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來,永春縣地處多縣中間,山匪少,隻是由於西北高山阻擋,永春處於地勢低區,雖有建瞭望台,但是閩南此地日夜常有霧氣,若敵人乘此時間攻擊,多半會打個措手不及。
所以他建議夏安然在入冬前,將城牆修補完成即可,按照他的經驗,一旦入冬,山林中可食用的山貨減少,山匪就有可能下山劫掠,秦縣令為縣令三年,也僅僅遇到過四次山匪下山。
說是山匪,實則就是山民。
山民是曆史遺留問題,多為戰亂時候為了躲避兵役或者被波及逃到山中的良民,山民放棄了自己的戶籍和責任,成為了亂民。
古代對於戶籍問題十分講究,像山民這種放棄了戶籍的人,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結局都是被貶為下等民,為奴或者為役,且一旦被抓住可以當做亂民就地格殺。
這些山民居住在深山,得非常小心得隱藏著自己的身份,人類永遠是辦不到自給自足的,即便他們可以自己種田,自己打獵,裁衣,但是單單就鹽這一點就注定他們必須對外接觸。
他們對外接觸的窗口多半為山中獵戶,獵戶用鹽換取獵物或者山貨,但這種行為極為危險,山民外逃時候多半以家族為單位,在山中繁衍自然會成為一個族群,如果獵戶在無意間知道了他們的所在地,那麼山民為了自我保護很可能會殺人滅口,或者也可能就把人擼到山寨留下當……咳,壓寨相公。
畢竟大家都知道,生崽崽這個事情,總是需要新鮮血液注入的。
雖然曾經也的確可能是永春縣的良民,但是這些山民都是幾代生活在山林之中,野性難馴,也很難受到教育,行事怪戾隨性,曆代縣令均無意將其收納回永春縣縣民。
——雖然增加人口是好事,但是引狼入室就糟糕了。
久而久之,一旦到了難熬的冬天,缺少資源的山民就有可能聚眾下山,搶糧食、布料、炭火,還有鹽。
因為他們來也悄悄,動靜不大,又經常是深夜行動,實在防不勝防。
這一點又要說到古代城鎮布置了。
永春縣地形為長條形狀,縣衙所在地位永春縣中心地區,有圍牆保護,因地形緣故,僅開東、南兩道門。
每日東南二門日出開,日落閉,較為富庶的人家居住在城鎮之中,受圍牆和官兵保護。
但是此外,永春縣還設五鄉,十七裡,各有鄉長裡正負責,再其下還有村等單位。
所謂鄉裡鄉親中的鄉裡就是這麼來的。
這些村、裡、鄉的治理和保護衙門是無法保護到位,全靠自治,而常被山民所襲擊的就是這些人了。
村和村之間也會有差異,稍微富庶一些的村子會造個土牆做抵擋,也會有健壯些的村民負責巡夜,但是貧寒些的村子隻能靠自己了,他們唯一的遮擋就是家中院子外的一道柵欄了。
夏安然不是不想普及三合土,隻是其中難度頗高,要建造能夠擋住敵人的城牆,就意味著牆麵起碼要造兩米以上,姑且不論勞動力,單就材料以及建築水準而言就不是輕易能辦到的事,在農忙時節,一切都要為農忙讓步。
等穀物脫粒存儲完畢,交上今年的稅,農民又要開始囤積過冬的糧食,整個永春縣常駐人口不到一萬,要說空閒的時間,就隻有冬季。
但事實上就算是縣令,也沒有資格命令轄區內百姓來免費做工,縣令能夠指揮的隻有縣衙內的這些人,如果要修造城牆,他就要發動鄉裡,請百姓來做工。並且由縣衙拿出酬金。
等到那時,已經將將要入冬了,三合土還有一個特性,就是它是需要完全乾透後才能達到比較好的效果的,在南方的冬天,要乾透有一定難度,而在三合土沒有乾透前如果再往上堆積很容易導致坍塌。
所以夏安然準備將三合土的製法獻上去,屆時再問府衙借調民役來修築城牆。
他以個人的名義告知沈戚這個發現,而同時以比較正規的格式遞了表文給了永春州的知州,不想先來的反而是較遠沈戚,永春州知州處還沒有來聲音呢。
沈戚代表的軍方顯然更重視這一技術。
本朝地方講究軍政分治,也就是說,雖然沈戚本人的品級高於夏安然,但是因為他是軍職,若非遇到戰時,他是無法命令夏安然的。
同理,沈戚的頂頭上司駐防提督也是沒辦法命令夏安然交出製三合土之法的,正確的途徑是,提督去尋布政使司的頭頭,由布政使司下令夏安然配合行動,也隻是配合,而不是將配方交出。
能夠命令他交出配方的隻有皇權,當然一般皇權也不會這麼多,這種比較敏感的東西多半都是下屬自己識相得呈上了。
但是這一切的前提都在夏安然同沈戚不認識的情況下。
福建提督在意識到這個捷徑的時候,立刻派了沈戚來找夏安然,夏安然當然沒有藏私的念頭,他巴不得多些能人一起來幫他破解這個配比的問題呢,現在造出的三合土還是和他記憶裡麵的有些差異。
沈戚一拳頭砸下去就能出現小坑的三合土板,怎麼看都和雜誌裡麵說的能擋子彈火藥的福建土樓不太一樣啊。
他隻是不知,沈戚自幼天生神力,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在那般稚齡獨當一麵了。
他還在苦惱這三合土怎的如此脆弱,難道是衙門裡頭的人為了哄他高興故意收了力道?回去必須要批評一下他們。
——怪隻怪他找錯了參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