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北宋三十一(1 / 2)

最後, 夏安然讓家中的侍人端過去了一盞紅豆湯,倒不是他不願意與那人接觸, 實在是此人突然出現在隔壁,不知對方底細之前, 他也不好與他多做聯絡, 免得徒增麻煩。

誰知道這年輕人手上端著紅豆湯還在牆頭, 眼淚就撲簌簌的掉了下來,夏安然被他嚇了一跳。

就見這人盯著張青紫腫-脹的臉, 邊抽噎邊說,“多謝你,我已經好些天沒有吃到甜的了,你果然同我姐夫說的一樣, 是一個好人。”

夏安然眼睫微眨,敏感得抓到了此人話語中的重點。

他很快意識到此人竟是認識自己, 或者就是從“姐夫”那邊聽說過自己, 他隻來過汴京城兩次, 一次算是觀光客,但並不曾同人深交。

第二次來就被人帶進了皇城,出了皇城就在這兒住下,也不過今日才出門逛了一圈……自然也不可能認得人。

姐夫、五顏六色的豬頭臉、出身富貴的模樣、住在這好地段的地方卻沒有甜食吃……一連串線索,讓他情不自禁挑高了眉毛, 他想到了一個人, 一個自他到達這個世界後發生的變數。“你可是龐郎君?”

“是我, ”臉腫的看不出原貌的少年人點了點頭。

此時他為了食用紅豆湯早就下了牆頭, 正在下頭呼嚕呼嚕吃得毫無形象。

兩個人便隔著牆說話,彼此都看不到對方的臉,這說法方式也是有足夠清晰的。

夏安然對此倒是適應良好,就當是打電話,隻是冷了些,隨著龐昱邊唏哩呼嚕吃紅豆湯便說話的聲音,夏然總算將他的經曆擼順了。

先前,仁宗皇帝派自己的小舅子去陳州賑災,誰知小舅子被人下了套,遇到了一個號稱是得到高人,他又被那道人騙進。

那道人對他花言巧語,竟說服了他將賑災的銀兩拿了一部分出來建了一座道觀,對此龐昱有一肚子的委屈。

原來那道人對他說,賑災隻能救此一刻,而陳州遇災的本因是因為氣候不佳,導致糧食絕產,所以若是建了道觀請了某某天尊來供奉,天尊降下福祉,明年陳州的糧食就會豐產。

這才是一勞永逸的治本之法。

涉世未深的小侯爺聽聽覺得很有道理,又覺得那道士一開始要的錢也不多,也不像是騙子,便撥了一小部分給他。

他心裡頭想,撥出的這一部分若是有效的話,就記上去,若是無效的話,便當作他讚助的就是,到時候將自己的私房銀子挪出來填補也沒多大問題。

誰知道隨著後來那道士一次一次得展現神通,便將他忽悠了進去,到了最後那道士同他說可以做法增強今上的皇運,隻是要以糧食祭祀上天。

龐昱作為一個紈絝子弟,卻有多少能從父親和姐姐這邊得到些消息,知道他皇帝姐夫最苦惱的事情便是無法親政。

一方麵他是真的覺得皇帝姐夫對他好,便也想著如今自己找到這高人,也能給皇帝姐夫幫點忙,另一方麵他自己也知道趙禎掌握實權的話帶給他的好處定然比如今更大。

如今趙禎想要將小舅子塞去得一個肥差都有一朝堂的人反對,如果等官家親政了就不會這樣了吧——天真的小侯爺這樣想。

於是他就相信了這個道士的話,將救災用的糧食挪用部分給了這道士。

因為皇帝是為了讓自己的小舅子去鍍金,給的銀兩和救災物資都十分充沛,故而最初並沒有人發現他動用了賑災銀兩,畢竟災後重建的銀兩支出要排在供給糧食之後,且主要以賑糧為主。

