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北宋(三十)(1 / 2)

“本王此來, 便是要為夏郎君解惑。”

趙元儼神色淡淡,袖手迎風而立, 風姿綽綽。

夏安然稍稍怔楞,他雖並不明了八王爺為何會在如今突然來找他, 並且擺出要給他一個解釋的模樣, 但是有介於宋朝皇室經常會有莫名其妙的操作, 他還是表現出理解, 並且邀請人入了室內坐下,同時他自己也放下了所購物品。

因仆役已被屏退,夏安然隻能親自待客,但是首先二人就遇到了一個問題。

二人麵麵相覷,桌案上擺放了茶具和小水爐, 卻無一人倒茶。

夏安然還沒有學會宋朝的點茶之法, 他也不打算與獻醜於人前,平日裡頭都是白錦羲做茶……咳,現在這種劣勢便放在了麵前。

而八賢王則似乎是沒有想到夏安然不會倒茶,見他並未動手,便於也於心中暗歎,隻以為他多少生出了幾分怨懟,隻不好明說, 便以此行動暗示。

誠然,若夏安然當真無辜, 遇此情景在他心中他自然是相信今上的判斷——自己就是他的父親, 卻不願意認他。

他想到了夏安然所作之書最後幾句尤其是其中一句“人心不似酒中鏡 是非對錯誰猜透。”著作此書的時候, 夏安然竟然還沒有想到會遭遇到如今景,現在回想起來,又有幾分宿命感。

在宋朝,有脾性的文人雅士眾多,如此不疼不癢的一個釘子確實算不上什麼,趙元儼隻看著夏安然,一字一頓的說道。

“皇上的確是先皇親子。本王當年也的確用了第三子同太子做交換。但是本王的三子如今尚且安康,確實並非是郎君。”

他將這般看似冷酷無情的話說出來之後,眸子便銳利得掃過夏安然的麵孔,他本以為青年人麵對如此毫不留情甚至有些刻薄之言會多少有些變色,誰知青年,隻是沉默著思索了片刻,便極其犀利得笑道“看來陛下是找到了決定性的證據,並且放置在了您的麵前,證明了您的確非他生父?”

八王爺絲毫未動,他視線微垂,卻伸手拿來了茶罐,親自為二人點茶,這逃避問題的方式倒是一模一樣啊。

夏安然這般想道。

見人如此態度,他也不再追問,隻是雙眸定定欣賞著男人的一舉一動。同樣的姿勢幅度,作為中年男人的趙元儼做出來和年輕的趙禎全然不同,一舉一動慢條斯理,極有意境。

趙禎的動作還帶有幾分刻意,這人卻是行雲如水瀟灑肆意。

任何一項刻意用藝術來形容的儀態各有不同,但是殊途同歸的是初學者總是糾結於姿態,講究教科書般的標準,而能被稱為大家之人,卻將動作融入了自己的姿態之中,一舉一動自有章法。

夏安然隻欣賞了片刻,他的腦中卻在急速運轉。

皇帝能找到證據在他的意料之中,很多事情都經不起調查,更何況這個世界的意誌便注定狸貓換太子此案定留了蛛絲馬跡,也注定了仁宗會提前知道這一切。

但是為什麼八賢王會找上門來?

他如今已是被軟禁,來往信息定然有截留,每天往來尚且頻繁換人,也就今天早上出去了,但是八賢王無論如何都不會空到這個程度,他來說的這件事,也絕非緊張到今日必須說清的程度。

也就是說,這一趟可來可不來的情況中,八王爺選擇了來。

夏安然的情況八王爺應該非常清楚,他雖有內力,卻無法調動,更不必提飛簷走壁,江湖中他認識的也僅有司空摘星和陸小鳳,此二人本身也是站在官府這一邊。

故而要防他,並不需要由八王爺親自坐鎮。

那麼結論很簡單了。

夏安然的視線緩緩轉向了大門的方向。

既然不是為了防止他逃脫,那就應當是防著有人硬闖。

而會硬闖來大宋帝王所安排他住下的宅院,普天之下隻有一個人,能有此權勢,也有次必要——太後。

太後要闖入非常簡單。

她總理後宮,又肩負對皇帝的教育之道,屆時隻需借口聽聞皇帝在外頭養了個不清不楚之人便可派人來查,哪怕見到夏安然無論是借口把皇帝帶回去,或者是將他臉遮了擄回都算是有個理由,且為家事,此時又是民不報則官不理的時代,若無人替他報案,就算開封府尹為包拯也管不著。

但是這一切的前提是,八賢王不在此處。

八賢王手中掌握著一道瓦麵金鐧,可上打君,下打臣,有先斬後奏的權力,這當然是後世揣測,但是有介於宋接唐,前有武瞾臨政,真宗過世之時仁宗尚幼,劉後又是一慣聰慧,真宗留給弟弟一道禦令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不管有沒有,曆史上似乎是沒有,但是哪怕沒有,在劉後心中是覺得有的。

如果作為帝王生父的八賢王待在此處,哪怕他超脫於朝堂,又低調有加,自然也沒人敢硬闖,闖進來也沒人敢帶走夏安然。

情況竟然已經到了如此地步?

他眸子微轉,立刻意識到皇帝這邊恐怕是拿到了決定性的證據,可是今天包拯不是剛剛回來嗎?怎麼就拿到了能戳劉後痛腳的證據了?動作好快……

仔細想想那也是正常,畢竟這個世界有白錦羲的參與呢,白二少可能乾啦!

