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何以為歌(五) 你是他千千萬個選擇裡……(2 / 2)

薑翎捂臉歎息,抱怨道:“先生,您真是害慘我了!”

無羈訕訕笑道:“我也不知道未來會變成這樣。”

薑翎無奈,說:“您怎麼不早點過來告訴我。”

“我沒想到你們會發展成這種關係。”無羈誠實道。

薑翎:“……”行吧。

“不管怎樣,現在你知道了。”無羈說,“就算沒有你,他也不會愛上彆人。”

薑翎目光一顫,低低地嗯了一聲。

這一刻,她聽到心底有個聲音在對自己說:

聽到了嗎?薑翎。

你從來不是任何人的替代,你是他千千萬萬個選擇裡的唯一。

“看到你這樣,我就放心了。”無羈說。

薑翎抬眸:“我猜,您不僅亂改莫齊軒的經曆博人眼球,還把天魔族和蒼焰教混在了一起?”

無羈硬著頭皮點頭:“我離開這個世界之前,看到了未來會發生的災難,而災難的源頭就是莫齊軒,所以我了解很多有關他的事。我穿越之後,憑借僅存的法力,完成了一次對天機的窺探,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必死的命運。”

“於是我想到了一個辦法。”他說,“在你死後,帶著你的靈魂來到我的本源世界。”

薑翎愣住,這種經曆太過匪夷所思,遠超她的認知。

無羈繼續說:“但是,因為你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所以我決定寫一本書,來幫助你了解這個世界,同時了解莫齊軒——當然,順便還能幫我賺錢。總之,雖然中途出了點差錯,但結果還是好的。”

薑翎抓住重點:“等等,您早就想好,要把我送到莫齊軒身邊?!”

無羈點頭。

薑翎迷惑:“可您明明知道他會毀滅九州!而且我剛來這裡,差點就被他殺了。”

無羈說:“要讓你在這裡活下來,就必須向天道隱瞞你的存在,否則你將立刻被天地規則絞殺。但我不能為你抹殺她人靈魂來偽裝身份,所以我把目標轉向了九州的劍靈。而在我的記憶裡,唯一能想到的合適的身份,就隻有泰阿劍靈。”

“泰阿處於沉睡中,劍靈修為日益喪失,能夠輕易被你取代;莫齊軒作為氣運之子,一旦認可你的存在,也能在意外中保住你的性命。”

語畢,他頓了頓,突然抬手一揮。

於是他年輕的容顏,變成了一名灰衣老道,優哉遊哉地開口:“內卷,乃惡性循環也。”

薑翎的記憶從角落裡複蘇,震驚地看著他。

“您一直都在?”她說。

“我一直都在。”無羈笑著恢複原狀。

他說:“直到確認你完全安全,我才離開了灤山鎮。”

薑翎眼眶發紅:“您為何不來見我?”

“我替你算了一卦。”無羈說,“雖然我看不清有了你之後的未來,但我算出來,隻要沒有意外乾預,你就能平安順遂了此一生。”

他平靜道:“而我本人的存在,就意味著天道的漏洞。我不能接近你,或者說,可以的話,我最好不要接近任何人。”

薑翎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您還有什麼事瞞著我?”她終於開口。

無羈思索了一下:“你母親死前,我曾回去見過她。”

薑翎一愣,撇過臉,低聲說:“是嗎。”

無羈歎道:“你不想知道,她說了什麼嗎?”

薑翎安靜無言,沒有接話。

這反應是意料之中,無羈淡淡地望向遠方,為她講述當初的那一幕。

……

天聖末年,先帝病重,立薑恪為太子,並下令賜死其母。

無羈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回到了皇宮。

彼時德妃正手捧白綾,平靜地站在房梁下。

她最後的要求隻是,準許她屏退所有下人,獨自踏上死亡,保全這僅存的尊嚴。

無羈悄無聲息出現在她麵前,若教旁人看見,定會驚呼鬨鬼。

然而德妃麵不改色,隻是隔著數丈的距離,望向他晦暗的眼眸,微笑道:“你回來了。”

無羈靜默須臾,說:“對不起,我救不了你。”

德妃垂眸一笑,手掌撫過鬢角,說:“人生就是如此,哪怕我坐到如今的位置,也還是,逃不掉啊……”

無羈眼眸閃爍,問她:“你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嗎?”

