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其實在謝衡之回來之前,亦泠一個人在屋子裡焦灼許久,思量著此事若是真的,謝衡之的應對法子無非兩種。
要麼狠辣無情,將她送去聯姻以求自己的榮華富貴。
要麼便如同他往常對家眷的袒護那般,決不允許胡拔人羞辱到他頭上。
可現在,謝衡之的態度讓亦泠捉摸不透。
——你不想去嗎?
——你不想我答應嗎?
——為什麼要你聯姻,你自己不知道嗎?
字字句句,都像是咄咄逼人的質問,意有所指。
仿佛在他眼裡,亦泠反倒是希望去胡拔聯姻的。
這怎麼可能?
即便是待字閨中的女子,又有哪個願意嫁去胡拔那苦寒之地?
何況她已經嫁作人婦,若再二嫁去胡拔聯姻,豈不是要淪為全天下的笑話。
她隻能是瘋了才會想去胡拔聯姻吧!
那謝衡之為什麼要這樣問?
總不能是……
腦子裡突然有什麼念頭一閃而過,亦泠的雙眼凝住,半張的嘴巴無法閉上。
從頭到尾,她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在思考謝衡之的話——
卻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是商亦泠。
商亦泠……
每每提起這個名字,亦泠都覺得熟悉又陌生。
其實她對這個女子還是處於一無所知的狀態。
她甚至根本不知道她經曆過怎樣的人生,不了解她是什麼樣的性格。就連她和謝衡之那些事兒也是道聽途說,無人聽過她是怎樣闡述的。
難不成問題真出在商亦泠身上?
百思不得其解之時,亦泠迷茫地張望四周,試圖能有人解答她心中的疑惑。
可這種時候,偌大的寢居裡隻有她一個人,連個丫鬟婢女都沒有。
等等——
曹嬤嬤和錦葵呢?
這兩個平日裡和她形影不離的人,怎麼去廚房盛個湯就一去不回了?
亦泠本就處於巨大的迷惘之中,如墮五裡霧中。
偏偏這個時候,商家跟來的陪嫁也一反常態,透著一股詭異。
忽然間,亦泠心道不好,還沒想出什麼法子,隻知道自己要立刻找到她們。
剛跨出去兩步,寢居的門卻被人推開了。
曹嬤嬤和錦葵跨進來,手裡還端著一盅熱氣騰騰的湯。
乍然瞧見佇在外間的亦泠,曹嬤嬤連忙問道:“外頭這麼冷,夫人要出去嗎?”
曹嬤嬤問完,錦葵也殷殷切切地說:“是啊,雪還沒停呢!明早不知要堆多厚呢。”
看著兩人如常的模樣,亦泠的臉上漸漸回了血色。
她遲緩地點點頭,說道:“嗯,我不出去了。”
重新坐下來後,她看著曹嬤嬤和錦葵忙活著給她鋪床,心裡總算安定了些。
應該是自己想多了,商氏一個名門閨秀,怎麼可能與胡拔有什麼關係?
這張臉瞧著也沒有絲毫胡拔血統啊。
但她想不明白謝衡之為何要那樣說,又沒辦法開口詢問,怕暴露了自己不是商氏的秘密,引來更大的橫禍。
思來想去半晌,亦泠覺得先自己探究探究。
她看著曹嬤嬤和錦葵的背影,忽然開口道:“我近日閒下來總覺得心裡空蕩蕩的,想看看自己以前寫的詩詞,曹嬤嬤你去幫我找來吧。()”
想了想,又特意補充道:全都找來,我想通看一遍。?[(()”
曹嬤嬤弓著腰鋪床的身影僵了僵,才回頭道:“夫人您近日裡沒寫過什麼詩呀。”
亦泠笑道:“落水後是沒什麼興致寫詩,我是說落水之前寫的。”
曹嬤嬤還是搖頭:“落水之前,也沒見夫人您寫什麼東西呀。”
亦泠扭頭看向錦葵,錦葵也連連擺手:“奴婢也不知道。”
這回換亦泠茫然了。
平日裡吃到一顆酸溜溜的果子都要寫一首詩來吐槽的商大才女,在嫁人之後竟然沒有落下隻言片語?
看來其中真的有古怪。
思量半晌,亦泠又低頭笑了笑,掩飾自己的神色。
“是啊,差點忘了,這些日子是沒什麼雅興。”
又說道:“都是因為太想家了,你幫我把家書都找來,讓我看看以解思鄉之情吧。”
曹嬤嬤說好,轉身出去時不著痕跡地看了眼留在屋子裡的錦葵。
她出去後,亦泠果然朝錦葵招招手。
“錦葵,來。”
錦葵忙不迭湊到了亦泠身邊:“夫人,什麼吩咐?”
亦泠說:“你還記不記得,我原先在江州寫的詩詞放在哪裡了?”
既然懷疑商氏身上有什麼秘密,亦泠便想著從她寫的詩詞裡一定能窺得真相。
誰知道她來了上京這麼久,竟然沒寫過一首詩。
那邊隻能從彆的地方入手了。
除了家書,便是出嫁之前的閨中詩詞。
秘密一定藏匿在文字裡。
誰知錦葵隻是搖搖頭,直言道:“夫人,您忘了嗎?當初來上京的時候,路上出了意外,一輛馬車打滑栽進了水裡,裡麵東西都泡壞了,其中就有您寫的詩詞。”
太古怪了,這一切都太古怪了。
亦泠茫然愣住,不敢細想——商氏嫁來上京理應走官道,哪那麼容易栽進水裡?偏偏還是最關鍵的親筆文字。
這一樁樁細思極恐的事,似乎都在印證她的猜測。
亦泠出神時,曹嬤嬤也把家書找來了。
嫁來上京才七八個月,家書也不多,總共就十來封。
亦泠一封封拆開來看,仔仔細細反反複複讀上了七八遍。
這些家書都是商母寫的,除了噓寒問暖,便是表達思念之情,還殷切地盼望著女兒和謝衡之夫妻恩愛,琴瑟和鳴。
() 亦泠快把這幾封信嚼爛了,也沒發現任何異樣。
她不由得抬頭看著侍立在一旁的曹嬤嬤和錦葵——
所有線索都是斷的,知情人似乎隻有眼前這兩位。
若商氏身上當真存在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她若問出口,豈不是自投羅網?
可若是不問……
思忖良久,亦泠開始開了口。
“曹嬤嬤,錦葵。()”
兩人立刻應聲。
夫人,怎麼了??[(()”
“你們都知道,自落水後,我大病一場,忘了許多事。”
克製著未知的恐懼,亦泠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你們實話告訴我,我以前是否去過胡拔?”
其實方才亦泠要翻找以往的詩詞和書信的時候她和錦葵就已經汗流浹背了,心知她應該是想起了什麼。
如今聽她這麼問,曹嬤嬤反倒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