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北宋(十一)(1 / 2)

夏安然揉了揉鼻子, 隻覺鼻根處癢嗖嗖的,雖然味道好聞,隻是方才一口氣吸得太急, 他竟是嗆了一下。

見他如此,白錦堂小退數步, 二人保持六七步外的距離, 他微抬袖, 另一手扯著袖擺放在鼻尖做輕嗅狀,麵上有幾分疑惑,他笑著問道“不過幾日未見,夏弟這可是嫌棄哥哥了?”

“非也……”夏安然衝著他作揖致歉“是弟方才吸得太急,似是小嗆一下, ”他頓了頓,他笑著誇獎道“兄長身上的新香很好聞。”

好聞是好聞,就是過於濃烈了些, 對於嗅覺靈敏的人來說不亞於是一場折磨。

“此香料為我新得, ”男人一挑眉,卻不再靠近,二人間隔著三四人的距離,隻是笑道“夏弟若是喜歡, 待到了金華, 兄送弟一些, 拿來薰衣裳不錯。”

“如今吾用的便不送夏弟了, 這幾日夜裡風大, 兄有些著涼,小心染給夏弟。”

二人寒暄幾句,他便遠遠跟著白錦堂去了屬於他的艙房,隻覺二人之間被香味隔出了一個異度空間。

夏安然一手負於背後,另一手持扇,幸好船艙是在船板下層,此時他站在上風,否則他可能真的無法抑製住瘋狂打噴嚏的欲望。

坦言之,白錦堂身上的味道並不難聞,夏安然也能理解他為何熏香,二人初見時在鬆江,而此處為汴京,宋人也有熏香以示尊敬的說法,道理大概等同於現代見重要人士時候總要撒一點香水。

倒不是說香水名貴,而是香水第一時間就能給他人以感官刺激,叫人最直接得分辨出個人的性格。

你辨彆一人性格需要言談舉止各方麵分析,而識彆香味,則隻需要熟息之間,亦可為“聞香識美人”。

尤其在宋,名仕買香之餘也多自己調香,自調香本身就是一張名片。所以恐怕白錦堂也是因為這些日子要談生意才熏香的吧。

其實味道挺好聞的,沉穩端肅的木質香味,給人以穩中的感覺。

就是太濃了,對於嗅覺極為靈敏的夏安然來說,真的可以說隻可遠聞,不可靠近焉了。

數日前朝廷諭令已下,今年汴河將在七日後封港,這幾日汴河兩岸的漕運船隊川流不息,當得到消息之時,白家的商隊便立刻去申報了離去之時,但是排到他們起航時間已經是四日以後了。

但也辛虧如此,否則他們都等不到陸小鳳。

陸小鳳在白家人和夏安然采買之時去拜訪了了然大師,自陸小鳳口中,夏安然得到的信息是了然大師覺得這事還是要親眼看一看,所以等到明年河運再開之時,他會拖著花滿樓北上看眼睛。

如今他自然搭著白家的順風船南下,白家此次的航行方向是自東京順著汴河南下至揚州,接著沿著長江水係至杭州一帶,陸小鳳在杭州下船去尋花滿樓,而夏安然等人則是繼續乘船幾日,順著錢塘江的上流浙江過桐廬、蘭溪,最終到金華。

今年的枯水期來的比往年要早,而此時西北風尚未起,不好借風力,故而眾多商隊都趕著出行,就怕航行速度慢了,半途水道淺了擱淺。

夏安然和陸小鳳這兩個搭乘順風船的很乖巧得沒有給白家出行的商隊造成更多的負擔,尤其是陸小鳳,夏安然就看著他在船行至河心才到,身上更是什麼都沒帶,就如飛燕一般落在了甲板上,而白家的雇員們對於這種出場方式卻很神奇的非常淡定,讓夏安然不由猜想在北上的時候,陸小鳳是否也是這個出場姿勢登船的。

隻是什麼行李都沒有……換洗衣服可怎麼辦?

但是為了他和陸小鳳並不太牢固的友誼,夏安然很乖巧得沒有去問這個問題。

白家的漕運船隊有三艘,他們乘坐的是主船,另有兩艘稍小一些在大船後頭借著大船開道的水勢減輕其阻力,也是承擔起大船不方便的捕魚、采買職責。同時作策應護衛姿態。

經過夏安然的觀察,白家的船隊居然是配有船舶上武器的武船,船頭和船沿都配備了鐵包頭和投石器。

據說這是因為偶爾會有不打眼的水匪趁著船舶獨行時候打劫。

“此時應當不會有。”

白大哥向著好奇的夏安然解釋“此番南下,我白家同鬆江盧家、江南顧家、姑蘇連家互為臂膀,按出行時間,我方墊後,前方船隊便是鬆江盧家。”

