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些興奮期待,卻也害怕被人曲解。
畢竟人有喜惡,作者喜愛的角色在讀者眼中可能就會變得不討喜,說書一道全看說書人的喜好,他若是喜歡角色甲便會適量美化,不喜角色丁隻怕會直接略過去不說。
一本書數萬字,在說書人口中也就是幾個來回,為了讓讀者了解主角的性情,演說人會進行改編,如此方才能用最快的速度抓住讀者的心。
而這一種概括考驗的就是作者是否將這一主角刻畫到位,能否讓改編之人提取到其中萌點。
作為原作者的夏安然有些激動得搓搓手,結果夏安然剛進入亭子就聽到其中一人說“這沈七也真是的,此段文書既然名為《武鬥聯盟》前邊鋪墊這般多,大力琢磨聯盟如何腐敗,為何最後還是讓許行雲做了武林盟主?這難道不是白打一趟嗎!”
另一人反駁道“非也非也,原盟主無能,使得前盟主握權,許行雲性格純善正義,又結識了當朝王爺,若他為盟主,自可約束武林眾人,行事莫要張狂,以律法為主。”
“天真!”第一人輕嗤一聲,“許郎君雖一路奇遇,功夫奇佳,然其出身貧寒哪裡鬥得過世家大族,如今那些大族不過是看在葉公子的麵子上,且這沈七最後所書實在是太過玄妙,總叫人有說不出的感覺。”
“在下亦有同感。”一中年文士自旁邊走出,他虛扶美髭,表情極其高深“在下於最初便已追了此文,發現了若乾處其作者最初所埋筆之處,但若要說驗證我猜測的,還是最後幾張,雖此作者尚未全然收筆,甚至將是否應承為盟主留了懸念,但是在下以為,許行雲應當是會做這盟主的。”
“哦?兄台還請一敘高見,吾等洗耳聽之。”說書的先生向他拱手,那人卻極其謙虛“高見談不上,在下隻是細細讀來罷了。”
說罷他竟然隨身掏出了一本書冊,這竟是將報紙剪下來貼成的一本剪報,夏安然也湊過去看了,一時之間內心情緒極其複雜。
居然是用這一種方法製成的書冊。
鐵杆粉啊這是!
就見這人用指尖點著一句話“且看這一句,洪水滔天裡,沒有一滴水是乾淨的……在下以為……”
夏安然沒再聽下去,他縮了縮身體,站起身來悄悄走出了小亭,走在寒風之中他輕輕往掌心呼了一口氣。他們猜的沒錯,按照已經給了白家的稿子,主角許行雲最後的確會做這武林盟主。
推翻舊的建立新的秩序是最容易的,但是他也好,許行雲也好,他們都是打算在這快要腐爛的製度上製造新的秩序。
不為旁的,隻因為不想掀起塗炭之路,也因為這世間製度並非已就無可救。而且,這一條道路上他們都不是孤獨的。許行雲有他的小夥伴。
他現在沒有,以後卻也會有。
為何後世文章分析喜歡抓住作者生平結合文章來分析,正是因為作者會將自身的領悟和感情加入文章之中。
譬如若是剛進入這個世界的他,在此時的選擇一定會讓許行雲推翻重塑,但現在的夏安然是見過改革帶來的血腥,也見過戰爭和傷亡的人。
他清楚“推翻”這兩字的代價,所以他不會輕易如此決定。
正當他胡思亂想之時,一行車隊從旁邊緩緩經過,動靜頗大,引得夏安然看了過去。
在車隊最前方的,是四個帶刀護衛,他們騎著棗頭大馬,很是威武。
之後的幾名巡邏的兵士,手上拿著上書,肅靜和回避二字衙牌其後是三架馬車依次通過。
顯然是剛剛入城的,夏安然抬頭看了看天色,已經快要到日中天了,在這個時候入城的,會是誰呢?
他稍稍有些好奇,但是這畢竟是國都。在此處,王公貴族出行,大官小官往來都不足為奇,何況這幾輛馬車也算不上奢華。
甚至可以用樸素二字。
“是包大人!”
“我認得那四個衙役,是開封府的衙役。一定是包大人從陳州賑災歸來啦!”
正在此時他忽然聽到了有人的竊竊私語,片刻後,這一串竊竊私語轉為了,轟鳴之聲,“是包大人,包大人回來了!”
“包大人!”
群眾們被帶動,紛紛丟下了手中之事跑到前去圍觀,夏安然也頗有興致得前去圍觀了一番,
他當時離開汴京的時候並未見到這北宋名臣,現下也是好奇得緊,就想看看這位包拯是遵曆史的白麵小生,還是各種傳聞的黑麵月牙印,不知道包大人會不會招招手呀?
夏安然正好奇,忽然見車隊停了下來,最前麵的馬車門簾被掀開,一著紫色官袍配著個暗色的圓領,頭戴官襆的官員下了馬車,他剛一下車,場麵立刻火熱了起來,圍觀群眾圍攏了上去舉起了手中貨物。
“包大人!包大人辛苦,不若收下我這大蔥?蔥壯元氣,讓開封府灶間燉一盞蔥湯,定是疲憊全消。”
“包大人,今日日頭大不妨飲一盞糖水?”
“包大人,正是飯點,我手上有春來閣的外賣,包大人還請先用,客人的我等等再送!”
