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三國(五十一)(2 / 2)

也但是在描寫的書信之中,他還是將這一股沮喪的心情透過文字傳達給了曹操。

當夜,曹操輾轉反側,終是沒能忍住,爬起床來頂著一輪明月,揮毫潑墨,一氣嗬成。

關東有義士,興兵討群凶

初期會盟津,乃心在鹹陽。

軍合力不齊,躊躇而雁行。

勢利使人爭,嗣還自相戕。

淮南弟稱號,刻璽於北方。

鎧甲生蟣虱,萬姓以死亡。

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

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寫完之後,他又歎了一聲,一時之間竟是有些不明白,當年同為伐董誌士的小夥伴,怎的就變成了如此模樣。

究竟是人心易變?還是他從來沒有看清過袁本初?

隻是事已至此,他們已無後路,二人都沒有了後退的方法。現如今,這兩人都已經被困在滾滾前進的大車之上,怎麼走,如何走,能不能停,都已經不由他們說了算了。

曹操本人感歎,完了就算了,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會糾結於過去的人,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無意間從荀彧那邊得知曹操又寫了一篇大作的夏安然,懷著敬仰之心去的時候,見到的居然是這首《蒿裡行》他簡直出離的憤怒。

夏安然自然不知曹操是由感而發,他隻覺得曹操是在輕忽他的勞動成果。

什麼叫白骨露於野?什麼叫千裡無雞鳴?

當他是死的嗎?

出離憤怒的夏安然腦子一熱,令人帶了好幾隻雞,在隔天跑到刺史府周圍,天剛破曉,那幾隻本來有些不安的公雞還是非常有職業道德得打起了鳴。

哪來的雞?

被雞鳴驚醒的曹操初時還以為是膳房采買了幾隻公雞尚未宰殺,但是後來他就發現了不對,這雞叫怎的還是四周環繞聲,再尋了仆役,後者滿臉複雜得將事情經過一說,等弄明白是夏安然做的,曹操登時哭笑不得。

咳,就和寫一樣,寫詩的時候當然也會使用一下誇張手法。

曹操不知道這是夏安然為了自己的努力工作效果被忽視而不滿,更不知道自己的這一句詩,正是夏安然的原動力,可以說他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不讓這兩句詩出現,結果現在被曹操又寫了出來,他當然心中要有不滿。

曹操還以為自家的小孩兒當真以為他沒聽到雞叫,所以特地找來給他聽以安慰他的。

對於心愛的謀士,曹操一直都是很寬容的,他當然不會去責怪小謀士的小天真,不光沒責怪,還把他感動的怪厲害的。

當天就賞賜了好些小東西給夏安然玩,但是既然他沒說讓夏安然把雞拉走,夏安然眯了眯眼睛,就當做不知道,連續七日,曹孟德都在雞鳴聲中起床,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感覺這些雞叫得有些早,尤其是到了後來,明明尚未日出,這雞怎的就打鳴了?

夏,扒皮,安然深藏功與名。

直到後來,曹操實在有些扛不住這待遇了,他又不好對夏安然說,畢竟這都是小孩一片真心,隻能找來曹純,極其委婉得告訴弟弟,阿兄我年紀大了……這兩天睡不好,真的要撐不住了,頭發都在掉了!

而且你嫂子,你懂得,她也要忍不下去了,昨天已經拿起菜刀想要出門了,如果她真的出去就要傷害景熙的心了,所以阿弟啊,你還是委婉得同景熙說一下,這個事吧,是阿兄不好,我以後寫詩一定儘量寫實,再也不用誇張手法了。

曹純啜飲著曹操親自為他倒的茶水,麵上不動,隻是微微點頭表示知道,他當然知道夏安然在倒騰什麼,這幾天夏安然每天天還沒亮就下床到刺史府門口去鼓搗這事,到了下午就一直在打哈欠,可謂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不知道圖個什麼。

但是對於夏安然執拗的東西,曹純也從來不曾製止就是了。

等回去和夏安然一說,後者長舒一口氣,當下就抱著被子回了床,直言要去補個眠。

曹純給人將黑發鬆開,以指腹在人頭上按壓,舒服的夏安然幸福到打起了小呼嚕,整個人都像在溫水裡頭一樣要化開啦。

等一覺睡醒,夏安然才恍然自己之前是乾了多幼稚又無聊的事,他忙將這事團吧團吧塞進了黑曆史箱子裡麵,這事若是小少年們乾出來的還能說一句可愛,但是他一二十多歲的成年人……這是在賣蠢不成?

哎喲喂!!也不知道大家以後要怎麼看我啊!

