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當真?”白玉堂持劍抱胸,他雖站在夏安然背後,但是眸子中卻仿佛隻有一人,滿是嘲諷得說到“我長居鬆江,距離汴京不下百裡,卻聽到了這【不可當真之言】……”
“不知展護衛,當如何講?”
展昭輕歎一聲,眉宇緊鎖,他衝著白玉堂抱拳“展某向白義士陪個不是,隻是此事當真非展某所……”
“罷了,你不必多說,”白玉堂揮了揮手“我且先問你一個問題,數旬之前,你可是去過苗家寨?”
“確實……”
“那就行了,此事暫且按下。”白玉堂哼了一聲,然後他便在展昭驚疑的目光中看向了夏安然“先生,不知你的客房在哪間?我們暫且先行搬運東西罷。”
這……這就結束啦?
第一次圍觀貓鼠之戰的夏安然也有些吃驚,隻是等他看到白玉堂滴溜溜轉的眼珠子的時候,就知道這人心裡頭一定藏著事,可能顧忌他在場,所以才沒有表現出來。
他輕咳一聲,將這裝模作樣之人帶去了自己的宅院,此時插在樹上的那支箭已經拔下,三狗一貓撲棱著帶路,宅院雖有些破爛,但也有歲月靜好之感。
白玉堂裝的就像第一次來一樣,他安分得在夏安然理好東西之後一肩將東西扛起來,然後帶頭走在前頭,夏安然則是一一給家裡的三條大狗和一隻豹子拴上項圈和繩子,但凡出行,家裡的貓貓狗狗都要被拴住,這是現代好市民夏安然的自覺。
經過展昭之時,白玉堂眼珠子一轉,忽然將夏安然手上的繩子一把奪過塞在了展昭手裡,嘴上卻客客氣氣得說到“展護衛,我先生體質孱弱,這幾隻畜生力氣大,若是先生一個不當心鬆了手容易驚擾市民,還煩勞展護衛幫個忙。”
展昭看看已經被塞到他手裡的四根繩子,又看看地上眯眼看他的三狗一貓,沉默了一下,還是應了,開封府距離夏安然的住處並不遠,夏安然也不是嬌氣包,自然也沒覺得這點路也有必要坐個馬車,於是自從出了開封府之後,這一心大三人組便被開封府的市民們激情圍觀了。
為首的年齡稍長一些的夏安然,思來想去最後覺得還是手夾這個姿態才更瀟灑的白玉堂,以及一手三狗,一手一貓的展昭,這三個人占地麵積太大,一路以橫掃姿態穿過了開封府大街。
夏安然宅院的看門人見到這回來時候比去時動靜更大的主人家,亦是滿臉囧然,他忙推開門讓主人家進府,一邊趕緊打發人去通知管事,夏安然一走多日,宅院內自然沒能留下多少口糧,尤其是新鮮蔬果,全數都需要采買。
夏安然也是知道這一點,所以剛到了家,他便歉然得同展昭解釋了無法招待的原因,展昭脾氣好,自然不會在意這些問題。
他向夏安然一抱拳,言道客氣,然後就想告辭,隻臨走前,他稍稍猶豫,最後還是轉了身對著夏安然說“王爺,卑職有一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夏安然正蹲著身子給家裡的小崽子解開牽引繩,聽聞這一句也隻是笑著說了請他說,展昭說道“王爺昨日的那把弩機,若非必要,還是莫要再拿出來了。”
夏安然立刻意識到這事的嚴重性。
展昭在提醒他的原因就是那隻是一把他做著防身的□□,之前便說過,弩是絕對的管製武器,想來展昭是覺得若是夏安然隨身攜帶弩機之事傳到趙禎耳中,即便是小□□,總讓人會想到些危險場景。到底不利。
對於他人的好心,夏安然一向接受得非常愉快,他點點頭,說道“謝展護衛提醒,本王日後會留意的。”
他在心中警告了自己一下,最近頗有些翹了尾巴,弩機這東西還是不能拿了。他之前做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是個平民,宋對於老百姓的要求不高,也不算苛刻,但是現在他到底是個異姓王。
他在心中稍稍歎氣,忽然又想到了一個重點。
說到弩機,他記得宋朝的製弩技術非常高級,尤其是北宋,似乎就是因為北宋人擅長製作弩機,所以才能在戰場上與遼國人打的不分上下。
如果有機會,他還想看看北宋的那些弩究竟是如何製作的,尤其是床弩。
三公床弩是直到現代都無法被複原出來的神器呢。
送走了不願意留下喝茶的展昭之後,夏安然便給白玉堂安排了西廂房的正間。
作為能夠一口氣掏乾趙禎私房錢的小宅院是一座三進的小院子,雖然宋朝的三進不如明清時期的三進那邊結構緊湊,但是也足夠尋常人一家人居住,還能有待客暫住之能了。
他這個王爺出現的猝不及防,封王時候便遇到了王府還未修築完畢的情況,之前小皇帝就同他說了,估計今年就可以再搬一回家,到時候他的住宅便是按照王爵規製的住宅,想要幾個院子就能有幾個,想種幾棵樹……呃,這個倒是不可以,宅中樹影響風水。
但此時,白玉堂剛剛將自己的行李放下,左看右看,便覺得有幾分不對,他眉頭微皺,問夏安然“先生,我兄長宿在何處?”
