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薑翎便向魚曉霜她們道彆離開。
督察院的人還留在永肅城,他們難得態度堅決,看樣子就算處置不了馭獸宗的總舵,至少也要將這支分舵連根拔除。
三人的曆練還在繼續, 經過考量, 他們決定前往兩百裡外的南江城, 也就是蒼焰教的據點所在。
天蒙蒙亮, 半截月亮還掛在梢頭,如絲如縷的薄霧被晨曦衝破,沉睡的醉月樓, 染上了金黃的光。
“我要走了, 曉霜。”薑翎說。
魚曉霜柔聲說:“一路珍重。”
薑翎笑道:“我還有個禮物要送你。”
說完,就攤開右手,隻見白光一閃, 一柄凜然利劍便出現在掌心,藍色的流蘇劍穗微微搖曳。
魚曉霜一愣:“給我的?”
“是啊。”薑翎把劍塞到她手裡,“這劍穗是我自己縫的,像條魚一樣,是不是很可愛?”
魚曉霜雙手捧住, 端詳片刻, 輕聲說:“謝謝你,彥竹。”
她雖不是修真者, 卻也知曉,對於劍修來說, 劍無疑是與眾不同的存在。
她緩緩地笑了,眼裡深藏著莫名的哀愁:“我們現在,算是朋友嗎?”
“當然。”薑翎毫不猶豫地點頭。
魚曉霜低聲說:“那如果有一天, 我做了不可挽回的錯事,你會原諒我嗎?”
薑翎想了下,說:“我會阻止你。”
“好。”魚曉霜的神情依舊溫柔,“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就請你來阻止我吧。”
“一言為定。”薑翎笑著說。
她了卻一樁心事,便道:“那我先走了,他們還在樓下等我呢。”
“再見,彥竹。”
“後會有期!”
少女的身影消失在木門之後,少頃,魚曉霜走到窗邊,深深注視他們的背影。
她在那裡駐足良久,忽然轉身出門,獨自登上頂樓,拿出鑰匙打開最裡麵的房門。
這是一間書房裝飾的屋子,冷冷清清,沒有一絲人氣。她安靜地站在角落,垂首低眉,仿佛在等待什麼。
終於,不知多久後,一抹黑影憑空出現,高大的男人朝她投來冰冷的目光。
魚曉霜單膝跪地,姿態恭敬:“妾身叩見主上。”
男人的聲音淡淡響起:“聽說你這裡,來了幾名厲害的修士。”
魚曉霜平靜回複:“回主上,是萬象神宗的弟子,來此地曆練。”
“萬象神宗。”男人的語氣有了起伏,“知道名字嗎?”
“屬下不知,他們用的都是化名。”
頓了頓,她又說:“他們的目標似乎是蒼焰教,所以屬下並沒有過多關注。”
“蒼焰教?”男人果然失了興趣,隨意擺擺手,“那就算了,讓宋羿那家夥多吃點苦頭也好。把其他的情報跟我說一下吧。”
“是。”
魚曉霜抬首,嬌媚的容顏如同木偶一般,沒有半點表情。
……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後,薑翎他們就抵達了南江城。
南江城傍河而建,地勢凹陷,遠山層巒疊翠,城內晨霧籠罩,寂靜無聲,隻偶有挑擔或牽驢的行人路過。
明明是座再普通不過的小城,卻莫名充斥著詭異的氛圍。
謝溫韋仰頭看著麵前爬滿青苔和藤蔓的院牆,抱緊胳膊嘶了一聲:“怎麼有點瘮得慌?”
莫齊軒凝神打量四周,緩緩道:“全都是蒼焰教的標誌。”
群星環月,黑底金印,這樣的圖案,在幾乎所有民居上都留下了印記。
“他們掌控了整座城。”薑翎說。
“南江城位置偏僻,易守難攻,又臨近馭獸宗,的確是個發展勢力的好地方。”莫齊軒淡漠的眼神劃過每一處民居,“怪不得我們隻能打探到永肅城的消息,卻從來沒聽聞這裡的事跡。因為南江,已經是座死城了。”
“死城?”謝溫韋眉頭緊皺。
莫齊軒說:“這些百姓,全都是他們的信徒,此行恐怕是場惡仗。”
謝溫韋臉色凝重:“要不要向師父求助?”
