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昀垂頭想了想,又忽然抬頭。
“那我便不要名聲了嗎?!”
鈺安公主反問道:“你還有什麼名聲?”
作為戶部尚書的兒子,亦昀雖算不上這上京頭號紈絝,卻是出了名的廢物。
長到十七歲,既無功名在身,又嬌生慣養走不了武官的路,肉眼可見的前途渺茫,成天還隻知鬥雞走狗,毫無上進心,哪個高門大戶樂意把女兒許配給他?
反正已經不會有什麼好姻緣了,拚了自己的名聲去給自己姐姐搏一個公道,有什麼不可以?
亦昀大概也是考慮到了這些,愣怔地想了半晌,躊躇道:“可誰都知道那毒婦癡戀謝衡之多年,我……我如何能成功?”
鈺安公主見他鬆動,連忙趁熱打鐵:“謝夫人癡戀謝衡之,不過是因為自小生在江州,沒見過什麼男人罷了。”
“如今她嫁來上京半年有餘,日日足不出戶,怕是不知道什麼叫做亂花漸欲迷人眼吧?”
她上前兩步,又笑吟吟地說:“何況,亦小公子的容貌可不比那謝衡之差半分。”
亦昀半信半疑地摸著自己的臉頰:“當真?”
“自然當真!”
鈺安公主信誓旦旦道,“那謝衡之成日惺惺作態,老氣橫秋,如何比得上亦小公子這等鮮衣怒馬少年郎?”
亦昀的自信心在鈺安公主幾句誇讚中急速膨脹,露出了躍躍欲試的眼神。
“那我便……試上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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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午後,亦泠用過午膳後,讓錦葵去給她找了一本《孫子兵法》來。
自打從昨天宮裡回來,亦泠倒頭睡了個安心覺後,又陷入沉沉的迷茫中。
她如今是親眼見證了謝衡之的大權獨攬,連天家都不能奈何他了,自己怎能鬆懈呢?
將養了這麼久,她這暈厥的毛病似乎也有了好轉的跡象,即便謝衡之半夜才回,她也沒那般難受了。
思來想去一整天,她心覺不能再坐以待斃,必須開始嚴謹地籌劃複仇大計。
可這眼睛卻不爭氣,兵法看了不到一刻鐘,眼皮便像灌了鉛似的,重得快睜不開。
就在她小雞啄米般耷腦袋時,曹嬤嬤的大嗓門忽然在外響起。
“夫人!夫人!”
亦泠猛然驚醒,下意識捧起書假裝在看。
直到曹嬤嬤跨進門來,亦泠意識也倏然回籠,才反應過來自己早已不是那個待字閨中被母親拘著讀書的亦小姐了。
她歎了口氣,放下書卷,懶懶靠在榻上,不滿地說:“下回彆一驚一乍的。”
曹嬤嬤賠笑道:“是老奴粗魯了。”
亦泠:“說吧,何事?”
經了提醒,曹嬤嬤刻意放低了聲音說道:“亦小公子來了,親自遞的拜帖,如今人就在儀門外候著呢。”
亦昀?
亦泠倏地坐直,整個人都朝曹嬤嬤倚過去。
“他來做什麼的?”
曹嬤嬤搖頭:“小公子也沒說,隻帶了好多東西,說一定要見到夫人您。”
“他一個人嗎?亦夫人呢?”
“就小公子一人。”
亦泠稍一思忖,便明白了怎麼回事。
想必是被爹娘下了死命,要亦昀親自上門賠禮道歉,否則要他好看。
“叫他去前廳等著吧。”
不消一刻鐘,亦泠換好衣裳,領著下人們一同匆匆前往待客前廳。
一隻腳剛踏進門檻,亦泠便險些被亦昀的衣著晃瞎了眼——
通身豔紫色的錦袍,一把細腰上還掛滿了玉墜茄袋,頭上又戴著嵌了珠寶的金色抹額,整個人是一通的花裡胡哨,毫無品位!
偏偏亦昀打小就覺得自己穿紫色最帥,平日裡還不肯隨便穿了,一般都要等到逢年過節的時候才穿著出去丟人現眼。
如今乍一看又是這身紫色,亦泠實在沒忍住,人還沒走進去便脫口說道:“說了多少次,你穿紫色真的很醜!”
正埋頭緊張整理衣衫的亦昀忽然握緊了拳。
這個世上隻有他姐姐能說他穿紫色醜,這個毒婦有什麼資格!