“心願?”

“譬如,你那兩個孩子。”

德妃呆了呆,忽然開口:“阿翎。”

她用懇求的語氣對他說:“幫我帶她走。”

無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說:“好。”

德妃輕聲歎息,閉上眼苦笑:“是我,對不住她……”

無羈說:“她命不該絕,你不必擔心。”

聽了這話,德妃複又睜眸,整理儀容,緩緩踩上木凳。

“這麼多年,謝謝你了。”她說。

無羈無法再直視她,沉默地背過身,在寂靜的宮殿中,他聽到砰的一聲,木凳被踹翻在地。

……

“這算什麼。”

薑翎聽完,竟不知該作何感想。到最後,腦子裡隻剩下兩個字——荒唐。

“到頭來,我竟然還要感謝她。”

“可是、可是……”她茫然地說,“過去的那些,又算什麼呢?”

“隻是過去而已。”無羈說,“你不需要記住這些,我隻是不想瞞著你。”

薑翎默然,她的心情漸漸平複,晃了晃腦袋,試圖驅散那些讓她煩躁的思緒。

她開始轉移注意力:“對了先生,原本的未來,是什麼樣的?”

無羈說:“你想看嗎?”

薑翎稍愣,看?這是能看到的嗎?

無羈微笑伸手,指尖輕點她的眉心:“隻要你想,我就能讓你看到。”

薑翎於是閉上眼,放開識海,接納潮水般的畫麵。

白光閃過,她匆匆穿梭在未來,掠過那些熟悉的麵孔。

於現實隻是短短一瞬,於她卻是一場漫長的旅行。

無羈撤開手,她瞬間失去力量跌落在地,麵色慘白,汗如雨下,渾身抖如篩糠。

無羈從上方投來目光,平靜凝視她,片刻後,開口:“所以我一直覺得,把你送到這裡,是我唯一值得慶幸的事。”

薑翎恍惚地揪住衣襟,像是窒息一般,喃喃地說:“全都死了……”

她看到謝溫韋被一劍穿心,看到莫府慘遭滅門,看到祿元洲一夜白頭,更看到莫齊軒站在世界儘頭,終結了自己的生命。

無羈微微傾身,撫上她的頭,說:“如果難過,就忘掉吧。”

但這一次,薑翎抬頭,說:“我不要忘。”

“我會改變這結局。”她脆弱的眼神,被堅定取代。

無羈露出笑意,扶她站好,一揮衣袖,兩人再度出現在鬨市裡。

薑翎意識到什麼:“先生,您又要走嗎?”

無羈說:“我要去找一樣東西。”

薑翎沒有追問那是什麼,隻道:“我們還能再見嗎?”

無羈笑了笑:“當然,我會回來看你的。”

**

暮雲低垂,涼風襲來,薑翎攥著手,獨自遊蕩在街頭。

她低著頭,眼睛放空,漫無目的,像在等待什麼。

眼前猛然出現一道黑影,帶著極淡的冷檀香,她不用抬頭就知道是誰。

“阿翎,怎麼了?”

低沉的嗓音在頭頂響起,她忽然伸手,抓住莫齊軒的手腕,一直將他拖到沒人的小巷中。

莫齊軒由著她拽,等到停下來,才笑著說:“你這是選了個非禮人的好地方。”

薑翎不答,看他好半晌,才說:“我不是跟你說,我有一塊和你一樣的石頭?”

莫齊軒略微挑眉,回憶了一下。

薑翎說:“現在,我找到了。”

她攤開手掌,掌心擺了塊白色的石頭。

莫齊軒頓了頓,從芥子袋取出對應的一枚。

兩塊石頭擺到一起,一塊黑色,刻著“少晟”;一塊白色,刻著“彥竹”。

莫齊軒恍然道:“那個道士……”

“是先生。”薑翎低聲說,“我見到他了。”

莫齊軒看她神色不對,擁住她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胸膛,哄道:“他說了什麼,嗯?”

薑翎悶悶地說:“沒什麼,隻是一場夢。”

莫齊軒等了等,見她真的不願說,也不強問,隻說:“他怎麼會在這裡?”

