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頭豬,包拯和陸小鳳均都對夏安然特製的豬圈起了好奇心,見剩下幾人並不反對,又都是江湖人士,不拘小節,幾人便在飯前先去了豬圈。
夏安然對豬圈的印象來源於後世的影視宣傳,他見到的其實是比較專精飼養的那種,而非大規模商業化飼養,故而在他的印象裡豬圈就是乾乾淨淨的,分開臥房、廁所、食堂的那種,咳,所以他做出來的豬圈狠狠震撼了大宋人。
豬圈不大,這是為了控製豬的運動量,臥室用厚厚的稻草鋪了一層,上層還有擋雨的擋板,若是下雨的話雨水會被引流下來衝到地上,而豬臥室地方的地勢要略高於廁所等活動場地,且呈現一個視覺上看不太出,但是的確存在的一個坡度。
也就是說如果下雨的話就等於幫忙洗了豬圈。
而同時,豬圈的左右兩邊都有擋雨的地方,一側通去食堂,一側通去廁所。
食堂裡石槽是用岩石製成,高度剛好可以讓豬輕鬆吃到,並且不可能會被拱翻。
他們到的時候為了演示,豬倌便往裡頭倒了幾勺子的糊糊狀飼料。立刻便聽到了哼唧聲一片,似乎因為聽到了鏟子和石頭撞擊的聲音,幾頭比牽來的大肥豬稍稍瘦一點的頭尾均黑模樣的金華豬,從臥室一溜小跑跑去了食堂。
“這……吃食也是熟的?”陸小鳳咂著嘴看著糊糊被攤開後明顯的熱氣,似乎是為了照顧花滿樓,他特意將情景給形容了出來,末了之後問夏安然“你這水煮熟也就罷了,怎的連食料也要煮熟?”
夏安然笑道“這便是養豚啊。”
見眾人紛紛看來,他道“做最舒服的窩,給他最好的吃食,最好的環境,他什麼也不必想,也不能想,沒有足夠的運動量之下,攝入多過於消耗,自然就隻能長肥了。”
至於長肥後……當然就是被人給吃了。
這裡的聰明人聞言後紛紛沉默,他們一時間表情都有幾分複雜,隻以為夏安然這是在自嘲。
他所受到的待遇何嘗不是如此,住在汴京城的宅院裡頭,當今要什麼給什麼,衣食住行均不必操心。
這平南王如今幾句話一說……倒也有幾分意味深長——包拯這樣想。
夏弟養豬居然還養出心得了——這是知曉內情的陸小鳳的想法。
“我滴個乖乖,這比咱的宅院還精細啊。”——這是壓根沒多想的四大護衛,隨後他們就被彆莊的侍人們不著痕跡得打量了好幾眼。
正當此處氣氛微妙之時,原本嘴裡嚼著黃瓜的大豬後退兩步,一個急衝直接躥進了半人高的柵欄裡頭,在不知情者目瞪口呆的表情中衝向了“食堂”。
“這……它,它能自由出入啊?”四大護衛中一個驚呼“那,那這柵欄有甚用?”
“沒什麼用吧。”夏安然好脾氣答道“再高的柵欄也擋不住心甘情願啊。”
裡頭的環境太好了,對於豬來說那就是天堂,它何必逃呢,彆說逃了,就算開門它們都不會出去。
豬是一種很聰明,也很戀家的動物。
夏安然剛說完這一句,便覺得房內氣氛更加奇怪了,咦,他們為什麼要這樣看著我?
他正不明所以,卻覺得自己的手被輕輕拉了一下,白錦羲牽著他說了一句“今日吃哪頭?”
哦哦,原來是餓了嗎?也是,總待在豬圈門口總不是個事啊,錯誤理解眾人表情的夏安然笑道“因為要放血又要處理,若是待到我們來了再挑便有些來不及,故而我吩咐人今早便挑上一頭殺了。”
“諸位且先隨我來。”
眼看著夏安然悠然走在前頭的模樣,跟在他身後的包拯心中很是複雜。
他自不會以為方才一番話是平南王就事論事,他入官場已有數年,自不再是過去那一個聽琴隻聽琴音的包拯了,他早已習慣去品一品那弦外之音。
正因為此,他心情才更加複雜。
夏安然這一局可謂死局,即便他的身份不是平南王世子,就看他的長相便無可能自由恣意,哪怕官家肯放,臣子也難放。
而正因為他是平南王世子,方可保生命平安,但也因為他是南王世子,未來如何亦是不可知。
這身份究竟是好是壞,當真一眼難清。
而如今這位平南王同他說這些,可是為了向官家表達自己安於囚此嗎?