可一想到自己和鈺安公主的大計,亦昀還是轉過身來,忍辱負重地行禮。
“謝夫人說得是,小生回去就扔了這些衣裳。”
他埋著頭,看不真切眼神。
亦泠隻能瞧見他漲紅的臉頰,但也大致確定了心中猜想。
誰知緊接著,她就看見亦昀抬起頭來,脅肩諂笑地說:“小生前些日子犯了糊塗,在夫人麵前失禮了,今日特地來賠禮請罪的。”
他左手往身後一指,隨從打開箱子,其中金銀珠寶險些又晃花了亦泠的臉。
賠禮確實是來賠禮的。
可他這眼神怎麼如此……
亦泠生出幾分警惕,抬著下巴點點頭。
“東西我收下了,過去的事便當作沒有發生過。”
大概亦昀也沒料到對麵的毒婦竟如此好說話,一時竟不知道該做什麼。
兩人就這麼在前廳裡大眼瞪小眼,周身彌漫出一絲絲可以稱之為尷尬的氣息。
許久。
亦泠探頭:“還有事?”
她可不想亦昀在謝府這個是非之地久留。
沒想到亦昀還真有事。
他又湊上前來,精致的一張臉卻笑得奴顏婢色。
“小生最近新研習了一套拳法,不如打給夫人看看?”
亦泠:“?”
莫不是想借機刺殺她吧?
那幾乎就是等於玉石俱焚了。
亦泠思量半晌,決定必須探究探究她這弟弟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於是她揮揮手,叫來了七八個護衛將自己團團圍住後,朝亦昀比手:“請吧。”
亦昀:“……”
這毒婦竟如此貪生怕死。
可話已經放了出去,他總不能不表演了。
於是亦昀便在謝府十來雙眼睛的注視下憑空打起了一套拳。
伴隨著他“嘿嘿哈哈”的吼聲,整個前廳越來越安靜。
直至亦昀差點被自己換腿的動作絆倒,他終於在這七八個孔武有力的護衛麵前停了下來,訕訕收起拳頭,卻不知該放在哪裡,隻好撓撓後腦勺。
“打完了?”
亦泠眨眨眼,隨後乾巴巴地鼓掌,“亦小公子果然武藝過人。”
“謝夫人謬讚了……”
亦昀說話聲音愈發小,卻又不告辭,頻頻抬眼瞄著亦泠。
亦泠:“還有事?”
亦昀沒回答,又扭頭往門口看去。
畢竟是親姐弟,亦泠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想法。
“你放心吧,謝衡之今日不在。”亦泠說,“你有話便說。”
亦昀果然鬆了口氣,接著便將雙手揣進袖裡,側頭看向亦泠,嘴角抿出一道自認為很勾人的弧度。
“謝夫人,您過來一下。”
亦泠:“?”
她不是很敢靠近。
亦昀又朝她擠眉弄眼:“謝夫人,您過來一下,小生給您變個戲法。”
什麼玩意兒。
亦泠環顧四周,想來亦昀也打不過這麼多護衛,於是才一步步朝他挪去,在離他一丈遠的地方站定。
亦昀嫌這距離遠了,主動靠近過來,神神秘秘地聳起肩背擋住其他下人的視線,在亦泠耳邊低聲說:“謝夫人,您看好了。”
大概是被他的架勢迷惑到了,亦泠也不自覺地同他一樣微弓著背,兩人湊出個交頭接耳的模樣。
緊接著,亦昀伸出右手,在亦泠眼前翻轉一圈,唰地一下翻出一朵大紅芍藥,遞到了亦泠麵前。
亦泠:“……”
見她冷著臉沒什麼表情,亦昀立刻伸出左手,變換了好多種手勢,最後翻出一朵芙蓉花。
亦泠:“……”
看著麵前兩朵花,亦泠終於動了下眼睛,看向亦昀的臉。
給我的?
亦昀嗖地一下就把花塞到了亦泠手裡。
亦泠隻恨自己讀書太少。
一時間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尷尬,也不知道他在乾什麼。
就在她思忖著如何打發他走時,身後突然響起一道冷冰冰的聲音。
“帶上你的花,滾出去。”
亦泠還未反應過來,就見自己手裡的兩朵花又變戲法似的消失了。
她抬頭,看見那厚重的門簾尚且還在飄動,亦昀卻已經帶著剛從她手裡抽走的花從正門躥出了老遠,跑得比狗還快。
再往旁看去,謝衡之不知什麼時候無聲無息地回來了,就站在正廳一旁,冷臉看著她。
亦泠很是詫異:“你怎麼回來了?”
謝衡之垂眼,目光掠過屋子裡那堆討女人歡心的金銀珠寶,聲音裡帶著絲絲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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