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溫韋歎道:“師父,做人不能太貪財。”
談子真不屑一顧:“我不貪財貪什麼?攤煎餅嗎?”
謝溫韋嘴角抽搐:“你就沒點正經業務賺錢嗎?”
沒想到談子真來了興致,自豪地一拍胸脯:“當然有!”
謝溫韋不信:“是什麼?”
談子真神秘一笑,從芥子袋取出一本書,封麵上赫然寫著三個大字——雨露愁。
“知道這是什麼嗎?”
他說完,就見謝溫韋一臉無語,莫齊軒的神色也變得複雜。
他撇起嘴角:“裝什麼呢,你們幾個又不是沒看過。”
薑翎好奇探頭:“這是什麼?”
“哦,你不知道呀?這個啊,是我親筆畫的春…阿噗!誰暗算老子!”
謝溫韋剛往他嘴裡拋了個靈石,就驀地意識到不對:“等等,你親筆畫的?”
“是啊。”談子真小心翼翼地把靈石收好,手指點在畫冊扉頁,“你看這筆名,‘不假’。”
“我靠,你就是那個著名的畫師‘不假’?”
談子真洋洋得意:“正是在下!”
“師父……”
謝溫韋歎了口氣,按住他的肩膀,在短暫的深情對視後,突然開始劇烈地搖晃。
“你到底為了賺錢出賣了多少節操啊!!”
談子真被他晃得頭暈,卻還在笑嗬嗬地說:“不用太心疼為師,你早晚也會有這一天的!”
謝溫韋:“!”
“啊啊啊去死吧你老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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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如何,督察院的人出於畏懼和理虧,到底還是滿足談子真的要求,幫他收集了一大袋東西。
談子真美滋滋地在對方幽怨的眼神中把東西收好,轉頭就回去跟謝溫韋他們道彆。
謝溫韋也無奈:“師父,合著你真是專門來收錢的啊?”
“那不然呢?”談子真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沒錢傻子才乾活!”
說完,又從芥子袋裡掏出一張新的符紙:“下次有這種好事,記得還叫我啊!”
謝溫韋:“……行。”
談子真笑眯眯地轉頭,又衝著莫齊軒招招手:“你跟我來一下。”
莫齊軒有點驚訝,但還是照做了,跟他走到一旁。
“請問師叔有何賜教?”莫齊軒說。
“你的鴻蒙劍心……似乎還差一點。”談子真說,“你對劍的悟性如此之高,為何還心存猶豫?”
莫齊軒不答反問:“師叔,你看到薑翎的劍心了,是嗎?”
談子真說:“是啊,離火劍心,雖隻是個雛形,威力卻不可小覷。”
莫齊軒低聲說:“我明白了。”
談子真搞不懂,這是明白什麼了?但他畢竟不是對方的師父,隻好說:“我這次來呢,也是替師姐看看你,彆看她一副冷冰冰不搭理人的樣子,其實對你的關心一點不少。”
“我知道。”莫齊軒微笑著說,“沒有師父就沒有今天的我,我一直很感激她。”
談子真笑道:“你這孩子倒是個直來直往的性子,比她那刀子嘴豆腐心招人喜歡得多。”
他放心下來,說:“既然沒事,那我就走了,你們務必注意安全。”
“是,多謝師叔。”莫齊軒拱手為他送彆。
談子真禦劍而起,輕飄飄飛往遠方,謝溫韋和薑翎目送他的背影,直到很久才收回眼神。
“接下來有什麼打算?”莫齊軒走回來問道。
薑翎想了想,說:“我打算再去醉月樓,看看魚曉霜她們,你們要來嗎?”
前幾天他們也曾去過醉月樓,主要是給魚曉霜送解藥順便道歉,不過她答應了對方還會過去,所以並不打算立刻離開。
謝溫韋當即道:“當然,那麼多美人,不去白不去!”
“我和你們一起。”莫齊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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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醉月樓中,幾天前的慌亂恐怖早已不複存在,那些奇聞怪事仿佛化作幻夢,被所有人拋之腦後。亭台樓閣,又是一派歌舞升平之態。
但這份安寧卻在某個角落被人打破。
大堂內,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正扯著一名女子的衣裳,嘴裡不斷吐出謾罵之詞。
被拽住的女子是此處一位歌伎,以歌喉婉轉聞名,卻也是眾所周知的賣藝不賣身。
然而男人借著喝醉為由,不依不饒,硬要買她一夜,女人不敢反駁,隻得掩麵而泣。
魚曉霜站在樓上,一見這副情形,立即蹙起眉,快步走了下來。
“爺,她還小,伺候不好您,不如讓芸娘來吧。”她輕聲寬慰,嫵媚的麵龐,不乏討好之意。
不料男人聞言大怒:“臭婊|子,輪到你多嘴了嗎!”
魚曉霜說:“妾身……”
“啪!”
男人不等她辯解,揚手就甩來一巴掌。清脆的響聲宛如裂竹,巨大的衝力讓魚曉霜整個腦袋彆了過去,半張臉疼到幾乎麻木,立刻呈現出異樣的紅腫。
她呼吸一屏,但下一刻,臉上的表情在短暫的空白後,恢複成了往常的嬌笑:“爺,您彆生氣,我們一定好好補償您。”
男人發出意味不明的笑聲,粗壯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那就換你來?”
魚曉霜竭力維持表情,張了張口,才剛吐出一個字,身後忽地傳來冷冽的男聲——
“這個人,我要了。”
男人驀地鬆開手,魚曉霜同樣轉頭去看,隻見來人一身白衣,手持折扇,端的是容顏清越,如皎皎天上月,更兼貴氣斐然,幾乎教人難以逼視。
“你?”男人冷嗤一聲,上下打量,“你他媽是什麼東西,敢在老子麵前橫?”
