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北宋(十八)(1 / 2)

是夜, 夏安然洗漱完畢後便帶著夏多多睡覺的小窩跟著小侍, 共同去了白錦羲的房間。

白錦羲的屋子離夏安然的院落並不遠, 走路穿過兩道廊門就到了,白家三個兄弟都住在一塊,白錦羲住的正是中間一間,三兄弟共用一個演武場。

夏安然穿過的時候就見到了被夯實的一大塊土地, 在遮雨棚下頭便放著幾個沉重的石錘, 看起來是為了鍛煉抓舉力用的, 倒是沒瞧見兵器架,可能是下頭的侍人見三個郎君齊齊離家, 怕兵器淋雨生鏽給收起來了,至今還沒拿出來吧。

小侍帶著夏安然進去的時候男人也是剛剛洗過澡, 發絲還濕著披散,見他如此,夏安然將提著的籃子放了下來,便順手拿了桌上放著的乾燥帕子去給人絞頭發。

他的帕子碰到白錦羲墨發的時候, 二人齊齊愣了下。

夏安然是忽然意識到自己太過親密, 但是他手都碰到人頭發了,再縮回來,場景就要顯得尷尬, 故而他隻稍稍停頓,便繼續下去了。

而且他也多少有些意外白錦羲居然沒躲開。

屋內空氣一時有些僵硬, 夏安然隻稍稍歪頭, 就繼續給人絞發, 他動作熟練,手腳又快又輕,下頭還拿來了一個碳爐遠遠烘著。

白錦羲端坐著,他垂著眼眸一時之間,指尖互相摩挲,竟有些無措。他會在這個時間點洗發自是不擔心乾發的問題,因為他自可用內力烘發,隻是……

如今情勢,倒有些不好說。

白錦羲背對著坐著,夏安然看不見的正麵上,他的表情難得帶著點空白。

會同意夏安然與他一同共處一間守夜,自然是因為白錦羲想要在睡眠時刻試探一下夏安然,他雖不知夏安然失憶之事究竟是真是假,但是無論真相如何,在睡眠之時,但凡是未經過訓練的尋常之人,這都是最本能的反應時間。

尤其是半夢半醒之間心防最弱,更是一個人真實想法的具體體現。絕對沒有一個人能夠在,半夢半醒之間或者嗜睡做夢之時還能夠偽裝。

所以,他白天的時候試探著邀請夏安然共寢,本以為他會拒絕,誰料此人竟半分猶豫都沒,便答應了。

甚至還能做到為他絞發這般親密的舉動。

說不意外,肯定是假的。

男人的眼簾低垂,他麵上不顯,實則正聚精會神捕捉身後人的一舉一動。

夏安然不知道就這一個瞬間,這個表麵寡言的男人腦中轉過了多少圈,他倒是真的淡定。

互相擦乾頭發,在他和愛人之間本就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古人都留長發,又沒有電吹風,夏安然其實還好,但是曹純因為職務需要,經常進行重體力運動,自然他的頭發也比夏安然清洗的更加頻繁一些。

但偏偏曹純彆的方麵還好,這一方麵是當真不在意,久而久之,夏安然就養成了,一回到宅中,看見曹純濕發披散,就要拿著帕子給人家擦發的時候順便把人批評一頓的習慣了。

以前多少覺得有些麻煩的行為,在隻剩他一個人的時候想起來,反而帶上了幾分甜蜜。

而直到後來,他也才意識到,做事情一貫嚴謹的曹子和,之所以會養成這種習慣,是不是也是他另類的撒嬌呢?

這一點,已經沒有人再能告訴他正確的答案了。夏安然將帕子裡的水在盆中擠乾,然後他指尖穿入黑發之中,一下一下的按-摩著男人的頭皮。

和他記憶中不同的是,白錦羲並沒有像曹純一樣露出被順毛的舒服表情,反而身體稍稍有些緊繃。是因為他觸碰的是頭部的關係嗎?

夏安然指尖微頓,他不打算挑戰白錦羲的忍耐限度,於是不動聲色得將順發的方向轉到了白錦羲披散著的長發上麵,至於頭皮的按-摩……就算了吧。

他神色有些黯淡,雖然知道這反應正常……隻是多多少少發現了愛人對自己的戒備,還是有些難過。

他自不知,在他將手指移向了垂發之時,白錦羲放在膝上的指尖不由自主得抽動了下,似是想要挽留,又是強自克製。

男人的視線落在自己的手指上,眸色黯黯,帶有幾分困惑。

將白錦羲的頭發,擦到七分乾時,白錦羲便示意他不必辛勞了,他喚來侍者將麵盆拿下去,同時將室內炭火燃得更旺了些。在侍者忙碌之時,夏安然正蹲在母犬邊上看著呼呼大睡的小崽子們。