唯有讓災民吃飽了,他們才能定下心來重新建設,故而直到他動用了糧食,此番舉動才被人注意到。

本來陳州就有商人非法囤積糧食的情況,因為預料到了這一點,所以龐太師當時還特地讓他帶了糧食過去,就是為了用賑災糧穩定住糧價,說來這到最後評等時候也能算是功績。

誰知小侯爺這一舉就將自己帶到賑災糧給出去了大半。

而那些狡猾的商家一旦得到了他手中糧食並沒有想象中多的消息後,便宛如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一般紛紛圍攏而來,原先軟弱的態度亦是立刻轉為強硬,之前談好的糧價也全數推翻,說不願意降價就不願意降價。

小侯爺也無奈,因為之前並未來得及簽契書,如今隻能用高價去購買糧食,誰知那價格漲到了他無法接受的程度,又受了挑唆,便派兵去搶糧,誰知道他的親衛就打死了人?

他的人解釋說那人是刻意往他們刀口上撞,方才斃命,可當時諸人均都信誓旦旦說沒有這回事,分明是龐昱的人仗勢欺人,而龐昱最為失算的便是他派去的人均為太師府所雇傭,未帶官兵。他當時怎麼想的自己也給忘了,就是宛如中邪一樣想著要自己將事情解決,故而才想著動用了武力,又想著事急從權,先將糧食拿到手再說,方才行此下策。

沒有第三方的官兵,自然也沒了見證,而陳州一方卻是眾口一詞,齊齊言曰:賑災的龐大人殺人啦。

出了命案之後的,小侯爺也更加慌張,隻是他也不敢寫信對自己的老爹和皇帝姐夫說,隻想著自己先將事情隱瞞下來,等事情解決了之後再告訴他們,否則太丟臉了。

可憐他老爹和姐夫想得麵麵周到,卻忘了給他帶一個有腦子的心腹之人,亦或者安排了,隻是被有心人排除開小侯爺身邊了。

到了徐州之後,出手闊綽的小侯爺也聚攏了一些江湖人士,便有人給他出了餿主意:讓他去賄賂當地的官府。

這一步一步就宛如仙人跳一般,將小侯爺也給跳了進去。

直到包拯來的時候,龐統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得犯下了數條大罪。此時隻能說幸好在包拯臨行之前,皇帝曾吩咐他無論如何留下龐統一條性命,故而在抵達陳州之後,包拯的一腔怒火沒直接炸開,才讓他在隨後的偵查之中,又通過蛛絲馬跡,將這一條線索給牽了出來,多少減輕了些他對龐昱的怒氣。

雖然罪還是罪,但是被誘導犯罪和自發貪婪而犯罪情況到底是不一樣的。於現代法律尚且會因此予以考量,更何況是人治法治並存的時代呢。

正因此,龐昱留了一條性命。

雖然聽龐昱少年說的一嘴巴委屈,但是深知他原來結局的夏安然卻在心中暗暗感歎他運氣好,原來一個腰斬的結局,變成現在圈禁加上削爵罰俸以抵罪已經好上太多,更何況聽說龐妃還有了生孕,若龐妃能順利產子,龐昱起複自是不難。

隻是他這性格若放到未來隻怕依舊要遭罪。故而他皇帝姐夫也是鐵了心的要治他,所以自打龐昱也搬到了這裡來,他就過上了一天隻有兩頓餐食的悲慘生活。

還都是蔬菜糙糧!

剩下的錢都被他省下來去填補他貪空窟窿啊,雖然他爹表示可以替他出錢,但是小皇帝堅定得拒絕了,這次便是連一慣疼愛他的姐姐也被氣的不輕,站在了姐夫這邊。

為了省錢,不要說肉了,不要說甜羹了,這幾天他的飯菜裡麵連糖都沒放。

這讓自記事起他們家就隨著老爹起來,故而算得上金貴長大的小侯爺差點沒委屈的哭出來。……啊不,雖然隻能聽聲音,但是夏安然覺得他已經哭出來了。

雖然不知道他多大年紀,但是夏安然聽他哭得一抽一抽,是不是還伴隨著扯動臉皮的抽氣聲感覺也挺可憐的。

其實要夏安然所說,他覺得皇帝已經是高高抬起輕輕落下了。

據說這一切都是因為龐統無論如何都沒有鬨出額外人性命來的緣故,那個仙人跳的設局不算。

這都歸功於他剛到徐州的時候在他爹的耳提麵命下也是有好好得放過糧的。正因為此舉才沒讓結局往最壞的方向發展。

小孩兒委屈成這樣,又是萍水相逢,夏安然自然也不好對他進行思想教育,而且他覺得這種事情也隻能自己想通,旁人說是已經說不通了。

於是他隻是在牆的另一端,陪著他說話而已,當個傾聽者。

片刻之後,他就聽到小侯爺說話的聲音,慢慢的輕了下去,夜風涼涼,他聽到年輕人極輕極輕的一句,“是我錯了。”

