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北宋(九)(2 / 2)

失去了鵝的戰鬥力,還有馬的大體型之後的多多鸚每每被如此對待,總是歪著脖子,小黑眼珠裡頭滿是悲愴。

接下來的日子裡麵,夏安然白天起床之後便在屋裡寫稿,早中兩頓飯旅社是承包的,晚餐則是要出去食用,畢竟北宋初年三餐製尚未普及開。

每逢此時,夏安然便帶著鳥出去,一人一鳥搖搖擺擺走在汴京的大街上,你彆說,他手執折扇、肩停一鳥的模樣,若非他長得好看,真是格外有紈絝的風格。

儘管如此,夏安然依然感覺衙役們看他的眼神都帶著點微妙。

話說回來……這開封府的治安當真是好,隻是是不是有一些過於嚴肅了?還是說如今有什麼敏感事件正在發生?夏安然總覺得巡邏的兵士有些多……

他常盯著這些個衙役們看,就想要找找裡頭有沒有出名的開封府F4,他雖然不知道開封府張趙王馬四人長什麼樣子,但是道理很簡單啊,F4是包大人的親信,理論來說帶著衙役行動時候應該是最前麵的吧,衣裳也應當有所不同呢,但是以他的眼力目前尚未發現像這四人的存在。

見找不到人,夏安然很快就放棄了,他這些日子以來,所選擇的晚飯地點都是一家酒樓,倒不是這家的菜色格外好吃,而是因為這間酒樓的老板似乎在朝堂裡頭有些麵子,總能得到一些有趣的小道消息。

老板當然也不傻,他不會將官府的秘密消息說出來,無非就是講一些宮闈八卦,譬如某某世子因為讀書沒有讀好竟然被夫子罰寫抄大字,他老爹命令他沒有抄好之前不準出王府。某某宮妃聽聞外頭有了好看的綢緞想要買來做衣服,結果竟然發現買不起之類的小道消息罷了。

還說一些市井消息,比如如今從南邊流傳過來的一種字體,很是方正,給小孩兒描摹特彆好,或是東邊出了一種雲朵糖,格外好吃之類的。

夏安然津津有味得聽八卦聽了足足五、六日,之後終於聽到了一個他感興趣的新聞。

據說開封府尹包拯被加封龍圖閣大學士,即將派往陳州查賑,官家還賜下了三道禦劄,包龍圖感悟聖恩,便將之製成禦鍘,正是那三把龍虎犬三斬刀。

龍頭鍘可鍘皇親國戚、龍子鳳孫;虎頭鍘可鍘貪官汙吏、禍國奸臣;狗頭鍘可鍘土豪劣紳、惡霸無賴。

此可謂之——如有犯法者,各按品級行法。

這一消息一出當下堂內眾人議論紛紛,但總體來說還是覺得大快人心的為多,但大部分百姓都覺得沒甚所謂。

其實說實話,宋朝的宗室都屬於比較低調的那一種。原因當然是因為建國之初幾個總是為了奪得至尊皇位,曾經鬥得不可開交,加上宋朝的皇位為兄死弟及製,年輕的皇帝自然會看同齡的兄弟不太順眼。

尤其在當今已經大婚,卻還沒有子嗣誕生的時候,當今的幾個表兄弟家個個都是安靜如雞,能不惹事絕不出頭,存在感低到當街上遇到了民眾都不認識的程度。

此舉自然是王室自保的手段。

在眾人看來,當今雖然尚未親政,但自其登基以來,大宋子民的日子過得日日升,由此來看,民眾們覺得官家親政後也當會是個好皇帝,此刻眾人基本都對官家及冠之日充滿了期待。

尋常的平民百姓在聽到這一開封府的調動之時自然感覺大快人心,而在有心人士看來這實則是小皇帝在為自己的親政做準備。

開封府尹這一個位置是一個重中之重的位置,不僅僅是因為其職權管轄範圍是皇城,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開封府尹這個位置在周朝便是準繼承人練手的位置,宋承周製,五代、宋初,但凡任開封府尹者,多為事實上的儲君。