包拯對這位平南王的觀感一直不錯,三分因為其低調不鬨事,七分因為其投入官家下頭,現在看情況……哎。
夏安然並不能和這位難得善感的包青天搭上腦電波,他此時正笑著同在場的幾人確認是否有忌口,得到一致否認的答案後,他很快就將菜單擬好交給了此間管事。
就在後廚烹飪之時,幾人便跟著一樣沒來過這兒幾次的主人四處走走參觀,順便沿途看到了站在柿子樹上捕鳥的豹子。
看到這一幕的夏安然驚呆了。
這座莊子上的柿子樹裝飾作用多過於食用價值,柿子是一種哪怕成熟了也不太會落下的植物,故而這些柿子果平日裡頭仍由有其懸掛在枝乾上,一來好看,二來也算是投喂冬日缺食少糧的鳥雀。
而此時小豹子便埋伏在了柿子樹上。
此時樹乾上葉子早已掉去,小豹子皮毛為灰色,夾在白色雲紋,不動的時候倒是挺貼合樹皮模樣的。
它目光專心,視線緊緊盯著一隻想要來啄食柿子的小雀,小雀尚在四處觀望周圍是否安全,它顯然沒有意識到這棵樹上有貓先一步埋伏了,隻將其當做了一塊樹結,便落在了柿子樹乾上,小嘴吧唧一下啄破了柿子凍硬的外殼,然後專心致誌得吃起了這難得的美餐。
就在此時,小豹子雙足一蹬,它撲的方向要稍稍高處小雀一些,雀鳥受驚飛起,其方向恰與豹子躍動方向相同,便輕輕鬆鬆被小豹子一爪子拍在了地上。
然後小豹子一個翻身,迎著小雀掉落的方向踩去,將之穩穩踩在足下。
貓科動物便是如此,它們真心殺戮的時候不多,平日裡頭卻將大半精力放在玩耍以及磨練捕獵技巧上頭。
小雀被踩得一聲哀鳴,小豹子幾番作勢抓放,將之玩弄於股掌。
此番姿態看著便極其殘忍,然現場幾人卻無一人阻它,隻因這不過是自然界的弱肉強食,豹子從這番捉放舉動中獲取捕獵經驗,若是它一個沒抓住,小雀便也能逃了。
捉放本就是一種風險,一個敢玩,一個多了奮力一搏的機會,在場均是男兒郎,自然不會再此間上頭多一些無謂感懷,最後這隻小雀被小豹子三兩口吃進了肚子,它還撿了幾根羽毛拿來討好夏安然,羽毛被夏安然收了去,然後在它頭上摸了兩下。
這時,展昭忽而開口“王爺,敢問這可是雲豹?”
夏安然愣了愣,他有些不確定得說“這隻是我當時在金華時候在市集上買得,當時隻以為是貓崽,後來帶回家才發現此貓當時連牙齒都沒長出來,問了人才知此當為豹。”
“至於是不是雲豹……我卻不知。”
展昭聞言一拱手“在下恰曾見過雲豹,若王爺不介意,可否讓在下一驗?”
夏安然自然無可無不可,便見展昭躬下身,他一手輕柔鉗製住略有些騷動的豹子腦袋,然後手一擼將豹子身上的毛抓開,細細驗了毛下的絨毛顏色,又翻看了豹子的牙齒,以指為距測了他的臉部比例,最後鬆開了毛發已經有了炸開毛趨勢的小豹子“王爺,此當為雲豹。”
他說出了最終的結果,其篤定態度讓人生不出疑心。
夏安然聽聞答案後,隨手一把就撈著生氣的豹子前肢把它扛了起來,然後學著小時候的模樣讓它的兩隻爪爪搭在自己肩上,胸腹相貼,一邊順手從上到下擼著豹子毛。
重,重了好多。
很久沒有這麼被抱著的小豹子咕嚕咕嚕得在夏安然耳朵邊上抱怨,他隨口應了,然後問展昭“展護衛,你所說的雲豹……是何?”
