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因為現在剛吃飽,大家都還不餓,便將糖藕當做是小點心了。
糖藕甜蜜,點茶微苦,合著一起吃倒也不錯。
夏安然吃著盤子裡的糖藕,想著陸小鳳所說的還在江上飄的鮮藕,如今藕的采摘期已過兩月,再怎麼保存肯定也比不上剛剛采摘的時候鮮嫩,以這樣的藕煲湯卻是不錯,還可以炸藕餅,如果數量足夠一下子吃不掉的話還可以做藕粉保存!
嘿,嘿嘿。
夏安然正在美好的臆想之中,白錦堂同花滿樓便在這短短的幾個時辰裡談好了合作條款,杭州繁華,白家於金華乃首富,但是放到杭州估計也就能排前二十,且杭州山水清麗,文人騷客眾多,書院亦是極多,但凡如此地界,筆墨紙硯生意總是競爭最激烈的。
白家的文房走的是中下層的生意,麵向的市場是識字的武林人士和尋常文人,於市場也不過賣得是實惠二字,如此自然沒有打算去杭州爭一爭生意,但是如今由花家扶持,倒也能開拓一下新市場。
二人簽下契書,一式三份,兩份各自保存,一份交至官府備案,自此在紺碧紙和金墨之上便成了寄售關係。
正事談完了,幾個人本就是年輕爽利的性子,很快就聊到了一起,說著說著,陸小鳳作為消息最靈通的江湖分子就對他們分享了一個大八卦。
平南王府又被盜了。
是的。
又。
今年夏天的時候平南王府剛被繡花大盜偷過一次,當時平南王府折損了一員猛將江重威,還被偷了十八斛明珠,這事後來在秋末被陸小鳳解決,繡花大盜正是六扇門神捕金九齡,本來這件事可謂朝廷的一場醜聞,但是這事最後還是江湖事,江湖畢,因為明珠被尋了回來,南王便沒有再追究。
誰知似乎有人以為南王好欺負,便又向南王府下了手。
“他們偷了什麼?”夏安然眨眨眼睛,非常好奇。
陸小鳳笑了一下,他唇角上鉤,眸中卻無笑意“他們偷了不該偷的東西。”
至於偷了什麼,陸小鳳沒有再說,夏安然自然也不便多問,他隻是有些好奇這個世界是如何融合的。
眾所周知,宋朝的宗室是所有皇族宗室中待遇最低的,所有人空有頭銜,卻無封地,隻能群聚於汴京。
皇族被當做尋常宗室來對待,臣子們見到沒有實權的宗室多半也是麵子上的敬畏,更多的是隻有敬沒有畏。
雖然如此舉動保證了老趙家的皇族太太平平不曾出現威脅到中央的情況,但是也直接導致金軍南下之時,趙家宗族被一鍋端的情況,若非當時漏了一個,隻怕也沒有南宋這回事了。
而陸小鳳所為背景的明朝,朱元璋霸氣表示咱兒子必須棒,於是將兒子撒到全國幫忙管理國家鎮守一方。
作為宗室,明朝的皇子們不光有分封還有實權,大部分還有兵權,雖然這也的確導致了後來朱棣能夠登高一呼,聯合兄弟們打到南京掀翻侄子自立為王的結果,但是就事實來說,老朱家的這一製度在早期的確維護了當地的穩定,也扼製了士大夫、世家在當地勢力的發展。
這二者沒有孰是孰非,隻能說更適合當地的情況而已。
那麼這位南王又是個什麼情況?
在宋朝背景下擁有自我封地的同姓王,還是靠著個人能力封為王爵的異姓王?
