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給他添堵,當然也沒人來結識他。
這倒不是有人在這方麵孤立他,而是大宋的宗室和官流天然對立,彼此都看不順眼,除了名聲不錯的八王爺,基本其餘的宗室們都是自己玩自己。
但能和夏安然玩到一塊的就隻有八王爺。
因為北宋的襲爵製度是王爵之後不承嗣,也就是比如他爹八大王是王爵,但是他大哥不會繼承王爺的爵位,而且哪怕他大哥是庶子也能繼承國公位。
不認嫡庶,僅認長子。
除了大哥以外旁的世子們雖然稱為世子,但是其實他們都沒有正式的爵位,隻是一個稱呼罷了。所以在北宋,哪怕是王爺的兒子也要努力賺錢上班打卡。
也導致了……咳,如今整個汴京城的隻有夏安然和八大王兩人是王爵,縱觀全國,也就是再加個太平王襄陽王而已。
所以某種程度上,夏安然承接王爵本身就是趙禎鬆手了,隻不過大家看他被約束在汴京城,也就沒有再和皇帝多說什麼祖宗規矩了。
封一個王爵,得一片廣袤土地,何止不虧,簡直賺大發了,臣子們麵上看著夏安然笑嘻嘻表示熱烈歡迎平南王殿下加入我們溫暖的大宋朝堂,其心中盤珠子都在啪啪響,這種在背後算計人的愉悅感覺不可言喻。
這些老狐狸心中算得越多,麵上就越是和藹,隻是他們不知道夏安然那是真的不在意這一點,他完全不能領悟到這種理論來說會氣死受害者的態度,反而覺得大宋的朝堂還怪熱情的來著,這種坦坦蕩蕩的態度反而噎住了不少人。
眾人一時之間無法判斷平南王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年紀輕輕卻深不可測的標簽卻暫時貼了上去,這一日早朝大體平和,眾人稍作休息,便隨著趙禎前往了耀武樓,此名取自耀武揚威,含義不必多提,就是大宋的演武場。
其地位大致等同於明清時代的午門,為帝王閱兵受俘所在,當然,這一特點在如今被大範圍淡化。
尋常能夠站上這塊場地的絕非尋常兵卒,通常是大宋最精銳的部隊,而且一般是大型勝利儀式之後在此彙聚。在劉娥執政期間,此地更是朝堂武舉的最後彙演之處,文官尚可,不少武官一輩子都沒能站上過這一塊場地。
如今聽聞官家要看一個武林人士獻武不妨有些酸溜溜,但是轉念一想這是官家對武者的關注,又將這份情緒按捺下去了。
總歸此舉不大虧就是。
夏安然按照規定跟在了八賢王的身後,趙禎左右分立兩列,一列為丞相王旦、包拯等清流官員人,另一列便是皇親國戚們,此隊列以八賢王領頭,其次是被八大王拉上來的夏安然,第三便是龐太師。
顯然夏安然現在所站的位置應當就是龐太師的。
其實夏安然不是很想站過來。
因為,龐太師和八王爺都比他高……夏安然夾在當中便是一個凹字,有點傷自尊,但沒過片刻他又樂滋滋起來,因為夾在兩個人當中,一下子把窺伺的目光給擋住了不少。
不愧是親爹,就是給力。
夏安然看著他爹的眼神亮晶晶的,這種灼熱目光惹得趙元儼乾咳一聲,後以眼神示意小崽子安分一些,待到諸人就位後,換了一身利落些服飾的趙禎步出,眾人按理拜見後便由包拯引薦展昭。
夏安然順著包拯的指向往下看去,便見一個靛衣郎君持劍而立。此人正是禦貓展昭,當然,現在他還是南俠展昭。
為了保證觀賞效果和帝王的安全,為防止有百步穿楊者趁亂刺殺,耀武樓距離演武場其實有較大的一段距離,目測當超過一公裡。