薑翎說:“他就是無羈道人,掩星島的客卿。他遇見我隻是一個意外,後來我死了,也是他把我送到這裡。”

莫齊軒輕拍她的背,說:“那我應該好好謝謝他。”

這話的確發自真心。

一直到現在,他聽到薑翎說起當初的事,還是會隱隱心疼。他愛的女孩那麼孤獨地死在一場大雪裡,甚至無人為她收屍。如果沒有無羈道人,她就真的要陷入永恒的黑暗。

薑翎在他懷裡待了會,終於安心下來,抬頭看著他鋒利的下頜,伸手撫摸那血紅的耳墜。

那個在廢墟中用劍貫穿自己的莫齊軒,是沒有這樣的耳墜的。

想到這裡,她的大腦清醒了不少,長長地舒出口氣,說:“對了,我答應曉霜,要給她買個新的劍穗,我……”

莫齊軒忽然說:“底下的人查出來了,醉月樓,是由杜鳴管理的情報機構。”

薑翎僵住:“……雲鴻的人?”

正如他們和雲淺往來已被不少人知曉,杜鳴為雲鴻效力,同樣不是什麼秘密。

莫齊軒淡淡道:“他們不知為何發現了我們的蹤跡,已經在樓裡布下了埋伏。”

薑翎歎息道:“曉霜……”

難道這一次,要親手殺死她嗎?

莫齊軒說:“如果你不忍心,我……”

“不。”薑翎說,“我不會把仁慈留給敵人。”

她從莫齊軒的懷裡抽離,說:“那現在,就等著她給我傳信吧。然後我們將計就計,把他們一網打儘。”

……

此時此刻,醉月樓內。

魚曉霜俯首跪在地上,麵朝一名黑衣男子,她神色幽靜,像無知無覺的人偶。

杜鳴居高臨下,冷冷地說:“現在,給她傳消息,就說你遇到麻煩,問她能不能回來幫忙。”

毒性上湧,魚曉霜的大腦一片空白,空洞地應道:“是,主上。”

她從懷裡掏出通訊符,在角落看到翠竹的圖案,那是薑翎特有的標誌。

“快點!”杜鳴催促。

魚曉霜顫抖地張口,發出破碎的音節,眼角猝然掉落一滴淚。

杜鳴踩住她的手,用力一碾:“聽不懂我的話嗎!”

魚曉霜於是不再掙紮。

她壓著喉嚨,用沙啞的嗓音,無比艱澀地傳出兩個字。

杜鳴瞳孔驟縮,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賤人!你找死!”

杜鳴暴怒地踹翻桌子,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將她拽了起來。

魚曉霜本能地掙紮,終於在愈加窒息的痛苦中,一動不動地任人宰割。

“婊.子!你敢背叛我!”杜鳴雙目赤紅。

這可是立大功的好機會啊!竟然就這麼沒了!

魚曉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嘲諷。

“你說得對,我是個婊.子……”她氣若遊絲地說,“可現在,我當夠了……”

她這輩子,也隻有這一刻,是真正的自由。

杜鳴右手猛地用力,哢嚓折斷她的脖子。

她的身子抽搐一下,不動了,嘴角的鮮血止也止不住地汨汨流出。

那雙漂亮的眼睛瞪得很大,再也無法合上。

……

夕陽遠去,夜幕降臨。

風漸漸變冷,薑翎站在街上,終於等到傳訊符傳來聲響。

“來了。”

她打起精神,捏起符紙輕輕一抖。

金光從符紙上掠出,浮現在半空,最後凝結成兩個字——

“快逃。”

她的目光落在這兩個字上,忽然地失去聲音。

她聽到不遠處有人在大喊:“來人啊!失火了!”

薑翎霍然轉身,瘋狂地朝著醉月樓跑去,莫齊軒迅速跟上,傳信給暗中埋伏的教眾。

“我們的人說,是內部突然燃起的大火。”莫齊軒說。

薑翎踉蹌地跑到醉月樓前,隻見烈火熊熊,滔天的火焰遮天蔽日,黑煙滾滾四散。

如此大火,足以燃儘一切,她闖入火海,翻遍廢墟,也隻找到一具焦屍。

和她緊緊攥在手心,燒得焦黑的劍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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