母犬睡在臥榻之側,那裡被鋪了厚厚的毛毯,最上頭的一層就是被白錦羲之前蓋在小豹子身上的那條。

如今,灰白相接的小豹子就混在兩個狗崽裡麵,除了顏色不對之外,乍一眼看過去,姿態動作都並沒有任何異常,十分完美得混入了狗群裡頭。

從這隻小豹子的睡相看來,它不但沒有受到欺負,小日子過得還挺滋潤,譬如它的睡相就要比兩位奶兄弟還更過分一些。

因為它直接拿兩個奶兄弟當做了暖呼呼的墊子,還仗著自己身體軟直接爬到了人家頭頂睡,小豹子將自己拉得長長的,保證自己一次能睡到兩隻汪。

兩隻小狗在似乎都不在意的樣子,睡得十分香甜。

趁這三個小崽子都在睡覺,母犬也在閉目養神,哺乳期的母親體力消耗巨大,隻有在孩子睡覺時候才能抓緊時間進食或是休憩。察覺到夏安然的靠近,狗媽媽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可能是因為待在自己熟悉的環境的緣故,雖然夏安然已經靠到了她的警戒範圍內,但是母犬並沒有更多的動作。

見狀,夏安然便在原地蹲下來,托腮打量著三個小可愛。

在今天下午的時候,白錦羲已經向他介紹過了這隻細犬媽媽。

根據他的說法,這一隻北方品種的中華細犬是白家在北方的商業合作人以前送給他們兄弟的禮物。當時去接受禮物的人是他,所以這條細犬,哪怕在後來同白錦堂相處的時間更多一些,但是本身是認他為主人的。

所以即便他長期不在家中,這隻狗也一定要睡在白錦羲的房間裡麵。

夏安然默默看了一眼被這條母犬墊在身體底下的一件袍子。居然要墊著他男人的衣服才能睡得著?

嗯,莫名覺得心裡麵有些不是滋味。

吃醋是不可能的,他怎麼可能和狗吃醋?他不要麵子的嘛。

他隻是有一點點不是滋味而已。

夏安然最後順勢誇獎了一下狗子的粘人和忠心,然後在多多鸚堪稱鳥視眈眈的目光中又將自家的鳥誇了一遍,最後他的視線便落在了床榻之上。

白錦羲房內的床鋪之上,並排疊了兩條被子。

見他正看著床鋪,不知為何,白二少竟然有些莫名的赧然,他輕咳一聲,解釋“冬日……南方寒涼,還是莫要打地鋪了。”

然後他對上了夏安然了然的眼眸。

不……我覺得夏弟的理解一定有哪裡有問題,但是不知為何竟無從解釋。

夏安然左右看看,將小籃子裡頭提出多多鸚,將兔皮和羊毛毯子做成的鳥窩放到了靠牆的枕邊,然後他自覺脫下外衣露出寢衣就想要鑽到了靠牆的那個被窩裡頭,但剛坐上床他就呆了呆,抬頭問正站在小案邊上的白錦羲“二少,你要睡哪邊?”

“夏弟喚我澤玿即可。”二人名字音同,叫起來總有幾分麻煩,好在可以以兄弟相稱,隻是實則夏安然其實並未和他們兄弟結拜,如今稱呼不過是圖一時方便而已,既然現在熟悉了,倒不如表字想稱來得方便“我裡外皆可。被褥都是翻曬過的,夏弟不介意便好。”

夏安然點點頭,他爬到了靠裡那個,一邊往裡頭鑽一邊問“澤玿……哪個玿?”

他剛把自己埋進了被窩,就看到熄滅燈火後的白錦羲也脫去了外衣,徐徐在他身側躺下,聽聞他的問題他似乎思考了一下,最後還是在夏安然手上寫下了這個字,屋內沒開燈,白錦羲似乎忘記了夏安然是個普通人,雖有內力在身卻不會用,他的視力也是在正常人的範圍內。

但是這個模式其實在夏安然看來已經很習慣了。

在東漢,有時候他和曹純之間有不方便用嘴說的詞也是用手寫的,乃至於二人還能通過捏手指交流。

這個身體似乎比他東漢的身體更敏感些,可能是曾經練武的關係,武者對於身體的掌握總比普通人要強上一些,故而白錦羲在他手掌上落下的一筆一劃在他腦中串成字。

王召,玿。

“原來是這個字,是美玉的意思嗎?”夏安然乖順得讓人將手放下,他在黑夜中和白錦羲聊天,被窩有點涼,他腳爪子蹬了蹬,決定明天一定要去買錫夫人,如果這裡沒有賣就自己打一個,在隆冬之前一定要有個錫夫人,在沒有媳婦的時候,隻有錫夫人能給他溫暖啦。

他小小打了個哈欠,感覺今天困得特彆早“澤玿可知這隻小崽是什麼品種?”

