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是石灰加水後呈堿性,能夠使蛋白質凝固變性失活,起到殺菌作用,而鈣離子似乎本身就有止血效果,因為現代就有用鈣劑止血的做法,具體夏安然並不是醫學專業自然記不太清,但是能知道這個可用就行了。
石灰的采集經過了高溫煆燒,這一過程中殺死了大部分的細菌,而且石灰有吸濕作用,在水分很低的情況下也不容易有蛋白質存活,雖然不可避免的會攜帶細菌、病毒,但是比起土來說會好上很多。
被使用石灰粉止血的正是那隻母兔子,一般來說自然界中,同等條件下,女性會比男性更能忍耐持續性痛楚,母兔子一陣猛烈的掙紮後,就漸漸安靜了下來,夏安然仔細看著創口,見血水將石灰衝走一些後又撒上去了一些,直至最後血液凝固住。
他看了看時間,差不多一炷香過一點,準備要取筆記下時候,就見曹純已經取了竹卷,站在身邊寫下了時間。
夏安然一愣,就見曹純對著他笑了一下,他長的好看,明朗英俊,溫和又英氣勃發,這一笑更是雲舒月朗,透著發自真心的喜悅之情,夏安然眼睫微顫,但是還是告訴他“止血時間不算快。”
“我知。”曹純點點頭,他放下筆指了指兔子的腹部,此時它的呼吸已經漸漸平緩了下來“這白-粉可是有止痛之效?”
的確,石灰止血還有應該是有鎮痛效果,夏安然觀察了一下母兔子的呼吸頻率,比剛剛緩了許多,基本恢複到了被綁在木板前的呼吸次數了。
一般動物在身體不適的時候呼吸會變得急促起來,所以在不方便測它心率的時候,從動物的呼吸上可以判斷出它現在的情緒。
夏安然點點頭,證實了他的猜測,曹純表情認真,他在竹簡上書下鎮痛二字。
倘若在幾種藥止痛效果差不離的情況下,有鎮痛效果的此藥看為首選。
人對痛感的忍耐是有極限的,痛死在現在不是一個形容詞,而是一種死法。
然後將這隻兔子的腿用乾淨的麻布包了起來,東漢末年還沒有出現紗布,但麻布的透氣效果也不差,然後他又取了兩塊木板夾住了兔子腿,曹純一直默默看著,等他停下手才提出問題,夏安然耐心得為其解答,邊又抬起了另一塊木板,公兔子騷動不已,但是四肢均被捆綁的它隻能徒勞得嘰嘰叫。
公兔子的傷比母兔要更重一些,這點從穿出兔腿的箭矢深度就能看出來了。
夏安然拿出的第二個罐子並不是粉狀,而是油狀。
他以豬油為底,加入了車前子、白茅花、冰片等草藥熬製後冷卻而成,其中夏安然最遺憾的是,他所在北方,找不到止血良方三七。
之所以這罐做成油狀,是因為現代醫學認為,傷口在擁有一定濕度、又能隔絕外部細菌情況下,是可以自己恢複的。
最常見的例子就是凡士林,不過這時候靠的就是人體自己的愈合能力,凡士林能夠完美的隔絕空氣,自然也能隔絕空氣中的病菌,在此環境下,創口環境保持良好,加上皮膚的自我修複能力,在不用外藥的情況下也能愈合。
而止血效果更不用提,油類物質比起粉類對創口的封閉作用要更好一些,至今在一些偏遠地方,農民受傷後都是用豬油塗抹的。
因為隻是個土方子,夏安然對此信心有些不太足。
這次曹純接過了拔箭的任務,他手穩,動作也快,和夏安然配合默契,箭矢被拔去的時候兔子還沒反應過來,夏安然就一把將豬油膏糊了上去。
兔子這才嘰嘰叫個不停,一邊叫還想蹬腿。