夏安然幫忙的手頓了一頓,他乾咳一聲,乾澀說道“澤玿,與我同住。”隻是他腦中心念電轉,正在想著要如何找出一個可以敷衍白三少的借口,就看見白玉堂點了點頭,便不再多問。
這麼簡單便接受了嗎?白三少居然那麼好忽悠?
夏安然的內心非常淡定的決定:如果白三少不問,那他就不解釋好了。畢竟白三少還小呢,咳咳。
還是等孩子長大一些之後再說罷。他倒是沒什麼瞞著白家人的念頭,但是直接說也怪害臊的,夏安然的麵皮某些時候還是很薄的。
現在還是一腦袋直男思想的白三少自然想不到自己的老師會和他二哥搞到一起,他隻覺得是他二哥和老師為了給他騰出房間來,才搬到了一起。
畢竟正房三間,一臥一書一廳堂,西廂又是女兒住的,他二哥肯定是不住的,所以二哥住在東廂自是邏輯滿分啦。就像在白宅一樣。
至於為什麼他們兩個不分開住這個問題白三少完全沒想過。
他的腦中將這一切自動補完,並且成功得說服了自己。
這一夜就這麼平平靜靜的過去了,除了自家三條大狗拋棄了自己去蹭白玉堂的床之外,沒有任何小波動。
夏安然寂寞的擼了擼小豹子的腦袋,覺得隻有小豹子和夏多多是真愛,至於汪星人什麼的,果然和他犯衝。
但沒想到等到第二天看到床上也沒有出現小豹子的身影,隻有一隻多多鳥的時候。夏安然整個人都覺得有些不好。
他借口關心學生需要些什麼,咚咚咚的跑到了白錦堂的院落裡麵,然後果然看見小豹子已經在白玉堂的床上預先占好了位。
夏安然麵上看不出,但是心裡麵卻是十分吃醋的。
此時白錦羲不在,他自然找不到人吐槽,隻能私敲了係統,而係統給了他一個讓他無法辯駁的回答:大概是因為白玉堂的床上暖和吧,
沒錯,作為青春期的小年輕,加上白玉堂又是一個習武之人,他的床毫無疑問會比尋常的梗暖和一些,而所有動物在睡眠時候都有逐暖的本能,比起勉強恢複到正常人體溫的夏安然來說,自然是白玉堂的床更好蹭啦。
雖然心裡麵知道原因,但是夏安然心裡麵還是很不得滋味,他看了看唯一一直沒有拋下他的多多鸚,心裡頭立刻感覺到了一陣溫暖。
啊啊!果然隻有自己養的才是最貼心的!
多多鸚亦是抬頭挺胸看著他,全身上下充滿正宮氣場,看夏安然的眼神就像看終於回頭的渣男,全身散發神聖的原諒氣息。
大概意思就是——你終於知道隻有我才是真心的了吧!隻有我才是不會拋棄你的!還不快來抱抱我!
他如願得到了一個抱抱,不止抱抱,還有親親。
夏安然一邊把多多鸚摟在懷裡,一邊在心裡暗自思忖,明天就改造火坑!明天,立刻!馬上!