“不是貓,當是山豹,或是猞猁。”他身邊傳來被褥嘻嘻索索的聲音,是白錦羲鑽進窩來的動靜,隻一會後,他便感覺到自己被另一人的氣息所纏繞。

“我也猜是豹,貓崽這麼大早就斷奶了,而且它爪子好大,肉墊也很厚。”夏安然又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在被褥上頭嗅了嗅,是太陽的味道,還有白錦羲身上的味道。

白錦羲和他同時回來的,能染上味道……嘿嘿嘿,他睡得這一條應當是白二少昨天睡得那一床吧。夏安然小小得用臉頰蹭了下,算是意思意思留下自己的味道。

宋代的床還不像後世明清時期的是封閉的架子床或者千工床,現在還是尋常的臥榻,其式樣更類似現代的床具,沒有封閉,左右都可下。

而且白錦羲的床雖然靠牆,但是為了防止引來牆上的寒氣和濕氣,其實隔了約一人橫躺的距離,就方便夏安然晚上起夜。

雖然他覺得……就算如此,他晚上起來的時候還是會驚到白錦羲的,畢竟習武之人……嘖,沒有隱私啊!

可能是有這人睡在身邊的緣故,室內又有小崽子在下頭睡得正香,幼犬和幼貓深度睡眠時候會發出一種類似於打鼾一樣的低頻率聲音,這種聲音催眠效果極強,現代甚至有人錄下這個聲音做失眠治療,也有可能是因為他這幾天本身就沒休息好的關係,故而夏安然隻覺得眼皮子不停得在打戰。

之所以他還能撐住和白錦羲聊天完全是因為——冷。

但是這個不利因素很快也被抹平,察覺到夏安然兩隻腳爪子在被子裡頭摩擦的動靜,白錦羲很快意識到他還是覺得冷,見狀他不由皺眉。

怎麼就虛成了這樣?

現在金華尚未到最冷的時候,且金華本地冬季三麵西北均由山峰遮擋南下冷空氣,本也不是非常寒冷,所以白錦堂才邀請人回來過冬。

而且為了照顧屋內的幾個幼崽,他已經提前燃起了炭火。

他道了一句失禮,手則穿過了被褥鑽到夏安然的被子裡麵,握住了剛剛才被他放回去的右手。

夏安然乖乖讓他捏著手,半點反抗也無,尤其是在他的手被牽到白錦羲暖烘烘的被窩之後,若非他還有些許神誌,都想把自己冷颼颼的腳爪子蹭過去了,以前他就特彆喜歡將冷冰冰的腳丫子踩到曹純的腿上,曹純活力超級旺盛,比湯婆子還要舒服。

男子切著夏安然的命脈,隻感覺這人指尖冰涼,不由皺了皺眉,他傳了一道內力進去,夏安然的內勁跟著他運轉,緩緩周轉全身,就和小貓崽一樣乖乖跟在他的內息之後,一個個挨著他的腳印走,簡直不能更乖巧聽話。

感覺暖和了許多的夏安然發出了兩聲哼哼,就和床下的小崽子一樣沒心沒肺得睡了過去。

察覺到和自己交接之處的手腕越來越酥軟之時,白錦羲一驚,待確定那人是睡著了這才有些感到哭不得。

這般放心我?

隻是……連我自己都不放心我自己呢。

他眼睫低垂,感覺左手握住的手掌溫度慢慢上升,指尖也不再冷涼,隻他右手手指一動,便觸到了寢衣內角縫在裡麵的一個紙包,他無聲得歎了一口氣。

夏安然一覺醒來隻覺得神清氣爽,他睡得特彆暖和,是這些日子來少有的舒服。

他將此歸功於床邊人。

夏安然睡得迷迷糊糊,翻了一個身就想將人抱住蹭一蹭,誰知他手掌碰到的是一片光滑的皮毛,熱乎乎的,挺滑溜,夏安然潛意識得擼了幾下,用擼兔子的姿勢順便蹭到了這動物的下巴,開始撓撓撓。

……咦?

他一驚,睜開了眼,看到了床上躺在邊上的正是細犬媽媽,而他此時手就摸在人家的下巴上,見夏安然動作停下來,細犬媽媽看了他一眼,用爪子扒拉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停。

……為什麼一覺醒來我男人的位置變成一條汪啦!

夏安然模模糊糊得想,可能是因為睡得太舒服,他覺得全身都懶洋洋的,剛想撐著爬起來,動作一大就感覺有一個東西咕嚕嚕從自己身上滾了下來……原來是一隻小奶狗不知道什麼時候跑過來,還將夏安然的身體當做了一座犬身生涯的第一座巨大高峰來攀登。

根據它的小短腿來說估計爬了很久呀。

隻可惜現在功虧一簣,夏安然一起身就看到小奶狗滾下來撞在了睡在下頭的另一隻奶狗上頭,兩坨肉堆堆碰撞了一下,蕩出了一圈小波浪。

無辜被撞的小奶狗哼唧唧了兩聲,有些不滿得拿小肉腿踢踢自己的兄弟。

那,小奶豹呢?

狗媽媽既然會上床,那就證明它的孩子們應該都在床上,夏安然想到了自己床上還有一隻鸚,立刻有些緊張得伸手往鳥窩裡頭一摸。

他的表情一頓,緩緩扭過頭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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