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繩子是豔麗的楓紅色, 近看就能發現是三股細繩纏在銀環上,墜著小巧的鈴鐺和奇特的裝飾,狀似遠古部落的圖騰。
薑翎好奇地抬手晃了晃,隻覺分量極輕, 觸感絲滑, 鈴鐺也安安靜靜沒有聲音。
“這是什麼?”
莫齊軒抬手, 與她十指相扣, 腕上的兩條紅繩交相輝映, 繾綣旖旎。
“牽絲繩。”他說,“一旦你有危險,我就能及時發現。”
其實有了生死契,這種東西完全是多此一舉,但薑翎還是乖乖地點頭, 問:“你什麼時候準備的?”
“來這裡之前, 我跟師父要的。”莫齊軒說, “一直想給你, 隻是沒找到找機會。”
薑翎歎了口氣, 靠在他的胸膛, 輕聲說:“你知道嗎?其實被拖進火裡, 我一點都不害怕。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不管隔得多遠,有再多阻礙,你總會找到我的。”
莫齊軒攬住她胳膊的手掌收緊, 像是在極力克製些什麼。
他啞聲說:“隻有失去你, 是我絕對不能承受。”
薑翎輕輕地笑了,說:“我是不是還沒有給你講過,以前的事?”
莫齊軒呼吸一滯, 安靜地聽她講述:“那個世界和九州完全不一樣,沒有修真者,也沒有鬼神精怪。在那裡皇帝至高無上,百姓困苦,戰亂頻繁。女子不得為官,不得與男子私相授受,甚至不能隨意出門,拋頭露麵。”
“我還是個公主呢。”薑翎笑著說,“他們都說皇宮很大,可對我來說,還是太小了。我常常想,要是能去看看外麵的世界,我就算死也願意。沒想到死後,竟然真的來了這裡。”
她一直講了很多很多。
講到冷漠昏聵的父皇,講到讓她又愛又恨的薑恪。
講到母妃生前最愛的曲子,還有先生曾輸給她的那盤棋局。
講到聞弦的死,甚至是五皇姐給的那顆糖。
到了最後,她開始講起那本書。
“那本書是先生給我的,名字叫《真武》,我隻看過一遍。我不清楚這本書是誰寫的,但主角的名字生平都和你一樣,所以來到這裡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會發生什麼。”
“還記得你當時問我,為什麼對你有敵意,其實隻是因為那本書。我討厭書裡的主角,我以為我也會討厭你。”
說到這裡,薑翎忽然直起身,正視他的眼睛。
“可你在書裡真的很討厭,殺人如麻,而且花心!莫子書、魚曉霜、樂師姐、蒼曼寒還有雲淺……簡直見一個愛一個!”
莫齊軒聽完,非但沒有辯解,反而抱著她笑了起來。
他故意問:“蒼曼寒是哪位?我還見過呢。”
薑翎不滿地鼓起臉頰:“就是寒影!我們在應海城遇見的!”
“是她?”莫齊軒神色微訝。
他總算知道,為什麼薑翎當初會表現得那麼反常。
他低下頭,貼住薑翎的額頭,親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尖,嗓音低沉地開口:“不會的。”
“當你出現時,我會愛上你。但如果沒有你,我也不會愛上彆人。”
他一字一字清晰道:“隻能是你。”
薑翎的嘴角不受控製地上揚,水光瀲灩的秋眸裡,盈滿了笑意。
她說:“你知道謝溫韋在書裡是什麼樣子嗎?”
莫齊軒有一下沒一下啄著她的唇角,含糊地問:“什麼樣?”
薑翎害羞地推開他,說:“他化名長風,和你成為朋友,然後加入蒼焰教背叛了你。”
她問道:“你會介意嗎?”
莫齊軒沉默一瞬,淡淡地笑了:“我曾做過一個夢,你說的這些,大部分都和夢裡的故事相同。”
“所以從那時起我就決定——從今以後,但看來路,不問前塵。”
薑翎垂眸看著兩人交纏的紅繩,輕聲說:“君心不改,我亦如是。”
過往的疑慮和擔憂,早已化作煙雲,不知不覺消散遠去。
在這十年如一日的陪伴中,她漸漸相信了他所許諾的每一句話,相信了愛意地老天荒,深情至死不渝。
恍惚間,她又想起了曾在心底偷偷默念的話——
“早晚有一天,我會愛上他的。”
一語成讖。
……
薑翎的傷並沒好全,身體還處於虛弱中,很快又陷入昏睡。
她醒來的時候,天色依然暗沉,分不清今夕何夕。
一抬頭便能看到莫齊軒的臉,鋒利的下頜線,俊挺的鼻梁,修長的鳳目。他摟著她躺在床上,支起胳膊撐住頭,就這樣垂眼看著她,不知維持了多久。
她側身,往他胸膛上蹭了蹭,甕聲問:“你沒睡嗎?”
“我不用。”莫齊軒低聲說,“要起來嗎?還是多躺一會?”
薑翎打了個哈欠:“我要起來,幫我梳頭吧。”
莫齊軒應聲,扶著她起身,和她分坐在床畔。
這床是莫齊軒備在芥子袋中的,還挺高,薑翎變出水鏡豎在身前,一邊晃著腿,一邊告訴他哪裡高點哪裡斜點。
她樂此不疲,有時候還會故意歪下頭,讓莫齊軒剛剛挽好的發髻前功儘棄,然後看著他無奈的眼神輕笑出聲。
她其實並不懂這些發髻該怎麼梳,她隻是喜歡莫齊軒認真的樣子,喜歡那雙冰冷的瞳眸裡,流露出隻對她一人展現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