如今包拯作為一屆臣子任職開封府,他不過一個官場新人,卻已經位於大宋尚書下、侍郎上,官至二品,憑的無非是天子的看重。

而天子又為何看重這一毛頭小子……

因為他好用。

劉後掌權,於權臣、帝王的勢力成三足鼎立之勢,三角固然是一個穩定的姿態,但是前提是己方不在其中。

於仁宗而言,之前他未親政之時,對於如今狀態尚且可以忍受。

但他還有一年就要親政,再見到如此烏煙瘴氣的朝堂,自然需要豎立起自己的威信,然而趙禎此人性格柔軟仁慈,一個是雖攝政,卻並不霸權的親母,一方是趙家宗室,無論哪一方他都無法狠心對待。

所以他扶持了包拯,以包拯的個性,若為他抓住了臣子有違法之處,他定不會去管朝堂平衡,而是一通亂打。

而這一通亂打,正是趙禎所要的。

包龍圖一旦將這勉強保持清澈的池水攪勻,其中魑魅魍魎為了呼吸,必須要探頭,一旦探了頭便有了可乘之機。也能讓他看看,潛在淤泥之下的有哪些個人。

這,才是趙禎默許包拯將他的三道禦劄改為三道禦鍘的原因。

陳州遇災,皇帝趙禎派了自己的小舅子就賑災此行,本就違背了多方意願,皇母劉太後和權臣本都有自己推薦之人,然趙禎想要扶持龐家,便一意孤行點了龐昱。

誰知龐昱竟連此簡單之事都給辦砸,將這本可輕易摘到手的功勞變成了催命符。在將包拯派出去的一瞬間,仁宗便知,龐昱怕是保不住了。

他雖有多方暗示包拯,然而卻不知包卿是否當真講他的話聽了進去……隻希望,龐昱莫要乾的過了分,若他僅是侵吞災糧也罷……要是在災區魚肉百姓……

他長歎一口氣,思及正在北邊領兵的龐統……內心更是生出了幾分煎熬。

恰是此時,有宦官前來稟報,皇城司有事稟奏。

趙禎指尖一點,示意召見,不過片刻,一偉岸男兒自殿外入內,立於禦前十步,以佩刀扣地,揖曰“勾當皇城司公事,白錦羲見過官家。”

青年周身清冷,一揖一起之間姿態卻極為端雅好看,趙禎見是心腹愛將,忙賜座,“澤玿可是剛從陳州歸來?何不稍作歇息再來稟。”

“事關重大,下官不敢耽擱。”白錦羲並未坐下,肅容衝著官家抱拳,他如此姿態,讓趙禎表情也嚴肅了起來……他沉吟片刻“很嚴重?”

“是。”他最信任的皇城司公事臣上來了一份奏報,經太監轉手後被送到趙禎手中,他展開,入目的便是白錦羲工整又勁挺的字跡,然而仁宗此次全然卻沒心思欣賞,他一目十行,隻感氣自丹田生,直衝喉間,他一合奏折將之放到禦案上,忍了忍,沒忍住,手一甩,將桌案上的筆墨全數掃至地上,他站起身在堂內來回踱步。

他咬著牙,壓著聲音“拿吾的錢,鑄道觀?”

“求長生?”

“求普度?”

“任由災民活活餓死,求他的長生?還順便替朕求了,朕是不是要感謝他還記得吾這個姐夫?”他越說聲音越大,卻被強自壓在一個僅在室內可聞的範圍內,皇帝最終實在沒能忍住,一腳飛起,踢在了堂柱上“飛星將軍,飛星將軍怎會有如此弟弟?”

他的手氣到顫抖“龐妃溫順可人,飛星將軍儘忠職守,太師雖常有私心,但於正事尚且可用,這一家子怎麼就出了個龐昱此人?”