此時航行,因為大型貨船在江麵上必須保持距離,雖然幾方聯合,但是在夏安然看來彼此間距離十分遠,當他向前眺望之時隻能遠遠看到前方船隊的桅杆,具體有幾艘船卻是看不見的。

見他好奇模樣,白大哥笑著同他解釋“水匪自也知曉此時南下貨船眾多,大家平日雖是漕運競爭對手,但是快過年了,見到有人被打劫,還是會出手幫忙的。”

原來如此,所以該搶的已經在船隊北上的時候搶完了,現在南下的商隊還在苦哈哈的航行,水匪們卻已經準備過大年了。

真……真不知該如何評價這些人呢。

船剛起航,諸事繁忙,隻一會兒,白大哥便被船員找了去,夏安然隨意在甲板上走了走,恰巧遇到正立在船頭看風景的陸小鳳。

二人稍作寒暄,忽見天邊一道灰影靈巧閃過,他順著方向看去,便見他那隻除了尾巴一點紅,在空中飛行之時就像是尋常小雀的多多鸚飛了回來。

多多鸚降落在船沿,他有些驕傲得拍了拍翅膀,向著夏安然展示自己叼回來的一條魚乾。

夏安然沉默了一下,竟然一時不知道該表揚它還是批評他。

這魚乾顯然不是多多鸚捕獵而來,而且鸚鵡也不以魚乾為食,顯然是它從彆的船隊那兒搶來或是偷來的。

這……

他左右看看,見到陸小鳳一臉興味得從多多鸚嘴裡拿下那條小魚乾,嗅了嗅後道“是海魚。”

如今他們行事在內河之上,再考慮到方才白錦堂同他說前麵便是鬆江盧家,這魚乾的來處已經很明顯了。

夏安然伸手將鸚鵡抄在手裡,他捏了捏這隻鳥的翅膀,估算了一下它的承重能力,便進了船艙,用厚紙包了些蜜餞,然後將它用繩子穿上,打了一個大結示意多多鸚叼在嘴裡。

鸚鵡的食譜就已經決定了它們擁有巨大的咬合力,成年鸚鵡的一張嘴可以輕鬆咬開堅果。雖然夏安然不知道多多鸚到底是哪種鸚鵡,現在的體態是幼體還是成年體,但是夏安然親眼看見過這隻鳥輕輕鬆鬆叼著金桔跟著他到處飛來飛去,他顛顛紙包,這重量它應當沒問題。

他將打了的繩結的布包放到了多多鸚麵前,後者用一邊眼睛看了紙包一眼,挪動爪子往邊上動了動。

夏安然一手將它抄回來,又將繩結放到它的麵前,就見多多鸚非常認真得直視紙包,似是在沉思。

但是夏安然非常清楚,它這個姿態其實壓根什麼都沒看見。

鳥類的雙眼在臉頰的左右,它們的正前方實則為視線盲區,所以鳥類隻有在歪著臉用單邊眼睛看你的時候它才真的看見了你。

至於多多鸚此時的模樣,雖然看起來非常的認真,也非常的尊重……實則它才是真的“目中無人”。

夏安然被他這敷衍得態度一噎,他伸手兩指,左右夾著鳥頭輕輕將鳥脖子掰了過來,確認小紙包的倒影出現在了多多鸚的豆豆眼裡頭。“這個,送過去當賠禮。”

“嘎!”

他家的鸚鵡發出了一聲鵝叫,夏安然認真得捏著比起鵝體型和馬體型要嬌小的多的夏多多的小腦袋晃了晃,“快去,不許丟到水裡,一定要送到魚乾主人的手上,如果對方有傳言送回來你也要乖乖帶來,否則禁蜂蜜。”

“嘎嗷!”

“聽話,還是不是好孩子?”

“嘎嘎嘎!”

“嗯,乖。”夏安然有聽沒有懂,物種不同無法交流,反正不管他在說什麼他都當做答應了,這,就是家長的霸權。

他在多多鸚鵝叫的時候一指頭卡住了它的喙,然後將繩結塞了進去,接著趁著多多鸚震驚到呆滯的時候將它捧起來丟了出去。

被無情拋飛的多多鸚在夏安然的腦袋上盤旋了一圈,看這姿態簡直就差在他頭上拉便便報複了,但是夏安然隻是平靜抬頭看著它,最後不甘不願的多多鸚隻能撲楞著翅膀飛離了白家的船隊。

至始至終夏安然的一舉一動都落在陸小鳳眼裡,陸小鳳看著那隻紅尾巴鸚鵡憤憤不平的背影笑著撚起一塊果脯塞進了嘴中,邊笑著說道“夏弟還真是……訓鳥有方。”