莫齊軒卻微微地笑了:“你忘了我們來的目的嗎?一味求助長老們,對於競選首席弟子實在不利。”
薑翎說:“這座城少說幾萬人,蒼焰教的分舵還有不少金丹甚至元嬰的修士,僅憑我們,絕無半分勝算。”
“你說得對。”莫齊軒說,“所以我們要找幫手。”
“誰?”
“我還不確定,需要時間驗證。如果最後也沒能找到我想要的人,那就先暫且擱置這裡的事,換個地方曆練。”
薑翎和謝溫韋對視一眼,覺得可行:“好,那就這樣。”
日光愈盛,金紅的太陽懸在天邊,街上的行人逐漸變多,不少鋪子應時而開,更有早餐攤在路邊吆喝,熱騰騰的蒸汽彌散開淡淡的香味。
三人很快找到一家客棧落腳,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店主的目光掃過莫齊軒腰間的佩劍時,隱隱流露出奇異的光彩。
莫齊軒仿若未覺,接過鑰匙就往樓上走去,一看便價值不菲的仙劍,大搖大擺從所有人的眼皮子下經過。
隨著三人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陷入短暫寂靜的客棧,又恢複了喧雜的氣氛。
……
之後幾天,他們就佯裝遊客,在南江城內四處閒逛。
然而,蒼焰教的人顯然比馭獸宗要謹慎得多,一連四五天過去,他們竟一無所獲,沒有發覺半點風聲。
茶館之內,謝溫韋靠著窗邊,百無聊賴地道:“這地方真的有線索嗎?還是說這裡的分舵隻是傳教的本事比較厲害,其實和天魔族沒什麼關係?”
莫齊軒沉吟道:“如果沒有線索,他不會來這。”
謝溫韋一頭霧水:“你說的到底是誰啊?”
“一位故人,他……”莫齊軒的餘光不經意瞥見什麼,話語忽然頓住,“有情況。”
“啊?”謝溫韋連忙放下茶杯朝外看去,隻見城西的空地上,人頭攢動,黑煙嫋嫋。
薑翎修為高,看得也清楚,眯起眼睛道:“他們要燒什麼東西。”
下一刻,卻不禁驚呼出聲:“是人,他們要燒的是人!”
“走,去看看!”莫齊軒當即起身,匆匆跑下樓,朝著城西趕去。
他們趕到的時候,聚集的百姓正處於混亂中,三人便停在房簷上,一抬眼就能清晰看到下麵的場景。
正中央的空地上擺著個木架,下麵堆滿柴火,嘶嘶地冒著黑煙。旁邊則是一個九、十歲的小女孩,穿著身紅色的新衣裳,被兩名仆婦緊緊抓住雙臂。
“救命!爹爹娘親,救救我!”
女孩不斷掙紮,哭叫聲淒厲至極,甚至對著抓她的人又咬又踹。
那兩名仆婦更是奇怪,如同雕塑般一動不動,任她咬,任她踹,麵無表情的臉像空洞的傀儡,唯獨手下的力氣絲毫未曾放鬆。
而她含淚的眼睛頻頻望向的位置,那對夫妻便赫然是她的親生爹娘。他們對女兒的求救置若罔聞,和周圍的人一樣雙手合十,目光呆滯地默念咒語。
複雜晦澀的咒語在人群中不斷堆積,宛如浪潮一般湧進薑翎的耳朵,聽得她腦袋都要犯疼。
她對那些人念叨的話一概不懂,隻依稀聽見一句——
“求真神保佑。”
謝溫韋凝眉看了半晌,突然說:“我好像聽他們聊天的時候說過,這兩天會有祭祀儀式,以祈禱莊稼豐收。沒想到,竟然是用活人!”
莫齊軒說:“我曾請教過師父蒼焰教的問題,她說此教由國師宋羿所創,發展勢頭極快,僅百餘年就覆蓋了整座真武王朝。其教義宗旨便是信仰唯一的真神,唯有神方可普度人間。”
恰在此時,忽而聽得一個蒼渾的聲音,高聲喊道:“時辰到,行禮!”
那兩名仆婦僵硬的眼珠緩緩轉動,攥緊女孩的手臂,就要把她拖去架子上火燒。
女孩的哭聲更加猛烈,薑翎頓時急道:“怎麼辦?先救人吧!”
莫齊軒的眼睛卻急切地在人群中尋找什麼,鷹隼似的眸子無情劃過每一點可疑的蹤跡。
薑翎眼看那女孩就要淪為祭品,當即顧不得其他,匆忙變出仙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