太丟臉啦。

但是事實上,他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糾結這個問題,隨著曹軍突進到河對岸,也以為戰事已經進入了白熱化。

俗話說“背水一戰”並非是好事,於兵法上認為,若背靠河水,便意味著一旦生變,容易無法安然撤退,原本曹軍在河對岸,以守代攻,如今突進到了對岸後,便立於被動之地。

無論糧食補給、接應、後撤都不再是易事。

出於這些因素,曹軍必須快速行軍,儘可能得在袁紹軍的補給到達之前儘可能得突入袁紹軍腹地,更多的地盤意味著更多的後路。

也隻有在這時候,前突中的曹軍才意識到自己的製式配備有多逆天。

指南針和地圖的存在讓他們對於敵方的地形了若指掌,地圖上頭甚至標會出了可能的陷阱所在,以及可能是什麼樣子的陷阱。

事實上,這一份地圖已經不再是夏安然最早時候做出的圖紙了,將士們手上的地圖準確的名稱應當是——戰略分析地形圖。這張圖紙統一繪製,但是在文武培訓班的時候截取了部分地圖塊下發給了諸位學生,作為考試題目。

一來考學子們是否能夠掌握觀看地圖的能力,二來也是考察學子的戰略分析能力,學子們看到地圖,以守方的角度在圖上繪製如何守住此處關隘,並且要詳細寫清理由、方法、目的。

閱卷老師自然不是普通人,曹營的幾個空閒又善於守道的武將都參與了批卷,腦洞大開的被丟到一邊,確認可行的則被記錄了下來,再經過守道的將士們完善,將平平無奇的地形圖轉為殺氣四溢的陷陣圖。

地圖當然不會明明白白得告訴學生這是哪兒,而且也不止一個地方,兗豫二州本地的地形圖有,也有將士們就自己記憶中所繪出的,作為作業、案例、示範、教材輪番出現。

畢竟兗州的學子來自五湖四海,誰也不知道裡頭有沒有就是來自北方的。

而且那時候除了少數幾個人,也沒人會想到有朝一日,曹操會同他的好兄弟袁紹開戰。

然,有備則無患,兩年的積累之後,在開戰的第一時間,這份戰分圖就落到了諸位將領的手中。

這次參與進攻的將領有些參與過批卷、出題,但是絕大多數卻是不知道這件事的,等拿到了地形圖,不過數息之間,便看得冷汗涔涔,其中有不少地方是他們之前全然沒有注意到的危險地帶,這份地圖的提示作用極大。

但是地圖是死的,人是活的。

就像有人在後世會提問,為什麼古人在行軍過程中明知某些地方會有埋伏,卻還是一定會進去,哪怕是傻乎乎得舉著盾牌也要進去呢?道理很簡單,因為隻有那一條路可以走。

在沒有□□、沒有盾構機的古代,所有能夠行走的道路都是被人一點點踩出來的,效率低下不說,多半又窄又難走。

但是儘管是這樣,能夠踩出這一條路也是極限了,還想要選第二條路?不存在的。

故而,曹軍如今亦是如此,他們雖然心中清楚哪些地方可能布有陷阱,甚至知道那裡會有什麼兵種在等著自己,但是還是不得不入,他們在帶足了補給之後,深入敵腹,沿途遇到若乾空城,也不知是袁紹撤走了裡麵的人還是這幾座城裡頭的人已經被充作勞役。

曹軍傾向於前者,因為他們找遍全城,也沒有發現糧、水。

雖然有幾個大水缸,但是誰也不敢喝裡麵的存水。

現如今又是夏季,天氣炎熱,曹軍所帶的水必須要保證補給,想來這也是袁軍意料之中的,他們在撤離之前便封堵了上遊的溪流,又掩埋了井洞,想要逼得曹軍無水可飲。

黃河以北地區地勢西高東低,曹軍所行進的地區又以平原為主,如此行為的確可以封鎖曹軍的飲水,降低他們的行進速度。

本來是這樣的,如果沒有曹操西征張繡那件事情的話。

除了糧食,水自然也是軍需物資,不過不便攜帶運輸,所以夏安然想了很多辦法方便曹軍就地取水,所以在發現水井被破壞,如果要修複不知道要花費多久的時候,曹軍就直接放棄修井的念頭。

他們直接在井的邊上搭建起了一台簡易鑿地機,和兗豫二州夏安然到處想辦法打的深井不同,袁紹自然沒有掌握這項技術,所以沿途城鎮的井都是淺層,地下水又不是隻有一股,能夠在這裡造井本身就已經給曹軍指引了方向,而且他們也不需要維護這口子井,隻需要鑿出地下水來即可,還不用修不用建。