“是多多聰明。”夏安然也不在意陸小鳳叫自己一聲弟弟,在陸小鳳上船之後,他們便交換了真正的姓名,他以手遮額前,眯著眼往前方看去,多多鸚的紅屁股在碧色晴空中為他指引了方向。

夏安然見他飛到前方桅杆所在之處在空中懸停片刻然後向著另一個方向飛過去,停頓了下之後並不落地,而是原路返回便知道這小子動什麼念頭了。

這魚乾他定然是搶的,所以他生怕失主向夏安然告狀,便索性不降落,將賠禮送過去便解決。

見夏安然表情不對,陸小鳳也看了過去,他看到的時候多多鸚已經飛回來了,便有些不明所以,等聽了夏安然小聲將所見告知,頓時發出一串朗笑。

落地的多多鸚並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已經被狡猾的人類發現了,還昂首挺胸特彆自豪,也特彆理直氣壯。

夏安然將鳥捧在手心裡,想了想,最後還是不忍心責備他,便當做不知道了,多多鸚用小眼睛觀察了一下夏安然,確認他心情很平靜,便一開翅膀癱在了夏安然手心裡,小細腿還蹬了蹬,然後伸長了,意思便是讓夏安然幫他順毛。

之前夏安然在離開汴京之前於當地的寵物市場買了一把非常小的刷子,這刷子被做出來的時候應當是用來刷調料什麼的,但是似乎非常受到鳥類的歡迎,很快就漲了個價格當做寵物配備品來賣了。

多多等了一會,見想要的小刷子還沒來便睜開了眼,見夏安然兩手空空,便翻身跳起來飛到艙內,不一會便叼著小刷子飛了出來。

為了方便它拿東西,夏安然在這些刷子後頭都鑽洞掛了繩,故而此時多多就吊著刷子在夏安然麵前晃來晃去。

見此,夏安然無奈將刷子接過,他一伸手,灰毛紅尾的鳥便躺在了他手心裡。

夏安然拿著小刷子在這鳥的身上順著毛刷動,尤其著重此後它平時自己撓不到的臉頰部分。

見一人一鳥相處和諧,陸小鳳湊過來看了半響,忽然一揚眉,一臉忽然想起什麼的模樣,他問夏安然“夏弟,仔細說來,你這鳥兒是什麼名字?”

他見青年人一臉疑惑,道“我有事聽你叫他多多,有時有是得得,究竟是那兩個字?”

嗯……其實是白得得,但是多多非常不喜歡這個名字,多多和得得又音近,所以夏安然叫鳥的時候就刻意含糊其辭。

有時候多多聽不清他到底在說什麼,多半以為他是叫多多,也會應,隻是在人類聽來,差異就比較明顯了。

這是欺負鳥類的官話水平呢。

聽到夏安然這一理由的陸小鳳哭笑不得,他指了指這位竟然和一隻鳥玩心機的人,一時竟是無言,

“這樣說來,夏弟你是哪兒人?我聽你語調似是南方人?我們指不定還是同鄉呢?”

“唔……應當不是。”夏安然正在給多多鸚順毛,時不時還用刷毛逗著小細腿,看著多多條件反射一般得瘋狂抖腿,他回答陸小鳳之時便有些漫不經心“我也不知我是哪兒人。”

“哦?”

“我不記得啦!醒來的時候就在鬆江了。”

“怎會如此?”陸小鳳聲音一緊,他上前幾步,麵露關切“夏弟醒來時身上可有信物?愚兄在南方認識些人,應當能為夏弟幫上些忙。”

“亦或者夏弟可還記得家鄉話?在下長居南方,可能有印象。”

見人關心他,夏安然抬起頭衝著陸小鳳展顏一笑“我已托了人幫忙找了,一事不勞二主,還是不要麻煩陸兄了,而且說到鄉音……”

“我也想過這個,隻是,我的鄉音聽來十分奇怪,南北方都會一些。”他見陸小鳳麵上好奇,便輕咳一聲,以閩南話唱了幾句他在永春學習到的民謠,見陸小鳳露出思索之色,他又以滬語唱了兩句,隨後是河南方言,然後又是吳語,幾種方言輪番變換,幾乎可無縫對接,然後他就看到驚呆的陸小鳳。

夏安然笑了幾聲,隨後轉顏歎了口氣“不瞞陸兄,吾亦是曾試著自鄉音尋根,隻是,我尋找的朋友告訴我,雖然我的語調確有某地音調,卻也有些不一樣,故而他一時也無法幫我找著家鄉。”

“隻能根據當時身上著衣,判定當是南方人罷了。”

陸小鳳聞言沉吟片刻,安慰道“夏弟莫要多想,常言道,舟至橋頭定自直,不妨順其自然,指不定便有夏弟家裡人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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