夏安然仔細觀察著止血時間,豬油膏的止血效果比石灰粉更好一些,用時更短些,但是用了豬油膏就沒辦法包紮,所以這隻兔子就一臉生無可戀得被捆在了木板上。
一開始它還唧唧叫,等母兔子被放開來跛著腳可以自由活動之後,在母兔子的撫慰下它也安靜了下來。
夏安然給它們安排在了一個偏遠的通風處,又給它們割了些新鮮草料。
兔子在純吃草時候是不臭的,但是夏安然擔心它們身上有跳蚤,所以把它們放置在了更遠一些的位置,他覺得如果自己感染了跳蚤……估計會毫不猶豫把自己剃成光頭的……不,就算是再包容再百無禁忌的的東漢末年,也是不能忍受一個光頭的,這個想法還是趕緊刪掉。
曹純在夏安然這裡住了一夜,翌日一大早便來看兩個兔子,公兔子被綁著,三瓣嘴裡麵叼著一根草,時不時吧唧幾下。
母兔子睡在它的身邊,公兔子爪子上的草繩有被咬過的痕跡,但是這繩子是農家用來栓牛的,牛都咬不開,區區一隻兔子更是不可能的,顯然兩隻兔子是奮鬥到了半夜見實在咬不開才放棄的。
雖然曹純步子很輕,但是兔子聽覺靈敏,他人走到的時候兔子已經醒來並且用警惕的眼神看著他了,曹純毫不在意,他蹲下身看了看公兔子沒有被包住的兔腿。
被剃過毛的兔腿紅彤彤的,夏安然給它塗了厚厚的豬油膏,因為在熬製的時候加了草藥所以不是尋常豬油膏的白色,而是帶了一點綠色,他提起兔腿打量了一下,的確是沒有再流血,輕輕撥開一點最上麵比較厚的豬油,隱約可見下頭的創口也沒有感染的跡象,而且模樣和剛剛受傷時候很像,創口透著淡淡的粉色。
他將撥開的豬油塗了回去,順便將手上多餘的豬油往一直瞪著他的公兔子額頭一撮,引來公兔子極為不滿的叫聲。
曹純很少見到過活兔子,平日裡頭兔子隻會出現在他的箭下和餐盤裡麵,所以他一直不知道兔子原來是……這麼聒噪的動物。
公兔子被綁著不能動,隻能用尖利的叫聲和黑眼睛來攻擊這個壞人。
壞人壞人!彆以為兔不知道就是你攻擊兔和兔的媳婦的!還拿黏糊糊的東西蹭到兔的頭上!兔子也是有尊嚴的!
它衝著曹純呲牙。
曹純沉默著和他對視了一會。
夏安然過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己的公兔子頭上被用草繩給綁了起來,徹底封住了它的嘴,上頭還頗有童心得被打了一個結,蘭花結。也有兩個耳朵的那種。
夏安然默默看了一眼唯一有可能做這事的人,曹純本人此刻正扛著兵器在院子裡麵舞的呼呼生風,好像和他沒有關係似得。
……行吧,那我就當做不知道好了。
他也查看了一下兔子的傷口,目前看來,血是止住了的,創口狀況也還不錯,裡麵看不見,但是表麵看來隻是有一些紅腫,沒有起膿,兔子的體溫也正常,沒有發燒的症狀,雖然看起來氣壞了,但是……精神還是很好的。
開母兔子創口時候比較艱難,畢竟這隻兔子沒有被綁住,他往兔子嘴裡塞了一小截胡瓜當做零食,兔子在野外很少能吃到這類食物,當下都安靜得哢擦哢擦啃了起來,黑眼睛看著夏安然,雖然還是警惕,但是也沒有多掙紮。
石灰不比豬油透明,他一時看不到創口,如果撥開恐怕會扯開血肉,這個夏安然沒有經驗,他準備去問問醫匠該如何處理。
但是他湊近了聞聞,並沒有聞到肉體腐爛後的味道,那就應該狀況還不錯?