夏安然微微一笑,正待回複,便見麵前忽然罩下了一團黑影,然後身上一暖,他被人拉了起來。

哎喲彆說這身體就是好,蹲了那麼久腿都不酸噠!

夏安然被人握住了手,然後整個人都被暖呼呼的大氅給抱了起來,他有些美滋滋得想。

但他一抬頭就看見白錦羲皺眉譴責他的眼神,夏安然忙悄無聲息得縮了縮肩膀,咳,他就是聽到召喚聲出來打個招呼而已,在自家院子裡,又是已經陽曆四月,也,也沒那麼冷吧。

冷不冷他說了不算,夏安然被人往屋子裡頭拉,一邊拉他的手還傳來了暖呼呼的內力,夏安然便一臉乖巧得被人拉著走,一邊小聲嘀嘀咕咕說今年八王爺來了,把他下午買的零嘴都給吃光了,八王爺超級噬甜,全挑著甜食吃,不過機智的他在一開始就留了一些,所以白錦羲還是可以嘗到小點心噠=w=

雖然白錦羲其實是鹹派,但是他也對甜的也不反感就是。

夏安然還特彆乖巧得嘀嘀咕咕問他明天什麼時候走,來不來得及吃早飯?明天他打算做鹹豆漿要不要吃完了再走。

“鹹豆漿?”白錦羲挑挑眉“是……鹹的豆汁?”

“北方是叫豆汁嗎?”夏安然摸摸下巴,“就是將新鮮大豆泡水磨漿煮開……”

“……不撒糖,撒鹽?”

“嗯,不過特彆好吃!”

“……”

“啊呀,我做出來的有不好吃的嗎?這個你必須相信我啊!這方麵我是很有自信的。”

“……火腿。”

“唔……”夏安然被黑曆史噎了一下,然後強自狡辯“澤玿,我覺得那不是我的問題,明明是你們金華人之前不會做啊,後來處理過後的火腿可好吃啦不是嗎,哎說到火腿,大哥來汴京了嗎?有沒有帶火腿來?”

對於這樣的誹謗,夏安然表示並不打算接受,然而對於他的跳腳白錦羲卻很是淡定得回複“約莫還有一月到吧,大哥來信說三弟跑去鬆江府去找他的結義兄弟了。”

“……”

哦豁。……三少,我覺得你這樣是要被打屁-股的,考試在即,臨時出逃……就算是弟控大哥估計也要忍不住了。

見他表情古怪,白錦羲微微一笑,眉眼舒展極其的輕鬆“三弟臨近考試,大哥關心過度,想來三弟也有些承受不住吧。”

……咳。

二人齊齊沉默,極有默契得轉換了話題。

“你可吃了晚膳?要不要再吃些?我留了紅豆湯,紅豆湯一直熬著,應已化沙”這可是徹徹底底的紅豆羹,絕對不是中午時候俗成品喲!

“再下些圓子,不過夜裡吃糯米不容易克化,得少吃些。”

“善。”

“說起圓子,今日我同八王爺試著烤了烤糍粑,王爺還推薦了另一家汴京城極其有名的店鋪,隻是聽聞極其難買……日日要拍長龍呢~”

“我去買。”

“好~”

莫名進入老夫老妻狀態的兩人“手拉手”回了院內,這種謎一樣的簡直要亮瞎眼的氛圍讓來換班的皇城司小吏不由自主得捂住了眼睛,再聽聽隔壁渾然不知對牆已經沒人,還在那兒嘀嘀咕咕的小侯爺,總覺得有種同病相憐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