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翎恍然大悟:“你想得還真是周到,不過她自己願意嗎?”
莫齊軒說:“當然。而且天聖教與燭龍教不同,我們不信仰任何神明,也不需要聖女泯滅天性,甚至淪為祭品。”
薑翎點頭,回想起書裡的描寫,才發現如今的天聖教完全沒有按照劇情發展
不過這樣也好,如果現實真的像書裡的銀羽教一樣,讓千萬蒼生變作傀儡,一無所知地奔赴死亡,恐怕她會立刻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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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多月的時間,就這樣在緊張和忙碌中度過。
薑翎已許久沒有睡過覺。
作為化神期的高手,睡眠本就是可有可無的東西,純看個人心情而已。
而這場有史以來最恐怖的浩劫,則悄無聲息地降臨在兩個月後的清晨。
黎明的曙光刺破薄霧,朦朧的金光籠罩大地。
當所有人都沉浸在睡夢時,尖銳的警報聲,一瞬間響徹虛川城。
燭龍教布設在蒼穹上的結界劇烈動搖,轟鳴聲鼓蕩不絕,天幕震動宛如末日。
尚未完全消失的星月之影扭曲消弭,幽藍的天空仿佛被一雙大手撕裂,破開血紅的口子,淅淅瀝瀝滴下鮮血。
當驚醒的百姓拿著武器衝出家門之時,無不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到難以言語。
一團團黑色的火焰從天而降,把地麵砸出上百道大坑,濃霧和硝煙共同湧起,破裂的磚瓦彌撒出血腥之氣。
而在黑焰之後,有無數道密密麻麻的身影浮現,恍若天兵降世,覆蓋整個蒼穹。
他們有的渾身鱗甲,有的張開血盆大口,形狀詭異,影影幢幢,不變的是同樣陰狠與可怖。
薑翎站在宮殿上方,仰頭注視這一幕,雙眸躍起冰冷的光。
這才是真正的天魔族,和後世他們所見的零星殘兵不同,千年前的魔族一經現世,就展現出驚人的威力,讓半個九州為之覆沒。
戰鬥,開始了。
護城大陣瞬間啟動,所有士兵整裝待發,整個燭龍教傾巢而出,在城外形成一道堅實的防線。
當魔族叫囂著衝下來的一刻,萬千將士手持刀槍,頭頂盾牌,如野獸般嘶吼著應戰。數以千計的修士一齊彙聚法力,將護城之陣的威力發揮到最大,抵擋了敵人的攻擊。
火焰熾熾,硝煙彌漫,戰場一望無際,無數人倒下,又有無數人湧上,薑翎的治愈之術根本就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
她的法力近乎枯竭,汗如雨下,終於無法抵抗,在獵獵風聲中,轉頭提出請求。
“啟動九轉乾坤陣吧,讓我當祭品。”
莫齊軒的眉緊緊皺起,冷聲說:“不行。”
薑翎說:“這隻是個幻境。”
“即便是夢,我也不會讓你犧牲自己。”莫齊軒望著烏壓壓的戰場,話語如同堅冰一般,“他做不到,不代表我做不到。我不會犯和他一樣的錯誤!”
說完這一句,他就飛身加入戰鬥,烈焰無情地舔舐著大地,也吞沒了他的身姿。
薑翎苦笑著收回目光,繼續調動靈氣,榨取更多法力為傷員進行治療。
和預想中一樣,這是一場看不到希望的硬仗。
戰火持續七天七夜,蒼茫大地之上,血流成河,橫屍遍野,破損的長劍和刀槍被泥土掩埋,在火影明滅的天色中閃爍著黯淡的光芒。
但至少,他們沒有輸。
士兵和百姓戰死者不下十萬,而魔族軍隊也已折損將近大半,照這樣下去,或許他們真的有望將死亡人數維持在二十萬以下。
城牆之上,莫齊軒一身黑袍,迎風而立,墨發飛舞。
“援軍正在來的路上。”樂玉珂在一旁說道,“九州各大門派都派來不少人馬,雖被攔截在路上,但不出半日,大部隊就能抵達虛川。”
薑翎鬆了口氣。莫齊軒淡淡一笑,目視前方,說:“我之前問你們的時候,你們都不相信,這些法力低微的修士,和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同樣能抵禦魔族。”
“可現在你們看到了。”他露出勝利者的微笑,“他們當然能。”
“這才是千年前,我們能勝利的訣竅。”
他清晰的話語,砸落到每個人心上。
既然魔族團結一致,那就變得比他們更團結;既然魔族冷血無情,那就變得比他們更果斷!