正當他有些得意的時候,眼角忽然掃到一道探究目光,正是打茶時候的趙元儼幽幽看來,夏安然立刻收起自己的小表情,轉而變得乖巧十分,但是……

“晚了。”趙元儼輕哼一聲,他手上動作不停,表情卻鬆了下來,世間但凡聰明人都喜歡和聰明人說話,和單純人相處,夏安然這一係列微表情他雖是表現不明,但是都落在了八王爺眼中,他將打好的茶往兩個空茶杯裡頭一倒,推到了夏安然麵前,“嘗嘗。”

夏安然按下了不知不覺翹起來的貓尾巴,乖巧得捧起茶盞,他雖不習點茶,卻習了品茶訣竅,一番品鑒捧得八王爺很是滿意。

末了八王爺也捧起了自己的茶盞,“你是聰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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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這個小表情,趙元儼又是歎了口氣,他目光幽幽“陛下純善,不欲為難你,但是你自己應當清楚,這事不是陛下如何便可決定。”

夏安然點點頭,輕歎一口氣“難道陛下的堂表兄弟中,便無與陛下相像之人?”

他這話問得八王爺一愣,他撫了撫美髯,口中不言,看著夏安然的表情卻深沉許多,夏安然全然不顧,反倒是微微笑道“王爺莫怪,在下隻是想,吾若非王爺血脈,旁的王室又不曾聽聞少了個兒子的,既如此我我若是與陛下全無血緣還能長得這般相像,陛下的血緣兄弟中自然當有更為相像之人呀。”

“據我所知,並無。”趙元儼語氣慢慢,他指尖把玩著茶盞,淡淡說道“陛下的血緣兄弟都在京中,本王逢年過節都要見過一輪,與陛下相像者有,像到你這般程度的卻是無。”

都在汴京?夏安然眨眨眼“恕在下鬥膽,王爺世子們若是都在東京,那麼平南王、太平王這二位又是……?”

“這二位是異姓王。”趙元儼此時雖心情成迷,卻不知為何竟細細為他解釋了起來,“□□時期,太平王祖輩追隨□□打天下,之後又自願鎮守苦寒之地,平南王擅執政,在其管理下,南邊諸縣平靜不曾反叛,□□感念其情深,便賜異姓王封號,卻未賜國姓,亦未嫁皇女,故時至如今,這二王之後並非陛下親堂兄弟。”

不是親生?夏安然忍不住眨眨眼,沒有血緣關係的情況下能夠長得一樣幾率有多大?有億萬分之一嗎?

一時之間他也有些糊塗了,那位平南王世子還和皇帝長得一樣嗎?如果不一樣,為什麼還會有紫金之巔的雙劍對決?難不成那完全是湊巧?

他原來以為自己是平南王世子,但是按八王爺的說法,平南王本身就和趙禎並無血緣關係,他的孩子和趙禎長得一樣的概率自然極低,這倒也能解釋為什麼《陸小鳳》裡頭的皇帝從來不曾對平南王世子產生過麵貌上的好奇。

論理受封世子之位的時候,繼任者都要去京中拜見帝王,畢竟是異姓王的兒子,若不讓趙家人認認臉辨辨忠奸,隻怕趙家人也不敢重用。

先不說明代是否有異姓王,這個情況如果放在宋代倒是的確可以被解釋。

也能解釋為什麼平南王會想要用那一種荒唐的方法搶奪帝位——因為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他都不具備稱帝的資格。

作為異姓王,當然和趙家的江山沒有關係了。

唔,到這裡為止還是可以解釋的。

不能解釋的還是他這張臉。

八王爺篤定的態度,讓他總覺得哪哪漏了一環。

夏安然一邊思考,一邊隨手將自己今天采買的點心打開來招待客人,他自覺八賢王今天可能不到宮門下鑰是不會走了,兩人這麼呆呆坐著也挺傻,雖然喝茶挺好但是茶喝多了就得上廁所,那多尷尬。

還是吃點心好,甜口鹹口他都買了些,任君挑選。

見他忙著打開各種紙包裝的模樣,八賢王捧著茶輕笑一聲“爾不必於此間糾纏,我宋朝兩個異姓王的世子本王恰巧都有見過,太平王世子鐘靈毓秀,沉默寡言,平南王世子於文不擅,卻極其好武,本王聽聞他還進來拜了江湖上有名的劍法大家為師。”

“倒有其祖之風。”

“劍法大師?”夏安然聞言雙目閃閃,他將幾碟子點心放到了桌案上,推向了八王爺的方向,一臉感興趣“那劍法大師可是葉孤城?”

“你消息倒也靈通。”在夏安然強烈推薦下,八賢王的手毫不遲疑得舉筷抓住了一塊紅糖糍粑塞入口中,紅糖糍粑是一道以糯米反複捶打後所製作的簡單炸食。

糯米在捶打後成為餅狀,將其包成團狀入鍋油炸,出國後撒上黃豆粉,再趁著糍粑團子還熱乎的時候澆下熱紅糖液,這是一道放涼了便不再好吃的吃食,故而八賢王第一時間就選了這個。

入口後他皺皺眉,“你定買的不是春華樓的。”

夏安然此時也在吃糍粑,他嚼著滿口的糯米,不好張嘴,便眨著眼衝他點點頭,八王爺立刻批評他“汴京城的糍粑唯有春華樓最美,他們家用的江米出自湘西,老板每年春日合著做年糕的勁頭做糍粑,一年隻售這一季,過了便沒了。”

見夏安然猛然間瞪大眼露出渴望之色,八賢王輕輕放下筷箸,再不碰那紅糖糍粑,他用帕子擦了擦並未沾到任何痕跡的唇角言“糍粑三美,糖汁、豆粉、糍粑。”

“糖汁需熬得剛剛好,要熱,萬不可有苦意,然紅糖極易有雜味,故而春華樓的糖汁加了蜜汁,取紅糖糖色,再配蜜汁甜蜜,味道方才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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