夏安然個人傾向於後者,因為大宋的王爵分封基本都是祥瑞的詞,譬如德、賢,而不是功能性用詞,譬如“平南”“鎮北”。
這也是因為這些王爺被關在開封,不曾放出去,更不會掌兵,自然也就沒有了威武霸氣的封號啦。但是夏安然沒能多問,因為不知為何話題剛在這位平南王身上繞了個圈就很快轉開了,他雖在其中察覺到了些許微妙之處,但是夏安然也不多在意。
他以聽故事的態度興致勃勃得聽了好幾句陸小鳳口中的江湖事。
其中著重的一件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兩位使劍大家,終於要進行一番比拚了。
明年中秋,西門吹雪和葉孤鴻將於紫金之巔一決勝負。
紫金之巔在此時指的便是南京的紫金山。
北宋可沒有另一個紫“禁”之巔,就目前的考察而言,北宋的皇城是曆朝曆代中麵基偏小的一個,其本身就是唐朝的節度使署改建而來,占地甚小,雖然擴張若乾次,但是由於周圍鄰居不願意搬家而委委屈屈得卡在了民居邊緣。
而且北宋皇城周圍就是小高層,紫禁城周邊可沒有民居,更沒有小高層。
這些小高層雖然不至於可以窺探大內情景,但是如果是武林高手在宮廷之間輾轉騰挪應當還是可以看到的。
想一想,兩位決定高手在皇城比賽,幾公裡之外一乾吃瓜路人趴在小高層上頭眯著眼觀看,指不定還要嫌棄這兩人都穿的白衣不能一下子分清楚誰是誰,這場景也太糟糕啦。
如果兩位高手耳朵好一些,指不定還能聽到女郎們的尖叫……
更何況,這可是有士大夫和王共治天下的宋朝,當年陸小鳳中可以完成這一巔峰之戰還是因為皇帝同意了,高度集權的明朝帝王的命令是絕對的,宋朝可不是。
而且如果真的在大內決戰,可是歸開封府尹包大人的管轄範圍,按照包大人的性格……隻怕無論誰贏了,都是鍘刀伺候,抓是抓不住這種絕頂高手的,但是通緝令應當逃不了,而且等到了明年展昭應該就要入開封府了……
唔,展昭、葉孤城、西門吹雪這三位劍客若是對上了……畫麵太可怕,夏安然不敢想。
他的腦子裡麵能跑馬,卻還努力分神聽這幾人的聊天,此時幾個人的話題已經轉到了金華今年開始試著栽種的野漆樹上。
漆樹就是古代天然漆的采集樹木,也算是經濟作物了,它的樹脂可以說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過敏源,但是經過處理後卻是上好的天然漆。
在故宮時候,漆器組經常需要曬漆,每次他們一搞這個,那院落裡頭的貓就會立刻逃出來,不光是貓,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麵,連鳥都不會想去。
因為,實在是太臭啦! 夏安然曾不幸聞到過一次,就那一次他都想把自己的鼻子給摘下來,等離開之後再裝回去。
漆器作為中華文明中重要的一環,在宋代這個追求美的時代自然也在穩步發展,而且宋代的漆器承前啟後,又因為其文人對沒的追求更為典雅,是的宋金時候的漆器擁有獨特的美感。
而作為局內人的宋人們此時自然不知道自己在後世的評價,大家知道的就隻有——漆的需求量逐步上升。
金華多山地,海拔中高,日照充足。
這樣的地形利於漆樹的生長,而且產漆的高峰為四到八月,那時候正是水稻種植和油菜種植的中間期間,也是相對農閒的時候,於民眾而言此時被雇傭製漆再賣就算是一筆額外的收入。
這件事本身是白家促成的,漆樹樹苗還是白錦堂的父親自外地采購,他的目的也是為了讓家鄉人更多一份收入,而且漆樹本身的病蟲害少,當做野生作物在那生長也無甚大礙,隻要不去刻意觸碰引發過敏即可。
哪怕是過敏,漆樹的過敏也不致死,最多就是難受了點,隻要和生死無關,大家都能忍受。
當年他們購買了近萬科樹苗,如今還活著的留有八成。
漆樹的最佳采期是八年以上的大樹,但是可以下重手還是要等十年成熟,等到明年這些漆樹就要到十年了。
白錦堂此時說起來正是要問問花滿樓杭州有沒有這個需求,漆樹在全國大部分範圍都可種植,但是其本身還是在有一定海拔的山區長得更好,杭州又可謂寸土寸金,除去零散幾顆意外長大的漆樹外自然沒有成林的樹木,花滿樓對這個生意十分感興趣。
花家明麵上主要做的是房地產生意,以土地買賣和租賃為主,但凡做房地產的,當然也會做些木料生意,而要做木料生意又會做些家具生意,對於家具生意來說,能有一個產地、質量穩定的漆、油供應自為大善。
但是花滿樓沒將話說死,他言自己如今剛接收部分家中事務,於漆之事卻是沒有了解,但是他願意為白錦堂和花家負責這一塊的人牽線。
這個結局對白錦堂也在意料之中,他本也是就這麼一說,白花兩家如今也就是試探性的接觸,彼此品行如何、貿易前景、未來如何都尚且不知。
二人隨口一說,夏安然卻是怔愣了半天。
忽然他小聲插了句嘴“金陵……種了漆樹?”