輪番使用鑿地機的情況下,一口井也不過是大半日的時間就能出水了。等鑿地機帶上了水漬後又向下打了兩下,地下水便汩汩湧出,這時候役夫拉起鐵鑽頭收起來,原有的架子被改建一下之後就是一個井軲轆,差不多就是同時,一個濾水裝置就已經做好了。

剛出土的水當然乾淨不到哪兒去,理論應當等上幾日,但是曹軍懶得等,舀去最初的幾桶汙水之後便將一桶桶水灌入了放了竹炭、沙土、碎布料、碎石等物的木桶中,這些水從木桶下方流出時候,已經乾淨了不少,再燒沸後便可飲用,這時候本來就是夏天,點火也很容易,花的功夫雖然有些大,但是倒也算方便。

曹營的將士們對此一致給予好評。

袁紹軍萬萬沒有想到點亮了科技點的曹軍居然還帶這麼玩的,他們撤退前的連翻動作不過使得曹軍慢了幾日而已,很快他們便又被追上了。

在被追上的時候,他們甚至還沒有抵達約定好的彙合點。

同曆史完全不同的是,曹軍在這一場與袁紹的對決之中,竟然最後變成了進攻方,他們深入敵方腹地,靠著後方穩妥的糧草運輸,一時之間竟然和袁紹軍將戰局轉變成了拉鋸戰。

這樣的情況是袁紹所料未及的,在他的想象中,深入敵方腹地的明明應該是自己,他想不明白為什麼前線竟會失利至此。

而自己又在人數、裝備、輜重均占優的情況下,為什麼反而被曹軍壓著打?

袁紹此人性格之中,有著一個最致命的缺陷,那便是剛愎自用。

倘若他當真是一個雄才偉略之主,那這倒也未必是一個缺陷,可惜他不是。

他走出的第一步錯棋,就是不應當在剛剛戰勝公孫瓚之時沒有選擇先穩定後方,將公孫瓚的勢力完全消化之後再南下攻曹,但袁紹當時隻看得到表麵的情況。他覺得不能再讓曹操的勢力繼續發展,於是倉促之下派兵攻打。

這本來也不算什麼致命的大錯,但他第二個錯誤便是他將公孫瓚手上收編的部卒編為了先鋒官。

若以他的想法,這本身也沒有大錯,公孫瓚雖然有將這些部卒當作炮灰的想法,但是在他的理念裡麵,也不至於到一去不回的程度,無非隻是減輕一些他自己親兵的損失而已。

但是偏偏曹軍的實力超過了他的想象,使得公孫瓚步卒的死傷到了觸目驚心的數字,又因為劉備那邊的催化作用,使得他又下了第三個錯誤的決定。

當時他身邊的謀士都勸他萬萬不可如此行在戰前殺卒,尤其是如此大規模的斬殺之事。

他完全可以趁著前方公孫瓚部卒尚未注意之時,將其調離前線打混編入袁紹旁的部卒之中,但是袁紹沒有認同他們的說法。

他認為公孫瓚的部卒就如同一一個個鐵痢疾,安插在他前進的道路上,隨時有可能使得他馬失前蹄。

而他的第四個錯誤就是明知曹營擁有鑿深井的能力,卻沒有加以重視,他的部卒,非但沒能因為撤退前的種種舉動拖慢曹營的行進速度,反而因為如此大規模的破壞舉動惹來民怨,也同時降低了他們自己的撤離速度。

這一個個本來並不致命的錯誤,同時被引爆,致使袁紹麵對了如此窘境。

曹營在前進的過程中不斷收割袁紹軍的尾巴,袁紹退兵每與曹軍交鋒之時,接觸一下便被吃掉一塊,慢慢的,有兵士跪地投降,更有守城的將領,率全城人民投降。

當曹操親臨前線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所派出的部卒,竟已經將袁紹逼到無路可退的地步,袁紹同曹操各自騎在馬上,隔著自己的部卒,遠遠觀望。

這一刻雙方腦中這奇跡般的同時想到了一個場景。

在他們幼年的時候,曹操還隻是一個宦官家族的子嗣,袁紹也依然還是個不太受寵的庶長子的時候,雙方曾玩到一起,那時候他們的玩伴有很多人。

還叫曹阿瞞的曹操一向會來事,那時候的袁紹雖然有些呆,但是他的出生好,身邊也圍繞著一群人,所以往往兩人在玩耍的時候,都各自指揮著自己的手下像模像樣得進行對戰。

那已經是近30年前的事情了,沒想到他們如今又站到了同樣的局麵。

隻不過所指揮的人已經不再是那兩三個小童,而是千軍萬馬。

罷了,既已如此,又何必再追憶過去呢?

不妨策馬揚鞭,肆意來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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