電光石火之間門,魚曉霜猛然驚醒,脫口而出:“薑……公子?”
薑翎衝她一笑,抬手在空中一點。
“撲通。”
原本氣焰囂張的男人竟然筆直地跪了下去,目瞪口呆不知發生了什麼。
良久,他戰栗抬首,訥訥地說:“仙、仙人?!”
薑翎啪嗒收回折扇,傲然道:“我乃萬象神宗的內門弟子,還不快滾開!”
“是、是!”
男人點頭哈腰,連滾帶爬就跑出人群,也顧不得丟人現眼,速度跟狗攆似的。
薑翎上前一步,牽起魚曉霜的手,帶著她樓上走去:“都彆看了,這位美人今日歸我!”
人群不敢言語,隻拿餘光偷覷,兩道身影很快消失在樓梯角。
進到房間門後,薑翎立刻解除易容,擔憂詢問:“你沒事吧?”
魚曉霜牽起唇角:“你真是萬象神宗的弟子?”
“當然不是。”薑翎說得理直氣壯,“隻不過我師門一向和它不對付,才借用一下這個名號。”
魚曉霜莞爾,輕聲說:“謝謝你。”
薑翎搖頭:“舉手之勞,倒是你,臉上的傷不用敷一下嗎?”
魚曉霜纖長的手指撫摸著臉頰,淡笑道:“等會我找一下粉膏吧。”
薑翎看她半晌,歎道:“你不是掙了很多錢嗎?為什麼不換個行當?”
“習慣了。”魚曉霜低聲說,“況且還有這麼多姐妹,哪裡走得開呢?”
薑翎默然,不知該說些什麼。
魚曉霜垂著頭,聲音幾不可聞:“而且,像我這種人,到哪裡都不會受歡迎吧。”
薑翎不禁愣住,立刻反駁道:“怎麼可能,你人這麼好,肯定會被很多人喜歡的!”
魚曉霜搖了搖頭,不說話。
薑翎靜默片刻,緩緩地說:“以前,教我的先生曾說過一句話——如果有人對你不好,或許並不是你哪裡做得不對,而是因為這世道不公。”
魚曉霜怔然喃喃:“世道不公……”
她的話語逐漸摻上苦澀:“可我的確不值得你對我好。”
薑翎皺眉:“為何?”
魚曉霜輕聲說:“因為我看到你的時候,總會忍不住嫉妒你。”
“……”
薑翎看著她的神情,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你知道嗎,從前,我有一位姐姐,我也曾跟她說過這種話。”
那是她的五皇姐,貌美聰慧,是最受寵的淑妃之女。那時她總是很羨慕對方,甚至到了嫉妒的程度。
有一次,皇姐問:“小阿翎,你怎麼總是躲著我?”
薑翎低頭小聲地說:“皇姐光彩照人,阿翎不敢靠近。”
皇姐笑著說:“怎麼會,阿翎這麼好,大家都很喜歡你啊。”
“可阿翎……什麼都沒有。”
皇姐聽完,沉吟片刻,遞給她一顆糖:“那現在,阿翎有一顆糖了。”
薑翎怔怔地接下,聽到她說:“你很好,你會擁有的越來越多,明白嗎?”
誰曾想到,一語成讖。
不久後,薑翎的母親成為最受寵的妃子,她也跟著錦衣玉食,無限風光。
再後來,淑妃倒台,皇姐作為平衡時局的棋子,被下嫁給一位官員。
聽說,她過得不好。
往事漸漸遠去,薑翎從惆悵的氛圍中回神,從芥子袋裡取出一顆糖。
“我很笨,不會討人喜歡。”她說,“這顆糖給你吃吧。”
魚曉霜伸手接過,慢慢攥在掌心,眼眶有短暫的濕潤。
她說:“我可以知道你的真名嗎?”
“彥竹。”薑翎笑著說,“薑彥竹。”
“好,彥竹。”魚曉霜恢複原先的神情,笑容款款,“要是不嫌棄的話,你們可以在這裡多待幾天。”
薑翎不解:“住在這裡?”
“是。”魚曉霜說,“永肅城太亂,這幾天就不接客了,你們要是想留下,這裡還有好幾間門空房。”
薑翎說:“好啊,那我出去問問他們。”
謝溫韋和莫齊軒一直在外等候,早就被一群女子包圍。
謝溫韋嘴上說得歡,真正到了這種場合,反而紅著臉說不出話,隻好一口一個“姐姐”的求饒。偏偏那些女子喜好作弄他,追著問道:“她是你姐姐,那我是什麼?”
而莫齊軒那邊則冷清很多,一個人斜斜坐在椅子上喝酒,偶爾有來搭話的,都被他一句話支使走,冷淡的神色與整個場合格格不入。
唯有薑翎出現的時候,他才勾起唇角,冷厲的眼眸在燈光下柔和不少。
薑翎走到他麵前,說:“我想在這裡住幾天。”
莫齊軒眉頭皺起:“住在這?”
“嗯。”薑翎說,“曉霜說,她們接下來幾天不接客,還會為我們舉辦晚宴。”
“要我陪你嗎?”莫齊軒笑著說。
薑翎輕咳一聲,故作無謂:“你想留下,也不是不行。”
莫齊軒笑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薑翎翹起唇角,餘光嫌棄地掃過謝溫韋:“嘖。”
“彆管他了。”莫齊軒挑眉,“讓他慢慢玩吧。”
“好。”薑翎表示讚同,和他一起離去。謝溫韋急得滿頭是汗,又不好真的喊住他們,隻能獨自承受這份甜蜜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