下車的青年男人伸手虛虛下壓,隨後他衝著圍觀的諸位相親作揖道“本府已從陳州歸來,即日起開封府將恢複辦公,諸位還請莫要堵塞於此,影響往來商隊,還且都散了吧。”
他在此地的威望極高,不過片刻後圍觀民眾便已聽話散去,隔開了距離遠遠眺望,夏安然從最初就站在邊上,此時遙遙看過去就見這青年男子上了馬車,同牽馬的人說了句什麼,然後車隊緩緩前進。
夏安然沒有注意那些,他漫不經心得先想了這包大人也沒那麼黑啊,不過的確是比旁人膚色深沉了些,額頭倒是沒有月牙,片刻後,其目光落在了後麵的兩架馬車上。
包拯是去陳州賑災,如果他沒記錯,車上的……就應當是仁宗的生母——李妃了。
他想了想劇情,覺得不久後小皇帝就能見到他親媽了,如果根據劇情走,那麼在小皇帝生日的時候他就能親政了,親政之後……唔,他的日子應該可以好過些了吧。
自己是不是也能解放了?
……嘖,知道不可能,想想而已。
夏安然有些喪氣,不過好在時間還很充沛,今年白玉堂才十六歲,距離他被大宋非法建築衝霄樓坑死還有足足七年,時間上是足夠的,就是他心裡頭有些貓抓貓撓的,不是很舒服。
人大概就是這樣,若是在自由狀態下他恨不得一年不出門,但是現在卻總覺得哪哪都不舒服。
看到了李妃的夏安然有些喪失了逛街的興致,隻是他到底知道,像這樣出來在汴京城閒逛的功夫,次數不會很多。
若是他經常晃悠,必定會招來他人的注意,日遊的一言一行恐怕也要被人分析再分析,為了避免麻煩,夏安然還是決定一次性將他所需要的東西購買到位。
他先去買了一些習慣用的筆墨紙,又跑去采購了一些基本的調味料食材,還順道買了一個炭爐並鐵盤,準備哪天興致來了做燒烤吃。
接著他同一個養魚的人家約好了每隔五日,便來送一尾塘魚,□□,不過他因為是新客人,所以先付了一些定金。
然後他又打聽了一些,春天可以吃到的水產,在聽得口水滴答之後,又下了好幾筆訂單,拖這老板要是遇到了肥嫩的魚獲便送來給他,一次兩條以上最佳。
汴京城的河魚養殖市場非常巨大,因為,城內河網密布,先天條件上佳。
同時它的市場需求也巨大,除卻塘魚外,江魚和海魚都能依托汴河的運輸及宋朝發達的保鮮技術及時的送到汴京城。
故而,雖然汴京是一個,以畜肉為主要消費力量的城市,但是他們對鮮美的魚類自然也是極其歡迎的。
等著跟他拎著收獲,一路走回家中之後,夏安然有些意外的發現,他的隔壁居然在搬運東西。
夏安然所居住的院落坐落在汴河的中心地帶,位置非常優秀,好到夏安然覺得這絕對不是一個正常軟禁的待遇,更像是親王、郡王之類的彆院,他的隔壁房型差不多,但是至今沒有人來居住,隻有三兩個仆役負責灑掃。
咦?莫非是這家人家終於打算住進來啦?
夏安然隻看了幾眼,見他們的馬車上並無其餘裝飾,便知曉這應當是先行來打掃的部隊,他也不在意,同門口的幾尊“門神”打了招呼之後就回了宅院。
他手上還提了一尾草魚,正要急著放到水缸裡養著讓它吐沙呢。
誰知他剛踏入家門,就見到堂內有一男子負手而立。
正是曾在宮中有一麵之緣八賢王。
夏安然暗暗挑眉,他提著魚兒進了堂內,不知為何在此時此刻見到這位八大王總覺得有幾分心虛?畢竟在他們看來他這應當算是工費采購啦!
似乎察覺到他的心情,原本窩在家中曬太陽的夏多多撲棱棱飛了過來,在他的肩膀上停了下來。
美其名曰:給他爹壯膽。
夏安然:不,兒子,我覺得不是這個問題。
他往旁邊看了一眼,喚來了仆役將手上東西全數交托過去,然後他稍稍整理了下衣冠,衝著淡淡看過來的八大王作揖。
其實八賢王一早就來了,正和夏安然前後腳,他到的時候聽聞夏安然出門了便有幾分吃驚。
他本以為夏安然為了避嫌會躲著不同外人交流,不想他竟沒隔幾天就跑出去了?
會走這一遭是因為八賢王拿到了皇帝遞給他的幾頁紙。
上頭是夏安然所著《武鬥聯盟》的最後一話,平心而論,江湖小報上的文章他平日裡頭是不會看到,隻是趙禎給他的恰是最後一回合,這一回合是他離開金華前所書寫。
八王爺詩歌嫻熟,又擅美文,他自是明白皇帝的意思。
皇帝的意思便是——文可見心。
那時夏安然尚且一無所知,卻能寫如此文章,那篇文章中無處不渲染官民一體,裡頭的官府角色也一改尋常的反麵角色,卡著大宋律例書儘了朝廷的一係列無奈事。
雖是,卻也有普法的目的,所以趙禎的判斷是,夏安然無害人之心,且有愛國之心。
隻是,八賢王微微抬手,示意夏安然坐到他麵前。
他看著麵前這張同當今一模一樣的臉,在心中歎氣。
他雖無害人之心,但卻有被人利用害人的價值啊。
二人齊齊落座,他擯退旁人,直視夏安然明亮的黑瞳,緩緩說出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