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散去, 諸學子內心激蕩,待到回了旅社, 住的近的幾人一合計,便聯合起來出了一本書冊,並請了一甲散人許翰林做序,許翰林欣然應允。
隻是因這些人不過新進進士,此書印刷不多,隻是印了數百本, 人均一本權當留個紀念。
這一冊便是傳到了後世的《記甲戍年春》
這些在後世被評定為主導一個王朝變革之人,現在都還是默默無名筆跡稚嫩的學子們。
但唯有一人, 在後世史書中僅留寥寥數語,總是出現在他人追憶中之人, 他的文章卻並未出現在這一冊中。
這人正在收拾自己的行李。
就在酒宴過去後第三日, 吏部文書已到,夏安然被派去了一個名為永春縣的縣城任職知縣,此地位於閩南地區,不直接靠海, 多山多丘陵,縣內田產不豐, 當地人以農林為主。
夏安然心知, 這是對自己的一個考驗。
也是今上想要看看,他到底是有本事的, 還是隻是寫得漂亮。
吏部給他到任的時間約為叁月, 其中包含了他半個月的回鄉探親假期, 因夏安然赴任路中恰巧經過自己家,故而他的時間較為充裕。
他先去拜彆自己在京中的師友,又和薛蟠賈寶玉說好了書信往來,不會斷了聯係,便草草收拾上了船,一路南下。
他和來時一樣,走的京杭大運河,先到揚州,拜會了自己的老師,古代通訊不便,林如海一見學生自是好一通問詢。
林管家此次並未和他一起南下,而是留在了京城,夏安然是孤身而來的,啊,也不是孤身,賈家人得知他要南下,特地派了兩個仆婦隨他一起南下,一來給賈敏送信,二來也算是照顧他一下。
林如海細細問了他春闈之事,然後讓他將卷子默了出來,隨即也不由不解,他自是不知還有草稿一事,隻是覺得夏安然的答卷實則平平,雖說談不上不好,但是也不過中正二字,穩的過了頭。
雖不明白為什麼就這樣的答卷也被評上了二甲,但是既得利益者是自己徒弟……咳。
林大人為官多年,變通之法自然還是非常知道的。
師生二人又將京中情勢交換了一下意見,然後夏安然將自己即將赴任地台之事告訴林如海,換來了林如海眉峰緊縮。
他信息渠道比夏安然多,夏安然能查到的不過是任職地風土人情,林如海知道的卻是官場變化。
他思索了片刻,對自己的學生說“景熙可知,東倭時有擾邊之事?”
夏安然自然知道,他不光知道,前不久還和人慷慨激昂灌輸了些新新思想給人呢。
林如海見他點頭,說到“這賊倭狡詐,原常襲山東等地……後見朝廷防範,他們又不知哪兒投來的造船之法,改攻浙寧,去歲浙寧駐軍猝不及防下損失重大。”
夏安然明了“老師是說,賊倭去年嘗到了甜頭,今年會繼續南下?”
浙寧再南下,就是夏安然即將赴任的閩南地區了。
“怕是如此。朝廷這邊已有動靜,會加大防護力度,每歲夏秋為賊倭頻繁扣邊時節,我徒不可不防。”
林如海都說到這份上了,夏安然自然要將這事放在心上,他的記憶裡,倭寇大肆擾邊是明中後期的事情,一說是日本戰敗者擾邊,二說是建文餘黨和日寇聯合,加上抗議禁海的商人,逐漸形成了名為“倭寇”實為“海盜”的存在,隻是後來明末年,由戚繼光與俞大猷二人聯合打擊倭寇勢力,加上日本本土發布了八幡船禁止令,自此銷聲匿跡。
隻是這紅樓世界,原文中並不曾提到倭寇之事,反倒有有說南部之亂,所以夏安然在此之前隻以為這世界取了清朝的大局,沒想到……這方麵,似乎采用的是明中期的設定?
那就的確要防了。
他之前同許翰林舉例子的時候講倭寇比作附皮之蘚,看來還是小看了他們。
若是朝廷輕視,按照曆史進程,這附皮之蘚很快就要變成跗骨之蛆了。
現在是農曆四月末,吏部給他的時間是八月初就任,而農曆比陽曆約晚一月,也就是說夏安然如果真的按照時間到達的時候正是陽曆九月初,正是倭寇騷擾的頂峰時間。
屆時,他什麼準備都沒有,若是真遇到了倭寇,怕是要立刻結束這個任務了。
夏安然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既如此,學生欲早做打算。”
“景熙要提早赴任?”
夏安然點點頭,本朝提早赴任不是沒有,比如夏安然八月初到任,前一任縣令其實是八月下旬卸任,朝廷會給他們至少一旬時間交接,若是同知或更高的職銜,留的時間會更久,而這樣的情況下,如果接任者早到,卸任者也不能走,但是他能將公事交給接任者“練手”,故而,提早到任自然是極受歡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