如此距離,尋常人隻能看清大概輪廓,但夏安然的視力卻很好,他遠遠便能看得這郎君身形勁瘦,腰肢纖細,眉眼舒展毫無麵聖的緊張姿態,一個持劍抱拳跪拜的動作便極其溫和,且毫無侵略之感,更何況這人劍眉星目,一雙眸子尤其好看,潤得就像是一塊翠玉,雖有多情眸,卻滿是正氣。
待到官家示意平身後,他恢複直立,眸光清清亮亮不帶過多情緒,隻這幾個動作,夏安然便能看出這人性格很好,是現代人最喜的那種溫潤如玉的性格。
光華內斂,看似脾氣恭順,實則骨子裡倨傲至極。
是和白玉堂全然相反的類型。
夏安然麵上不顯,他的視線悄悄轉到隊伍後頭的白錦羲身上,他的視線剛移過去便和白錦羲的目光對了一個正好。
好吧。
夏安然恬不知恥得想,他覺得還是白玉堂長的更好看些,畢竟白家的基因杠杠的。
展昭的好脾氣是天下公認的,當然,他的好脾氣也是相對武人而言。
學武人脾氣直,譬如拿白玉堂去比的話,咳,就算白玉堂在夏安然麵前姿態已經極為不錯,但是夏安然也絕對沒辦法昧著良心誇自家小白的。
他的禮儀姿態讓趙禎見之大喜,尤其是包拯在旁為趙禎介紹展昭的種種戰績和個人武藝江湖地位的時候,更是讓趙禎聽得心潮澎湃,竟是遂了包拯的建議,將一場考驗轉變為了展昭的主場。
更是毫不猶豫得放棄了出題權。
夏安然默默看了一眼樂滋滋到有些失態的堂哥,和在場所有旁人一樣,都選擇一聲不發。
趙禎如今的態度,三分真,三分假,還有四分尚且不知,他是用這樣的態度在給在場的諸多臣子打預防針——隻要過一會展昭的表現尚且可以過眼,那麼他就要將此人納入官僚體係啦!
故而,此時眾多官員雖口上不說,但是各中心思,實在不可多思。
第一場演示的便是劍法,便見那南俠展昭出劍犀利,身形翻飛劍劍光連成一片,翻騰挪轉步伐極為精妙,這是一種連外行人都看的出的精妙。
這一拔劍式便讓趙禎喜道一聲“好”字,更不必提之後劍招連連,燦爛如花了。
二技乃袖中箭,以袖箭之難,亦是箭箭中那移動靶不曾落空。
三技為登高輕功。便見這褪去外衫僅著勁裝的男子憑空躍起,在宮闈之間挪移騰轉,落腳姿態更是輕靈無聲。
他的演練範圍之前並未圈定,自然也並未告知宮內諸人。偏偏他走動之間輕巧,連堂下守護的內侍都不曾發現頭上有人動過,隻有侍衛在其離開後抬目狐疑一望。
自然是什麼都看不見的。
仁宗也不責怪那些個侍衛,他自然知曉以武林人士之能,若要求侍衛能夠守住實在過於強人所難,換句話說,若是尋常侍衛便能夠防住武林人士,他又何必以此舉來招募武林人?
很難說之前的劍神劍仙一戰給趙禎帶來的影響究竟是好是壞。因為他一方麵確實正視了武林力量,但是另一方麵來說,作為一國之主忽然將目光投注到了這一塊充斥著快意、自由之處,對置身於其中的人是否有利尚且不知。
但是就目前的情狀來看,趙禎目前還是以一種善意的姿態來招募、來鼓勵武林人士通過另一種手段加入大宋的官僚之中來。
趙禎看著展昭如翩蝶般在宮闈之間翻騰,興奮勁一來便一掌擊在前頭圍杆上,言道“好生靈巧的輕功,這簡直如同朕的禦貓一般。”
便見原本遠遠在宮闕之間挪動的展昭忽然頓下了腳步,遠遠便站在不過方寸的一塊磚瓦之上,衝著耀武樓這邊作揖。
“哎呀!他這莫不是聽到了?”趙禎倒是當真有些吃驚,此時他們二者相聚少說有百丈遠,趙禎方才雖是讚歎,但是他性格內斂,即便是誇人音調亦是不高。
倒不如說,展昭這一“順風耳”的能力無意間就成了他的第四個能力啦。
夏安然算是親身經曆了經典場景的誕生,可以說極其的滿足。
他剛眯了眯眼,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趙禎哪兒來的禦貓?
