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然招募計劃成功了, 但是工作室這一稱呼還是被人婉拒了, 理由是他們所屬不同司, 這工作司也不是夏安然想建就能建的, 還得需要上峰批準。
夏安然沒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結,一直到挺久以後他才反應過來, 他說的室被人聽成司了……嗯……真,真是不太美麗的誤會呢。
有了這群專業的大佬們壓陣,實驗的進度每日都在飆升, 所以說術業有專攻,困擾了夏安然好幾天的炸罐問題在他們手上幾乎沒用幾日就被解決,之所以用了幾日還是因為這些大佬去重新捏了陶罐。
沒錯,他們是自己重新捏的。
捏完之後放在爐子裡麵烤一烤就能用了, 其操作模式讓沒見過世麵的夏安然目瞪口呆。
而更可怕的是,就在他們解決了這個難題之後, 看向夏安然的眼神還特彆深沉。
夏安然莫名其妙之餘,隻能微笑以待,而他的微笑仿佛證實了這些匠人們心中的猜測——上當了, 能夠做出如此設計的南王怎麼可能解決不了如此基礎的炸爐問題。
不錯,夏安然炸爐的原因是他無法掌握好給小罐子透氣和留住鋅蒸汽之間的比例,為了儘可能多的留住蒸汽,他開口的比例過小, 位置也有差錯, 導致館內空氣膨脹。但是這樣的失誤在匠人們看來是不可能存在的。
因為他設計的裝置充滿了傳奇版的巧思, 甚至於提點他們時候說是否可以半個身體埋在碳裡麵燒這一點更是得到了證實有效。
在匠人們看來, 唯一的解釋便是——南王早就知道這個設備該如何改裝,他之所以屢屢炸膛,便是為了引得他們過來。
至於為何要引他們過來……想來是因為南王無意之間發現了當如何提煉白鉛,亦是知曉白鉛與銅可製鍮銅,然而為了避嫌,這樣東西隻能從他們手中製出為了引導他們,他便隻得裝作全無所知的模樣,甚至犯一些愚蠢的錯誤。
哎,真真是無情最是帝王家……
這些大佬們因為心中的腦補,思來想去之後決定原諒夏安然對他們的算計。
而且他們覺得主動也好,被動也罷,起碼夏安然發明了一個對他們很有用的東西。又考慮到他明明有如此天賦,卻礙於身份不能表露。聯想到自身之後,這一種出於技術人員和技術人員之間的惺惺相惜、以及官僚之間的兔死狐悲之情,便使得幾人感情得到了迅速升華。
因為這些日子以來,諸人在做實驗的時候建立了一定的友誼,這些匠人們和官吏們也發現夏安然的性格並不像他最初表現出來的一樣,相反極其的隨和後,再加上他還能為他們訂到如今非常紅火的一家酒樓的工作餐,包括一些沒有加入工作餐的菜品。
一來二去的,他們便自覺和夏安然已經相熟,平日裡的姿態也輕鬆隨意了不少。
這一點在宋之後的朝代是不可能出現的,也是屬於宋朝少有的文化。
其原因歸結下來,一方麵是因為宋朝的宗室沒有實權,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宋朝對於人權的尊重,就算是宗室也沒有隨意打殺懲處匠人的權利。
因為這些匠人都是雇傭製,屬於自然人。而在官吏們麵前,宗室也沒有呼和的權利,因為官吏他們所服從的是大宋的中央係統,而不是你趙家的宗室,這種模式已經有點類似於現代的股份製公司。
當然,就算原則上是這樣,但是在實際操作中,客氣和尊重還是要互相有的。
正因為這份在火於汗中被蒸烤出來的友誼,使得匠人們非常同情夏安然如今的情況,明明有如此資質,卻受困於身份所設下的囹圄之中,實在令人憐惜。
於是第二天夏安然莫名其妙的在自己桌案上發現了一尊東皇太一神的神位,下麵還用刻意寫得歪歪扭扭無法辨認的字跡留了一張便條:
東皇太一神保佑家庭兄弟和睦,王爺可多拜之。
夏安然:????
第一份被成功通過新方法製成的黃銅塊在幾天後作為工部建立後的第一樣成果被放在了帝王的桌案上。
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能成功的小皇帝喜不自勝,直接追問何時能夠量產,如此態度打得前去進行過年前例行彙報的工部尚書一個措手不及,隻能委婉得解釋說如今隻是證明可行,成本為何,比例如何做到最佳還需要各方調試。
“成本”二字必須要加重說。
趙禎被兜頭一瓢冷水澆下,但是他興奮的情緒並無清減,在此時,他對夏安然的信任度達到了最高,若說一力重組工部,並且將他的弟弟塞進去是因包拯所言一時激動,現如今便是充滿了自豪。
原來夏安然所說的黃銅便是鍮銅啊,咳,好吧,因為夏安然之前一直說黃銅黃銅,趙禎其實一直沒弄清楚他說的是什麼……黃銅莫不是南方的稱呼?確實 ,比起鍮銅這般的稱呼黃銅倒是要更加動聽一些。
若當真可以黃銅鑄錢,名字改了就改了。
龍心大悅的帝王誇獎了一番工部尚書,並且特彆期待得問可否在年前將章程造出?