其他三人紛紛看向了他,就見夏安然抖抖嘴唇,他一臉【我有話要說但是不知道該不該說】的模樣,見他如此,陸小鳳便道“夏弟可是有甚疑問?”
有。
你們金陵種了漆樹。
為什麼用的還是油燈?
這裡要說到後世人對於古代的一個誤解,那就是關於蠟燭。
古代並不是所有人都點的起蠟燭的,甚至不是所有人都有錢點燈。
而且燈燭這兩個字雖然都是指照明工具,但其實並不是一個。
燈是用動、植物油脂製出的照明工具,在東漢時期大部分時間用的都是這個,以線吸取油脂作為燃料,燈光很小,盈盈一豆這種燈光指的就是油燈。
現代還能見到的油燈便是寺廟裡的油燈,以及西藏的酥油燈。
而蠟燭在古代一開始是鯨魚油脂——此多為昂貴的進口貨物,或者是蜂蠟——這非常昂貴且稀少,在東漢一般人隻有極其關鍵的場合才能會被使用,譬如成婚之時。
而到了唐朝,有人開始發現了白蠟蟲的存在,也發現了白蠟的養殖比之蜂蠟更為便宜,而蠟燭的主要成分,也開始逐漸從昂貴的蜂蠟慢慢轉為了白蠟蟲的分泌物。
從唐開始養殖的白蠟蟲和白蠟樹一直到了明清時期,才讓蠟燭成為了民生用品,而非奢侈品。
而近現代使用的蠟燭則是石油化工的產物,由石蠟製成,無論是成本還是製造工藝都要簡單太多。
當然,在北宋時期,蠟燭依然算是輕奢物品,而且因為北宋文人眾多,出於挑燈夜讀的需求,蠟燭的需求量也非常大。
白蠟蟲和白蠟樹的繁殖顯然跟不上北宋的需求,白家已經算是小富之家,但也是以點油燈為主,當然,夏安然的房中還是配備了蠟燭的,但需要他自己點燃。
但是讓他反應這麼大的原因是——漆樹的果實果皮,含蠟成分非常高。
所以,明明種了一大堆漆樹的金華雖然沒有白蠟樹和白蠟蟲,但是也完全可以使用漆樹榨蠟啊!
但是這件事被他憋了下去。
花滿樓和白錦羲之間,他毫無疑問還是偏向於後者的。
不說的理由很簡單,如今白家正視圖將漆賣給花家,如果花家的人知道漆樹除了可以產漆還能產蠟,那麼肯定會往下壓價。
畢竟種植漆樹的成本就那麼點,隻有一樣可以售賣的成本和有若乾個產物的成本自然不同。
夏安然用自己還沒見過漆樹將這個話題忽悠過去了,當日,對朋友有些小心虛的夏安然親自下廚,邀請兩位遠道而來的友人嘗試了一下他們金陵的特產火腿。
是真的特產火腿,他沒注意到陸小鳳和花滿樓二人瞬間僵硬卻不好阻攔的麵色,興致勃勃得在下午就進了膳間開始吊高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