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掛了電話,這通電話是他十八年來與柏天寇最久的一次通話,足足打了兩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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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就是植樹節。
喻嗔和同學們坐上學校大巴去郊區,車子一路搖搖晃晃,八點半出發,到了十點鐘才到郊區。
喻嗔背著背包下車,餘巧說的沒錯,眼前一片荒地,遠處有幾顆小樹苗,一看就是才種下去的。
班主任趙詩文也來了,她還穿著高跟鞋,一下車就說:“劉丹紅,一會兒你帶著同學們去裝樹苗那輛車拿工具。去年你分配過一次種植麵積,今年就按照那個來吧。”
劉丹紅是七班班長,聞言點點頭。
郊區很大一片,劉丹紅先警告同學們:“大家不要走散,我們班就在這塊區域,今天人多特彆亂,走散了一會兒不好集合。”
她大聲道:“每個人的任務至少十三顆樹,每隔三米種一棵樹苗,種完記得澆水掛上自己的號碼牌,一來方便以後你們回來看,二來也能用這個驗收,不許偷懶。”
喻嗔跟著餘巧過去拿了工具,同學們三三兩兩散開。
喻嗔忍不住擔憂地往哥哥那裡看了一眼。
從小到大,哥哥就不參與團體活動,即便來了,也是個擺設。小時候老師要求堆積木、搭建七巧板,喻燃眼神冷淡,看著小朋友們像在看智障。
小喻嗔連忙先幫哥哥做一份,再做自己的。
從小到大他們在漣水都念一個班,從來沒出什麼岔子,來了T市還是第一回分開。
喻嗔目光望向六班。
果然喻燃神情.事不關己。
他們班分配任務的是牧原,牧原先說了注意安全,又劃分每個人的區域。
牧原又道:“我們班宋文文和喻燃情況有些特殊,他們就不參與了,要是願意的話,可以幫幫同學們。”
自從知道喻燃是喻嗔哥哥,丁梓妍冷笑一聲:“憑什麼啊,宋文文手摔斷可以理解,但是喻燃好手好腳,憑什麼不種樹?”
牧原看她一眼:“其他同學有意見嗎?”
六班其他人麵麵相覷,都不說話。
喻燃聽見自己名字是討論對象也沒什麼反應。
牧原開口道:“我幫喻燃種一半的樹。”
“班長!”
牧原說:“現在還有意見嗎?”
這回所有人都低下了頭。大家心裡都清楚,牧原足夠大公無私了,至少誰也做不到像他這樣。
喻嗔看了一會兒,又忍不住看了幾眼牧原。
說真的,在見到柏正之前,她想象過的恩人模樣就應該是牧原這樣的。
她感激牧原替哥哥解圍,想自己種快一點,然後去把喻燃的做了。
總不可能真讓牧原替喻燃承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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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伍最後麵,柏正他們卻沒有過去。
他們一行人開車跟過來,縱然今天十分熱鬨,三中全年級出動了,然而他們想混進去太難。
畢竟人家穿著整整齊齊的校服,他們過去一眼就看出來了。
這時候龐書榮拍拍伊慶。
“噢噢,這個我們有準備。”
伊慶跑去後備箱,拿了幾套三中的校服外套出來。
伊慶道:“還好榮哥有先見之明,提前買了幾件三中校服。”
喬輝忍不住豎起大拇指:“可以啊老龐。”
龐書榮但笑不語。
柏正微微挑眉,也換上了校服。
有了這身裝備,他們過去就一點都不醒目了。
喬輝這回很自覺:“咱們自己玩自己的啊,再見正哥。”
柏正雙手插兜裡,穿行在人群中,他長相不錯,偶爾有人抬頭看他。
春風拂麵,他沒多久就看見了喻嗔。
這是自上次她親手扔掉小黑龍,他們第一次見麵。
少女背對著他蹲地上,用鏟子在鏟土。
她周圍已經有一顆樹,23號的牌子迎風飛舞。
郊區的土質地堅硬,然而鏟子卻不行,學校沒經費,這些鏟子都用了許多年。
喻嗔知道自己挖不動,乾脆先用水潤濕,再接著鏟。這個方法倒是省事多了,隻不過要自己先來來回回接水。
接水的路很遠,班上的水桶又重,怕灑出來,喻嗔每次隻能接半桶。
她手指把泥覆上去,心中暗暗著急。
按照這個進度,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去喻燃那邊。
當她為香樟樹苗係上第二個二十三號,旁邊出現了兩桶滿滿當當的水。
喻嗔抬眸,柏正也看著她。
他袖子撩了起來,露出結實的胳膊。見她回眸,他眼裡幾乎情不自禁帶上幾分笑意。
喻嗔抿抿唇:“我不需要你幫,我說過,以後不想看見你了。”
柏正嗓音微啞,說:“我沒有答應過。”
喻嗔氣得不行:“你要臉嗎?”不僅是騙子,還是無賴。
柏正心上微微刺痛,不說話。
他何其驕傲的一個人,此刻卻蹲在她身邊,半晌,抬起手想給她理一下被風吹亂的發。
喻嗔心中一慌,以為他又要碰自己,想起那天被他抱住的恐懼感,喻嗔下意識一巴掌打了過去。
她滿手泥,巴掌聲並不響,卻在少年側臉上留下一個泥土印子。
柏正頭也沒偏,隻靜靜看著她。
然而喻嗔長這麼大,這是第一次打人巴掌,萬姝茗和喻中岩比較重視孩子自尊,她長這麼大都沒有被任何人扇過巴掌。
她不安地蜷了蜷手指:“都說了讓你離我遠點,我現在真的很討厭你。你再碰我,我還是會打人的。”
柏正沒吭聲,把她手拉過來。
喻嗔想縮回手,然而下一刻,她手指被浸在清水中。清水的涼意讓她微微瑟縮。
少年臉上一個巴掌印,低眸從容給她洗手。
手上的泥土暈染了清水,他神色冷靜,並不畏懼喻嗔威脅的發言。
仿佛在說,你要打就打。
手指漸漸變得白皙乾淨,柏正放開她,就著她洗手的水,隨意抹了把側臉。水滴從他側臉一路流下,劃過堅.挺的下顎。
縱使他一言不發,可喻嗔竟然感受到了他心裡的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