工部尚書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隻是來年前日常的部門彙報啊!他的部門建了不到一月……我們還是個孩子啊,為什麼要這麼高標準嚴要求——用現代的思維,工部尚書的腦中風暴差不多是如此。
要更改貨幣配比並非簡單之事,作為工部,他們並無製幣權,甚至於若非意外製造出了黃銅,南王又輕描淡寫說了一句此物可代幣,工部尚書也不會腦中一抽直接上表,更是成功得抓住了帝王的眼球。
他此舉完全屬於僭越,隻是帝王似乎對於這個議題非常感興趣,這也讓腦中一熱連夜寫下奏表上書,直到堂前方才冷靜的尚書在心中鬆了口氣。
然後苦笑。
先不提並未收到允許的情況下,他們無法製幣,更無法領取製幣需要的磨具,單論一切齊備開工之後,他們除了要將這樣東西給做出來,還要將其做得又節省原材料又能夠有最好的效果就不是一個小工程。
僅論黃銅,白鉛和銅之間的融合是否可以用催化劑來加快,銅和白鉛的比例用是否可以進一步的調整?是否還能加入旁的金屬來進一步降低銅的含量,提取白鉛的技術是否有浪費,包括鍮銅成型後的重量,若有有了偽造如何判定等等。他們要做的不光是鍮銅,還要一並將可能存在的製假方法一並計入,此間數據,實驗何止需要千百次。
除卻這些之外,他們還得演算出在何處布設錢監,原來的錢監所在靠近銅鐵礦區,如今自不可用,需要微調。
一次一次的實驗,反反複複得做產品比對,其中絕對馬虎不得。
他們這裡的一點小浪費,到地方上麵就會變成大浪費。
而考慮到地方的原材料未必會有他們所使用的這般精細,他們所以測量出來的一個成分比還得是一個較為安全的區間。
如今使用的又是全新的一種提煉方法,要如何保證提白鉛之法無法泄露,這些章程均要重新排演。
但是以上信息到了嘴邊,尚書隻能對上峰吐出“臣當儘力為之。”
沒錯,作為發工資的,上峰才不想知道過程,他們隻想知道結果,特彆的剝削。
好在此時趙禎心情極佳,他亦是不曾計較這個問題,對著尚書表達了一番朕的期待之後便讓人告退了。
同樣是拿工資的夏安然此時正在繁忙之中,他幾乎是有些愉悅得享受著這種快節奏的生活。
大宋的工匠們的精細程度遠遠超出了夏安然的預期,這些工匠在確認了要實驗是否可以鍮銅(現在正式命名為黃銅啦)為材料鑄幣,這些匠人們的節奏和工序明顯從亂折騰轉為一套井井有序的測量實驗方法。
夏安然換上了匠人的衣服蒙住臉蛋後混在其中,隨著部門的借調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了後期居然有人不知道他便是南王,甚至來指派這個隻露出圓溜溜眼睛的小年輕——長得矮、沒胡須、沒皺紋,一定是小輩!
知情者顫顫巍巍幾天後見王爺並未發作,也立刻放開了,隻是在一陣嘀咕之後,他們回到家也在家中立了一個東皇太一的神案,沒彆的,就是幫著給這位掌管義氣、兄弟感情的神刷一下南王和趙禎的高感度。
東皇大人保佑,小王爺性格還挺好的,又是一個人才,一定要保佑他們兄弟和睦啊,咱給您上香辣!
太一神:……
咳,此時暫且不提,越到後期臨近過年,許是為了追趕工期,夏安然的下班時間明顯延長。常要加班,甚至最後連也在為了過年和應對即將到來的各國各勢力的使者也在加班的白錦羲,都比他下班早的程度。
最後乾脆就是白錦羲下班時候繞到工部這裡把他直接接回家了。
沉迷於實驗之中的夏安然不知時間轉換,一直到他被請人過年回家吃飯的趙大哥堵在了工房門口,穿著粗布一身灰的夏安然才意識到已經快要過年了。
沒錯,氣氛就是這麼的熱火朝天。
主要是工坊內沒有人談論過年放假的事情,而且個個都是一副今天就是最後一天,趕死線的氣氛十足,竟然搞得夏安然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他應了大哥的邀請後,剛回頭就看到他“工作室”的匠人們竟然一臉肅穆得齊齊向著尚書所在的房間走去。
為什麼夏安然知道……因為他們嘴上說了找尚書呀,夏安然雖然離得遠但是還是聽到了。
他立刻將臉遮住,加入了集體中,雖然不知道他們要乾什麼,但是夏安然絕對不會拒絕去看熱鬨……咳咳,不是,去觀察大宋百態、民生,學習為官經驗,畢竟他幾次做官的經驗都是不走尋常路,嚴格來說他還真不知道一個合格的京官要怎麼做。
工部尚書被這一個突然到來的大部隊驚了一跳。
他雖為工部尚書,但他心知肚明,自己不過是帝王暫時沒有找到合適的接班人之前被提上來頂位罷了,論為官的資質經驗,乃至於對於匠之事上的熟悉程度,他可能都比不上麵前的這一些老師傅們。
故而他的態度十分的謙遜,客客氣氣得詢問這些人所來為何事。
然後他就得到了一個令他意外的答案,這些人這些人來是為了要申請加班呢,而且申請了還是過年時期的加班。
夏安然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他思考了一下自己對於工作和一個長假的熱愛程度,覺得他自己並沒有工作狂到了選擇工作如斯程度。
他有些想撤退,但是奈何自己在不知不覺當中到了隊伍的正中間,他如果有所動作,便十分的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