘭沒阻止,魏紅杏也沒出手。
她慢吞吞地往下跪,真跪了下去……
魏蘭蘭等到她跪下去後,才鼓著臉說:“求我沒用,我親爸媽托夢給我,說他們很生氣。要不你們去求他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