收起長戟的曹純看了過來,夏安然指了指一旁的托盤上剛摘下來的新鮮胡瓜,對方毫不猶豫的拿下來,湊過來看兔子,“怎麼樣?”
“還不清楚,吾不懂醫。”夏安然皺眉,麵上帶著苦惱神色,曹純於是安慰他“沒發熱,能食,問題不大。”
對於動物來說,隻要能吃下東西,的確問題就不大。
兩人看向了兔子,母兔子被強硬的壓在地上也不掙紮,三瓣嘴嚼著胡瓜,三兩口就吃進了肚子,公兔子兩個黑黝黝的豆豆眼盯著兩個吃胡瓜的人看,可幽怨。
夏安然猶豫了一下,給公兔子鬆開了綁住它嘴的繩子。
“嘰嘰嘰!!”
公兔立刻發出了尖利的叫聲,一邊叫一邊看著水靈靈的胡瓜,意思可以說是非常的明顯了,而且它盯著的是曹純手上的胡瓜。
曹純默了一下,折下來一截,想了想又折了一截,大的那段塞進自己嘴裡,小的塞到兔子臉上。
兔子沉默得看了眼胡瓜,就著這麼一個有些艱難的動作啃了起來。
兩人兩兔一大清早就站在一起哢擦哢擦得吃起了瓜。
吃完了瓜,用罷早膳,曹純就要走了,他此次雖自陳留過時給呂伯奢送了信,但實際目的地是洛陽。
曹純搭著訪友的名頭在洛陽城裡轉了一圈,既是為了探聽了些消息,也為看一下洛陽城防和駐軍布置。
情況並不甚妙,伐董的名聲漸漸打響,隨著越來越多勢力的加入,人數漸漸集結。董卓顯然也對此極為關注,他已經調動了他手下的西涼軍進駐洛陽城,西涼軍洗劫了洛陽富戶和百姓,糧草輜重均足,他們又以騎兵為主,起兵戰步兵先天便有優勢,人數也占上風,其下武將眾多,雖都助紂為虐,但個個都是英才。
單靠聯軍現在拉起的部隊很難打。但是這是意料之中的情況,所以曹純並不著急,他在被洛陽發現前全身而退至成皋,便應約來見夏安然了。
夏安然送他至車馬處,便被曹純製止示意不必再送,他托曹純帶了個箱子和那根可以預兆天氣的竹竿回去,還有一封親筆書信,然後又給他準備了幾日的乾糧。
此次一彆,再見恐怕就是起兵之日了,曹操既然發出檄文,很快伐董聯軍就要成立,董卓這邊也不會放鬆,定會封鎖幾大要道,他歎了一口氣“在下怕是不能告知子和止血藥哪個更好了。”
正牽馬的曹純愣了愣,回頭看向有些失落的夏安然,笑道“夏弟無需擔心。”
“在下會想辦法的。”
夏安然一愣,還想多問,就忽見麵前多了一個馬頭。
曹純的馬堪稱神駿,它幾乎要和夏安然等高,突然湊近之下,他的視野裡登時充斥著一整個馬臉,這馬長的挺好看,眼睛又大又水靈,烏溜溜,睫毛又長,還卷,突然靠近又是不帶攻擊性,夏安然便順勢摸了摸馬頭,馬見他喜歡自己也挺開心,大嘴一張就嚼住了夏安然的袖擺拉扯,它力氣大,一扯之下夏安然差點被拉個趔趄,幸好被曹純扶住。
曹純斥了一下愛馬,馬委委屈屈張開了嘴,又用腦袋來蹭夏安然,第一次被動物如此熱情對待的夏安然有些不知所措,他敷衍著摸了幾把馬腦袋,馬被擼得舒服,還想要,然後夏安然就看曹純硬是把馬給拉走了。
拉走了,一匹三四百斤的馬,被他硬是從原地拉走了。
夏安然沉默了一下,忍不住雙手抱拳,很有三國風的說了一句“子和真乃英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