展昭見到在夏安然安撫下很快就安靜下來的小豹子頓時笑眼彎彎,“稟王爺,在下曾於南方雲遊,於山巒間曾見過這豹,”
“此豹身量較小,身側有六塊雲狀的暗紋,以鳥猴為食,且因終生配偶製,在當地很受歡迎。”
見夏安然表情頓生古怪,展昭便以為夏安然是在困惑於豹子身上的雲紋有些模糊,便道“其長期生在南方,如今到了北邊,想來是不適應環境,故而毛色略淺。”
“然當地人曾教過在下辨認之法,應是無錯。”
“本王倒不是在想這個,”夏安然空不出手,他一隻手拖著豹屁股,另一隻手壓著豹腦袋,聽聞展昭此言便笑道“本王想的是,這小胖子居然還能捕猴……”
“想來是怕冷,方才努力屯膘吧。”陸小鳳不以為意,他趁著小豹子安靜,飛快伸手揪了一把尾巴,薅下來兩根豹子毛,然後壞笑著嘲笑了一句,小豹子不知道是誰摸了它的尾巴,它現在被夏安然安撫住,左看右看瞧不到嫌疑人,便隻是甩了好幾下粗尾巴,權做表示不悅。
倒是花滿樓言道“在下久居南方,倒也的確聽聞過這豹子,言其稍比貓大,口鼻突出,常於林間潛伏甚少下樹,偶可獵鹿,很是凶猛。”
也就是說,這其實是一隻雖然很小但是超凶的大貓,而且心有多大,胃就有多大。
居然還能獵鹿……還是單槍匹馬得獵鹿?真的不會被踩成一張豹子皮嗎?
被夏安然擼著的豹子眯著眼睛,不知道這些人正在討論自己,隻是它模樣看著懶散,但是眼睛始終不曾閉上,警惕得很。
“林民上山時亦是會撿到被母豹棄養的小豹,亦有不少林民意圖養之,鮮有成功,幼豹離開母體後存活艱難,故此豹……”花滿樓抿唇一笑,語帶幾分調侃“想來同夏兄是有緣的。”
夏安然心中大石終於落地,他之前一直覺得小豹子怎麼生長期這麼長,會不會是幼時因他投喂狗奶之故,影響了豹子的生長情況,現在終於有了答案,因為它成年了就是這麼大呀!
終於得到了小豹子的真實身份,夏安然心中愉悅,恰管事來報午膳已備妥,他便請眾人且先去吃飯。
午膳豐盛,又因包拯是為豬肉而來,夏安然便讓下頭主要以豬肉的烹飪方式為主,因主人家愛吃豬肉,此間廚匠自然會在此下功夫,加上之前夏安然也準備了不少菜譜提前給了他們,這一餐吃的這幾位客人胃口大開。
醋溜、糖醋、紅燒三法簡直聞所未聞,尤其是紅燒、糖醋之法配上豬肉簡直絕配,就連小排的骨髓中都帶著甜香。
對於愛甜的宋人來說恨不得將骨頭也嚼碎了吸吮乾淨。
一桌幾個大男人飛快得將一桌菜全數清理乾淨,隻有在最後吃到蒜泥白肉之時,包拯才有功夫琢磨了一句“咦,這肉竟無腥”
夏安然就一直等著這一句呢,雄性激素等等原因比較複雜,他隻是簡單說了一句“正是因閹割之法,”
見包拯看來,他笑道“具體原因本王不知,隻聽聞鄉間小民言曰此法大善,本王便養了幾隻,今日亦是首次嘗試。”
他這樣一說,包拯自然不好多問,隻是默默將此事記在了心頭,其實從方才他便隱隱覺得有哪兒不對,隻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又因為吃得太過愉快,使得他腦中思緒繁雜,最後隻留對食物的渴望。
正當他苦惱之時,忽而見到廳外躥過去的一隻豹子,然而他猛如醍醐灌頂,終於意識到了哪兒有問題,他緩緩放下了筷子,神色一掃方才輕鬆,問到“王爺,下官有一問,還請王爺解答。”
他這驟然間強硬起來的語氣讓桌上眾人都有些莫名,紛紛看了過來,就見這位權知開封府一字一頓,擲地有聲“按我宋律,世子無詔不可離封地,敢問王爺為何會在一年前出現在金華?”
夏安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