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乾什麼,嗯?”他聽見步重華在漫天星光下笑吟吟地,眼底仿佛蕩漾著最溫柔的波紋:“你再不說的話,我就親你了。”
“其實你也乾過很多不敢被警察發現的事,是不是?其實你也有些秘密怕被他們發現,是不是?!”鯊魚滿臉血泥的笑容反射在雪亮刀鋒上,一字一句仿佛附骨之疽:“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是不是!畫、師!”
“這小子,”嚴峫站在審訊室窗外,眉宇間有些驕傲與自得:“姓步的搞審訊有幾分本事,對吧。”
……
吳雩閉了閉眼睛。
他看見刁建發俯在地上,痛哭流涕扒著步重華褲腿,狼狽得像一條落水狗;下一刻視野突然轉換,他從地麵竭力抬起頭,發現倒在審訊室冰冷地麵上的人已經變成了自己,廖剛、蔡麟、孟昭……那一張張熟悉的麵孔居高臨下,變得嚴厲、嫌惡而陌生。
步重華的目光淩厲如劍,仿佛要把最不堪回首、最令人悚栗的秘密從靈魂深處挖出來,血淋淋攤開在光天化日之下,然後被虛空中高高懸掛的警徽轟然斬成一地血泥。
……
“我,”他像是深陷在一個長久經年的夢魘中,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但是……”
他清瘦脊背靠在牆壁上,望著腳下的地麵。但對麵那兩道視線卻仿佛變得越來越鮮明,燒得他連腦髓都在一陣陣瑟縮,隻聽見自己的聲音好像是從天外飄來那般,恍惚而不清晰。
“……我不想查這個案子了,”他喃喃道。
“我不想再去麵對那些,我不想回頭再……我……我想離開這裡。”
吳雩一手捂了捂眼睛,低聲說:“對不起。”
連宋平都沒想到事情是這個走向,當場就一呆。
步重華霍然起身:“你說什麼?!”
“對不起。”吳雩回避了他們的視線,倉促點點頭:“我今天有點事,先……先走一步。”
他轉身打開門,就這樣把宋平和步重華丟在辦公室裡,悶頭大步走了出去。
“……”宋平愕然道:“那也不至於這樣……哎!你乾嘛?!”
步重華突然拔腿就走,一言不發追了出去!
“吳雩!”
吳雩疾步下樓,臉上表情毫無異常,但耳朵裡嗡嗡直響。
“給我站住!”步重華低聲喝道,緊接著按住扶手側翻而下,隻聽空中風聲利落,直接穩穩落在了吳雩身前,一把抓住他摁在牆上問:“你什麼意思?”
“……”吳雩低聲說:“沒什麼意思。”
“你不是那種因為罪犯窮凶極惡就會害怕逃走的人,你剛才說要離開哪?津海?南城分局?!”
吳雩緊抿著嘴唇,咽了口乾澀的唾沫,沙啞道:“……我是那樣的人。”
步重華愣住了。
“我不想回頭,我隻想往前走。”吳雩深深低下頭,一手用力捂了把眼睛,低聲說:“我真的……太害怕了,對不起。”
樓上會客室裡的許祖新、廖剛他們聽見動靜,匆匆追了出來,幾道淩亂腳步從樓道口紛遝而至,跑在最前的廖剛猝不及防撞見這一幕,當場“啊!”一聲愣住了。
步重華放開吳雩,退後半步,臉上表情分不清是質疑、失望還是錯愕。少頃他彆開目光吸了口氣,藉由這個動作迅速穩定了下情緒,沒有在人前失態,隻一拍吳雩的肩,手勁不容置疑就把他往下樓的方向一帶,沉聲道:“你跟我來。”
吳雩還以為他是要去辦公室,誰知步重華腳步不停地下了樓,徑直穿過停車場,打開那輛他經常開的牧馬人,簡潔道:“上車。”
“步隊,您……”
“上車。”步重華加重語氣:“帶你去個地方。”
這個時間段停車場開進開出的警車不少,吳雩不想在人麵前露出異樣,略一遲疑後還是鑽進了副駕駛。緊接著步重華砰一聲甩上車門,連導航都沒設置,就踩下油門開出了分局。
大街上的喇叭此起彼伏,方才爭執的餘韻在這狹小空間內疊加、發酵,連空氣都格外稀薄。吳雩心事重重,步重華也沒有開口,這一路兩人都異常沉默,隻見車窗外景物飛快向後退去,下高架橋後又轉出一段高速,前方人煙漸漸稀少起來,遠處淡灰色的山坡在暮色中連綿起伏。
步重華一腳踩下刹車,淡淡道:“到了。”
吳雩向外一抬頭——津海市烈士陵園。
“你……”
步重華充耳未聞,直接下車向前方走去,吳雩隻得匆匆跟上。
空曠的陵園中隻聽他們腳步踩在草地上的悉索動靜,步重華一手插在褲袋裡,穿過一排排灰黑的大理石碑,悶聲不吭地徑自向前走了半頓飯工夫,才突然停下腳步。
吳雩不由自主地頓住了,望著他麵前那塊墓碑上蒼遒有力的刻字,瞳孔微微縮緊——
【慈父母步同光烈士曾微烈士之墓】
二十多年風雨滄桑刻在這一方石碑上,令烈士姓名上的描金脫落殆儘,露出了它暗紅色的,嶙峋鐵鉤般的漢字骨架。
步重華眼底閃爍著一絲微微的難過,低聲問:“你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嗎?”
吳雩沒有回答。
他看著墓碑上陳舊泛黃的黑白照片,二十多年前凶手點燃的大火在窗外熊熊燃燒,屋內外滿是刺鼻的汽油味;他感覺到身前那個小孩在黑煙中恐懼號哭,因為不能發出聲音,全身都在可怕地抽搐。
火光照亮了血泊中那對大人的屍體,年輕的母親從衣櫃縫隙中與他對視,雙眼圓睜,死不瞑目。
不要怕,不要怕,他一遍遍在心裡想,如果我也害怕的話就完了。
如果我曾生出一絲恐懼,深淵早已將我們粉身碎骨。
“……我不知道,也不太想知道。”吳雩低下頭,冷淡而沙啞地說:“你父母的事不用告訴我。”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