屋內並無人回答於他。

龐妃是仁宗心愛的妃子。

這其中還有種種緣由,當年趙禎在到了擇後年齡之時,他與劉太後在皇後人選上發生了爭執,劉後看中了家世更好,人也端莊的郭氏,而趙禎則看上了一同參選模樣乖順靈巧,顏色也好的龐氏,然而在這件事上,他沒能爭過劉太後,龐氏隻得為妃。

婚後,郭氏性格蠻橫,又是劉後所點,自覺有所依仗,趙禎雖試圖與之培養感情,奈何實在沒有共同語言,加之龐氏被教的好,柔順可愛,又聰明伶俐善良,他便難免更為寵愛龐氏。

龐氏還有個好哥哥,飛星將軍龐統少年時便離家出走,隱瞞身份悄自從軍,後扶搖直上,成為是大宋插在北邊的一柱鎮北神針,加之太平王鐵衛鎮守,才保得大宋在遼國虎視眈眈之下有平穩之態以圖發展。

趙禎雖無用外戚之心,但是確實想要扶持龐昱接龐太師的位置,故而才點齊了充足的物資和兵馬派他去賑災,卻萬萬沒想到,這一本是保其鍍金之策,卻成了他在當地中飽私囊為所欲為的保護傘。

他派去的親兵被他指揮去鎮壓平民,龐府的私兵則被他用來強搶民女、民男……嗯?

“他搶男人作甚?”

殿內本無表情之人沉默了下,道“煉丹……需要童子……的精華。”

君臣二人齊齊不言,不知為何,趙禎隻覺忽然沒了生氣的力道,隻感全身疲軟,他回身坐到了禦座之上,單手撐住了額頭,眼神放空。

此時,他腦中回想起的,是龐昱離京之時入宮謝恩時候說的話,他說他定會好好乾,不讓官家失望。

按照皇城司遞上的奏折,趙禎基本已經能猜到包希仁到了徐州後會是如何場景了,單單私吞賑災糧款一事,已是踩著包拯的死線,其餘事情更是……

他苦笑一聲。

包拯是他養出來的刀,但是這把刀現在對著自己咽喉的感覺,還真是難受啊。

不錯,包拯為開封府尹,明明是開封府一地之長,此次卻被派去陳州治災,外人隻道是帝王心係黎民,卻不想莫非當真朝中無人隻能派他前去?

自然並非如此,大宋官場冗員嚴重,隻有人太多,萬萬沒有不夠用的問題。

之所以這次會派了包龍圖前去,正是朝中官員對趙禎此前縱著包拯清理舊案,剪除他們羽翼的報複,也談不上報複,不過是反製罷了。

龐昱此舉,有多少是他自己出的主意,又有幾分是被人慫恿,那個道士又是哪兒來的,這些趙禎心中都有幾分數目,一個長在京中,親姐入宮前不過是尋常官吏小童的安樂候,哪來的膽子挪用賑災物資,又哪來的自信帝皇能夠保住他。

還用多說嗎?

龐昱,是宗親、權臣所利用的一招棋,沒彆的作用,就是讓趙禎感覺到難受,如噎在喉,讓他親自感受一下準備扶起來的小樹被親自磨出來的斧子一下子斬斷的痛楚罷了。

而包拯的性子,即便他看透了這一切,在到了陳州地界,見到奏折中所書之慘景時,隻怕也是按捺不住的。

這是趙禎往常最欣賞的一點,此時也是他最遺憾的一點。

還有沒有辦法……能夠救龐昱一命?

他將視線轉向了安靜立在堂中的白錦羲。“澤玿……”

“臣在。”

帝王嘴唇翕動,然其最終也是未能將那一句話說出口,隻是長長歎息後,令人下了諭旨,讓包拯務必將首惡帶回京中再審理。

唯有如此,他才有可能保下龐昱的性命。

再不濟……他也能保住龐昱全屍,不讓其受鍘刑之苦。

見他神色黯然,白錦羲在久久的沉默之後,還是說道“官家當保重貴體。”

“我知。”皇帝此時有些意興闌珊,他揮了揮手“你先下去歇息吧,讓吾自己呆一會。”

隻是,他的皇城司公事並未告退,反倒是稍稍猶豫之後又諫道“官家,您身份貴重,如今又是敏感之時,若要白龍魚服……於明暗之間,都帶上些兵士吧。”

“我知道了。”

趙禎有些漫不經心得點了點頭,直至片刻後,他意識到白錦羲究竟說了什麼之時,才有些疑惑得抬起了頭。

他滿臉不解,公事為何有此說,他最近,都不曾微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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