他記得自己南下準備去鬆江的時候,這位好大哥是怎麼說的來著?他分明說自己沒有寵物,和小豹子極其投緣,但是他宮裡頭又不能養這種大型猛獸,若是他帶著小豹子一走,他便失了許多樂趣。況夏弟此行漫漫,貓多戀家,不喜外出,所以讓他把小豹子留給了白錦羲照顧呀!
對了,就連多多鸚都被用差不多的借口留下了。
說好沒有寵物的人,又哪來的禦貓?
隻可惜無論夏安然怎麼用眼神向著帝王示意,趙禎都樂滋滋得看著展昭,一副完全感覺不到夏安然灼熱視線的模樣。
夏安然都要被氣笑了,幾分鐘之前還和他有默契互動,展現“兄弟情深”的皇兄此時難道忽然失去了雷達,感覺不到他的目光了?
怎麼可能!
我把你當兄弟,你卻想要搶我的貓?
說起來他這次回來之後的確發現小豹子胖了好多,之前還覺得是白錦羲太縱著小朋友了,現在看來罪魁禍首在這裡啊!
但是他沒氣幾秒鐘,忽然之間想到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他看了眼為表尊敬,沒有使用輕功而是一步步走過來的展昭,心中猛然間一虛。
這,這樣說的話,禦貓的靈感……豈不是自家那個能夠上瓦和皇城司諸官吏玩捉迷藏的家裡豹子嗎?
……不,我什麼都不知道。
夏安然眼神一瞬間轉為了乖巧,看著展昭的眼神甚至帶了點慈祥。
拾級而上的展昭氣息穩穩,但莫明卻感覺到了一股子寒意,也談不上危險,就是有點類似於,被家裡頭的老母騙去相親時候的微妙預感。
唔,之前四大護衛還同展某說這朝廷官僚不喜武人,那這感覺……莫不是錯覺?
展昭踏上台階頂階的一瞬間視線不著痕跡得掃了一圈,以他的視力,足以在眾人並未察覺的時候將他們的表情收入眼中了。
雖無敵意,但除卻少數善意,大部分都是漠然的眼神。
這態度在他的預料中,不如說比他的預料要好上一些。
展昭的佩劍在上樓的時候便已經轉交內侍,以他的身份自不可帶刀見,不說他,那一日夏安然捧著畫影見聖之時都是將畫影先交給了殿外侍衛的。
近距離見到展昭,眾臣的氣氛都稍稍鬆了鬆。
無他,展昭長的好看。
在沒有利益牽扯的情況下,麵對這種年輕俊帥的小夥子,大家還是樂意給三分麵子的。
趙禎更是極為歡喜,讓人不必多禮,隨後他有幾分好奇“展俠士,方才可是當真聽聞到了朕的言語?”
“回陛下,”展昭姿態恭敬,禮儀絲毫不差“展昭為練武之人,又天生五感敏銳,陛下方才所言,展昭確實聽聞。”
他見趙禎麵上有興致之色,便將趙禎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趙禎見他果然聽聞,大喜,他正欲說什麼,忽然看見展昭腰間空空,便言道“對了,朕之前聽聞展卿所有的劍乃上古神劍?”
“正是,”展昭恭敬答道“家傳巨闕,乃歐冶子所鑄。”
說罷他看向了捧劍走上前的一個內侍,趙禎興致勃勃得站起過去看了兩眼,忽然招呼夏安然過來,他笑著對展昭用一種堪稱親密的語氣言道“朕前些日子恰巧有緣得見另一把上古寶劍……”
夏安然猛然一陣尷尬。
對了,他把畫影送人了的事還沒告訴小皇帝,可千萬不能說出來讓他把劍拿來一觀呀!否則多尷尬。
趙禎剛一扭頭就看到夏安然對他瘋狂眨眼睛。
他被嚇了一跳,夏弟這突然是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