等到火坑造好……嘿嘿。
幸福的多多鸚自然不知道抱著他的人心裡頭想了什麼,如果知道,隻怕他會立刻背對夏安然並且送他幾隻小蟲子。
第二天當然沒能造成暖炕,要盤炕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在木結構房屋裡麵一個不當心就容易造成火災,好在夏安然已經有了充沛的盤炕經驗,他沒能動工的原因事實上說來有些烏龍——因為他沒能找著工匠。
而這些匠人去了哪兒呢……他們去圍觀包大人開堂了。
畢竟這次的案件委實太大,那個名喚雨墨的書童代主攔轎之事已經傳遍了京城,眾人都十分好奇,能夠有如此衷心之樸的主人家又是何等模樣。於是,就在這個工作日,起碼有大半可以離開崗位的開封府人都去圍觀了。
夏安然能怎麼辦呢,他隻能拖著一臉【爺沒興趣】的白玉堂去了開封府。
他本想低調得旁觀一下,偏偏展昭眼睛尖,他隻是人群中掃了一眼,便湊到包拯邊上說了幾句話,包拯當下放下驚堂木走下堂階對著人群中一個作揖,一群慌忙避開的開封府市民中立刻暴露了手上拿著一個餅子的夏安然。
夏安然在這一刻有些懷疑這是不是包拯在報複他說走就走,留下一堆爛攤子給他?但是夏安然下一刻就在內心給了自己一下,想什麼呢,這可是包拯啊,哪兒會這麼小心眼。
他默默將前進過程中將餅子包完塞進了袖袋,一邊為肯定要臟了的袖兜默哀了一下,麵上還是保持著和善的微笑同包拯退讓了一番,然後坐到了正堂。
然後他就當做一個吉祥物一般坐在哪兒被人觀賞,絕對不是他的錯覺,夏安然可以清晰得感覺到人群中探視燈一般的目光一遍一遍在他的臉上身上掃過。
他又正對著堂前坐著,經此一役……夏安然覺得,他以後再也沒辦法在開封府街道上閒逛啦!!
人都被認出來了,還能閒逛個啥。
不,其實最大的問題還是——他這一張臉直接牽連到兩個人,不光他不能閒逛,日後趙禎都要被認出來。
但是夏安然壞心得不準備告訴他堂哥。
案件的發展毫無新意,必須說一句,在這個信息不流通的時代能夠天生反骨充滿反抗精神和麵不改色精神的到底是少數,尤其公堂之上天生帶著DEBUFF,基本心中有鬼的上了公堂麵色就不自然,坐在堂上的人就同監考老師一般看得非常清楚。
隻不過大部分時候都是看破不說破罷了。
夏安然在上頭保持著王爺的高深莫測,他隻覺得在袖兜裡麵的羊油餅子正在散發出一陣陣討厭的味道。
他是那種什麼喜歡吃的東西在手上在嘴裡都沒關係,但是絕對不能在身上的類型,若是身上沾染了油漬什麼的,夏安然會非常非常難過,這一點,和貓還挺像的。
白錦羲知道這一點,所以平日裡都會將他照顧得很好,但是如今這裡隻有他一人了。
夏安然不是嬌氣的人,故而他現在能夠忍著袖兜裡頭滾燙的溫度,他的視線一點一點從堂下狡辯之人身上刮過,見王爺看著他微笑,馮君衡膝蓋一軟,就要跪倒,但他心理素質不錯,居然又撐住了。
隻是等到包拯說要請刑之時,他無奈之下方才招供。既然犯人招供,包拯便直接下了判,於眾目睽睽之下請了狗頭鍘。
夏安然視線一掃,見開封府諸人都不覺不對,乃至於諸多宋人亦是覺得沒有問題,反而旁觀得極為開心,隻在心中歎了一口氣。
他微微垂目,沒有去看那剝奪人最後尊嚴的一刻。
這邊廂,包拯還在批評顏查散,一並還說了讓顏查散將自己的功課送過來讓他檢查,雖是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實則卻是被這年輕人一身執拗給打動了,打算收人為徒呢。
隻不過讀書人說話含蓄,加上包拯可能也是想要在考察一段時間,方才沒有說透,可是顏查散亦是個聰明人,當然聽出了包拯的言下之意,立刻衝著包拯行稽首大禮。
夏安然看完一場歡喜結局,起身說了兩句場麵話誇獎了一下包拯便想離開,他忽然眼睛一眨,自人群中看到了一個人,正是玉天寶化裝成的那個黨項商人。
對方目光緊緊看著夏安然,嘴唇翕動,夏安然的聽力足夠讓他在此場景下聽到那人說了什麼。
玉天寶說:你是何人?
夏安然隻覺得此時心中笑意滿滿,這人倒是問了一個好問題。
他眨了眨眼眸,心想,我改變主意了。
還是同他見上一見為好。
但是夏安然自認不是一個會做死之人,他眼睛一轉,看向了那個把他從人群中抓出來的展昭。
神色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