更何況他們已提前知悉結局,做好了一切防備和應對措施。他們有無數高手坐鎮,更能舉全州之力齊心應敵。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沒理由輸。
當年一戰,梁州八十萬信徒慘死五十多萬,而這一次,結果一定會不同。
數以萬計的祭壇在昏暗的天光中迸發出驚人的光亮,漫山遍野的靈氣彙聚而來,如同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
借助祭壇的作用,靈氣被輸送至前線的修士身上,形成源源不斷的供給。
天空的裂口逐漸愈合,黑色的火焰逐漸稀疏。
可看著這一幕,薑翎的心卻反而提起。
因為她知道,真正的挑戰,即將來臨。
刹那間,蒼穹裂隙紅光大盛,有一道黑色的巨影驟然破空而出,狂風席卷,天地震動。
與此同時,鏖戰七天七夜的萬名魔軍爆發歡呼,原本的疲倦一掃而空,形狀怪異的臉上露出扭曲而興奮的表情。
陡然之間,所有魔族的戰力瞬間加強一倍不止,像是瘋了一樣殺聲震天,如潮水般湧來。
箭矢淩空亂飛,炮火呼嘯不絕,卻都無法抵禦攻擊,萬千修士鑄成的最強防線,也被破開一道缺口!
這就是十殿閻羅之首的威力,擁有“修羅眼”的無妄,彈指一揮便扭轉了戰局。
甚至他本身,就是足以匹敵褚冬的高手。
看著無妄狂暴掃蕩戰場的身姿,莫齊軒終於開口,問的是樂玉珂:“還要多久?”
樂玉珂沉默一瞬,說:“剛剛收到消息,最少一炷香的時間。”
莫齊軒笑了起來,眼底暗色彌漫,皮膚在日光下更加蒼白。
“那就請你們再堅持一炷香。”他說。
“你要乾什麼?”樂玉珂愕然。
但莫齊軒沒有回答她,下一刻,他的身影出現在祭壇上方,黑色的長袍漂浮於風中。
戰場上的薑翎倏然回首,在意識到他要做什麼的同一時間,拚儘全力衝著他飛了過去。
可是已經晚了。
巨大的衝擊波將她震開,一瞬間迸發的紅光把莫齊軒完全吞沒,凝聚成一隻張牙舞爪的巨龍,開啟這場盛大的獻祭。
薑翎衣袂淩亂,瞳孔驟縮,失聲尖叫起來:“莫齊軒!”
她穩住身子,想要再次飛向祭壇,卻被一個身影死死攔住,頓時崩潰大喊:“謝溫韋你乾什麼?!”
謝溫韋動也不動,筆直地擋在她前方,語氣沒有一絲動搖:“他要我攔住你。”
薑翎怔怔地停住,他認真地道:“他告訴我,這場戰鬥,隻有‘飛瑤’絕對不能出事。”
“相信他。”他緊緊攥住薑翎的胳膊,直視她的眼睛。
薑翎於是不再掙紮,失魂落魄地看著祭壇上血色的花紋,心臟像被剖開一樣疼痛。
九轉乾坤陣緩緩運轉,黑袍的人影,在半空中被血色暈染,觸目驚心。
她的大腦鈍鈍地發疼,猛然揪住胸口的衣裳,吐出一大口鮮血。
她斷斷續續地說:“我好……痛苦……”
淚水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一滴一滴砸落地麵。
謝溫韋慌忙為她擦拭鮮血,努力安慰:“你彆擔心,這是褚冬的幻境,莫齊軒不會有事的……”
“是,飛瑤……”薑翎費力地喘息著,緩緩地說,“她在痛苦。”
又一次地,她感受到飛瑤殘存的情感。
謝溫韋愣住,順著她的目光望向祭壇上方。
成為祭品者,當千刀萬剮,血灑祭壇,撕魂裂魄,永世不入輪回。
和當初一模一樣的場景,再度在這片土地上演。
不同的是,淪為陣引的祭品,從聖女飛瑤,變成教主褚冬。
血雲籠罩大地,烏雲之中有金光翻湧,轟鳴雷聲震耳欲聾。
無與倫比的強大靈力,像海嘯一般席卷虛川城,化作天地間最強的劍衝向天魔族。
紅色的紋路覆蓋天空,揮灑下一場淋漓的血雨。
乾坤九轉,陰陽扭曲。
大陣,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