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關是檢查隨身物品,夏安然將考籃遞交給了負責檢查的小吏,那小吏細細查看他的筆墨,見他所帶的乾糧是小小的花卷頓時有些驚異,他倒沒有撕開,而是用指尖一個個的戳了下去。
這是怕他在花卷中藏了東西。
邊上有個小吏則負責搜身,他將夏安然翻來覆去的摸了幾遍,最後兩人在他的名牌上均敲了印,示意他前走。
夏安然拎起自己的考籃道了聲謝,他前方是兩個遮了青布的房間,門口徘徊著幾個學子,似乎在做思想鬥爭,為難又著急的樣子頓時告訴了夏安然這是什麼地方。
這應就是剛剛他在外頭看到的淨房吧。
夏安然半點不糾結,直直走上前,一小吏見他走過來便伸手拿他的考籃,在科考期間,考籃不可離手,但是這種要碰水的情況還是會有小吏幫忙拿著的。
夏安然將東西遞過去,得了允許,便手持名牌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裡頭是一個大大的方型池塘子,水到腰深,裡麵的水顏色已經有些渾濁,但比他想象的更好一些,可能是因為他進來的比較早,入水的人還不多。
裡頭的小吏原本正漫不經心的寫著什麼,見他進來便瞄了過來。
“名牌。”他聲音低沉,語氣冰冷,用詞極為簡潔,夏安然將名牌遞了過去,這小吏看著上頭有了之前的檢驗印,便對他說,“脫衣服,下水。”
夏安然脫得非常爽快,估計是從未見過脫得這麼快的人,小吏的雙眼瞪大了些,他看著夏安然將衣服脫到了褻衣褻褲時沒忍住乾咳了一聲。
夏安然以為是什麼指示,手指壓在衣扣上扭頭看他。
就見這位長得挺俊的小吏見他回頭,揮揮手“全部脫光。”
哦,我知道啊。
如果不是被叫住早就脫光光洗白白的夏安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回過頭繼續扒衣服。
他脫得毫無為難,極為灑脫,看得人卻被弄得羞意大起。
這小吏不曾預料到兩人麵對麵竟是如此場景,他看著夏安然白白嫩嫩的小背脊忍不住耳根有些微發燙。
這人便是今上派駐在姑蘇城內的暗吏,名為沈戚。
他六年前在今上還沒有登基的時候便負責了姑蘇城的信息傳遞,後來見有人要算計主子頗為看好的林如海,便上手阻了一阻,他當時也不過是一少年,骨架纖細,又是剛到姑蘇,女子更不易被注意,故而扮起女裝自然毫無障礙。
也因此遇到了夏安然。
和夏家結緣實屬意外,有一日,他回家路上嗅到了夏家傳來的鹵香味……
一時沒有忍住,就好奇翻身進了人家的灶間,便見到鍋裡溫著的鹵肉 ……他們這一行活動時間和常人不同,多以乾糧果腹,偶爾想吃了,便會翻到農戶灶間取些食物來吃,隻是有規矩,必須留下錢兩。
他自然知道民間叫他們“灶爺”。
他吃了一塊肉……沒忍住,又吃了一塊。
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
二人一直保持著君子之交,他也一直知道夏家吃番椒的事,夏安然每次用了哪些作料都會留便條寫得清清楚楚,這一坦蕩態度,如果沈戚有心,自然可以輕易輕易破解他的菜譜。
隻是夏安然對此毫不在意的信任態度卻打動了沈戚。
二人交往漸密,隻是沈戚從不想出現在他麵前,若非此次今上下令改了文體,預防生亂將暗吏派出混入考場內,沈戚以後也絕不會出現在夏安然麵前。
夏安然自拜林如海為師,走上了科考這一路,他們便最好不要再見麵了。
暗吏的身份為迷,他們是今上手上的刀,是今上的雙眼和耳朵。
任何一個暗吏若和官員有了交涉,對雙方都是不利的。
腦中思緒萬千,沈戚麵上卻極為平靜,他神色冷漠,雙眸似寒冰,對脫光了站在水裡看他的少年說“背過身去,轉一圈。”
水中的少年聽話的轉了一圈,水聲潺潺,再抬眼對上他的雙目帶著淡淡笑意。
但這卻不是對他笑的。
沈戚知道,夏安然對誰都這樣。
這人對這世間的每個人都帶著一線善意。
有時候沈戚也好奇這人眼中的世界是怎樣的?
他會對著來占便宜的衙役笑,對來學他知識的農戶笑,對來占便宜的商戶笑,對官差笑,對林家的人笑,對夏母笑。
也會對素不相識的他笑。
“上來吧。”沈戚取印在夏安然的名牌上按下,對人說“衣服穿好,往後走。”
“多謝了。”夏安然取過一旁放著的乾布,草草擦過,穿上了自己的衣服,他一扭頭就看到這小吏又低下頭在寫著什麼,他穿戴整齊,上前取過那被隨意擱在桌邊的名牌,目光並不朝小吏寫字的方向看去,目光極為老實。
他緩緩向外走,沈戚低頭寫字,二人就此擦身。
院試的過程不值得多說,夏安然基礎功底紮實,院試靠的內容基本是背誦部分,雖然也極為不容易,但是這考前林如海給他做了押題,押中了不少,是以他答完卷後心情很是輕鬆。
將試卷封好,院試不允許提早交卷,夏安然便坐在那兒,慢悠悠得吃著花卷兒。
不知為何心念一轉,便想到了今天淨身時候的那位小吏,他不由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