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他腿邊的時候，她腳步還踉蹌了下。
江凜伸手想去扶她，她已經抱著他褲腿穩住了自己。
小姑娘抬頭看過來，眼睛笑得半彎，像形狀漂亮的小月牙，被太陽照得亮晶晶的，口齒清晰，隻是仍帶點小奶音。
“哥哥。”她仰頭叫他。
江凜僵了一瞬。
他向來不討小孩喜歡，但麵前的小姑娘不知怎麼絲毫不怕生，更不怕他。
她攥著他褲腿：“是你會陪我玩嗎？”
江凜默了下：“不是。”
他暑假也被江明成安排了滿滿的課程，要不是有客人到來，他此刻應該正在跟家庭教師上課。
溫寧癟了癟嘴。
江明成在一旁淡淡道：“既然寧寧想讓你陪她玩，你今天就先不用上課了。”
他說著轉向溫寧，態度瞬間溫和：“寧寧，哥哥騙你的，他會陪你玩。”
“真的嗎？”小姑娘立馬又高興了起來。
“那邊還有個哥哥，也會陪你一起玩。”江明成指指站在一側歪頭好奇打量她的江冽。
溫寧瞥了眼江冽，又沒什麼興趣地收回了目光，白嫩嫩的小手高高伸起，牽住了他的手。
“寧寧。”溫崇走過來，“你還沒叫人呢。”
溫寧這才在爺爺的指引下，一一叫人，最後輪到江冽的時候，她敷衍地叫了一句，小臉立即又轉回來，仰頭看向他。
“哥哥，我們去玩吧。”
從踏入江家的第一步，她就像個小尾巴一樣，一直跟在他身後，就連中午吃飯，她都要跟他挨著坐。
直到她被爺爺抱去客房午睡。
江凜回了樓上自己的房間寫作業。
他知道江明成的性格，說讓他今天不用上課，不等於課程取消，今天落下的課程，會在後麵一一儘數補上。
江凜需要把後麵幾天的作業提前做完，不然他可能會一連幾天都得不到片刻閒暇。
但他難得有些不專心。
隻做了兩個小時，他就忍不住下了樓。
去午睡的小姑娘果然早已經起床，正和江冽並排坐在餐桌上吃下午茶，大人們不知是不是出於想讓他們從小多點相處機會的心思，並沒有參與，隻遠遠坐在客廳看著。
江凜也沒走近。
他不遠不近地看著她對著江冽笑，看著她小聲跟江冽說話，看著她把盤子裡的水果胡蘿卜全給了江冽。
就像中午給他排骨一樣。
江凜看了片刻，正想轉過身，重新回樓上寫作業，小姑娘卻像是察覺到什麼似的，抬頭朝他這邊看過來。
她笑容立刻燦爛起來，從桌上跳下來，一路跑到他腿邊，像上午一樣攥住他褲腿。
手上還帶著一點臟兮兮的小油漬。
江凜卻並沒有想要拉開她的手的意圖。
他自己都有點意外。
“哥哥你吃雞翅嗎？”她仰著頭問。
江凜：“不吃。”
“為什麼啊？”小溫寧不解，“雞翅那麼好吃。”
“胡蘿卜也好吃嗎？”江凜問完，自己先愣了下。
小姑娘卻先鬼鬼祟祟地偷偷往後看了眼，然後拽拽他衣擺：“哥哥你低頭。”
江凜低下頭。
她湊到他耳邊，小聲道：“胡蘿卜超級難吃，所以我剛才才偷偷騙他幫我吃掉，他好笨噢。”
江凜：“……”
江冽咬著一根胡蘿卜，目光往這邊看了眼：“溫寧你快過來吃，吃完我帶你去玩滑梯。”
小溫寧頭也沒回：“不去，我要跟哥哥玩。”
江冽：“我房間裡有玩具，他房間裡沒有，隻有書，你去我房間裡玩。”
“不去。”小溫寧皺皺鼻子，“我就要和哥哥玩。”
江冽從小到大就沒怎麼受過委屈，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鄭瑜聽到哭聲，忙跑過來哄他。
可鄭瑜再偏心，也沒辦法跟一個還懵懵懂懂的五歲小姑娘講道理，沒辦法讓她像她自己一樣，隻偏愛她的小兒子。
在江家待了一周，小溫寧就黏了他一周。
他在房間看書，她就抱著她的小玩具坐在他床上玩。
但她從來安靜不到五分鐘，玩了一會兒，就會從床上跳下來，走到他腿邊：“哥哥你在看什麼啊？”
江凜：“奧數。”
“奧數是什麼？”小溫寧好奇問他，“故事書嗎？”
江凜不知道怎麼跟她解釋什麼是奧數，最終點點頭：“是吧。”
“那你給我講故事吧。”小姑娘使喚道。
江凜：“……”
江凜那天拿著奧數教材，給她講了一下午的故事。
回程前一天，江明成和溫崇帶著他們出去逛街，半路碰上小攤販推著車賣瓷器。
說是他純手工自製的。
江明成從不給他買玩具，江冽看不上這種粗製劣造的東西。
但小溫寧很喜歡。
瓷器攤上小老虎小獅子等動物都各剩好幾個，她唯獨隻喜歡小貓，剛好攤子上還剩下唯一一個。
江明成出錢給她買了。
江冽一見她有，吵著也要。
但小溫寧不是他，江明成再縱容也不會準他搶客人的東西。
江冽哭了一路。
小溫寧一手費力地提著她的小瓷貓，另一隻伸過來要他牽。
江凜把她的手，和她的手上的小瓷貓都接過來。
小溫寧又拽了拽他衣擺。
江凜彎下腰。
她再次湊到他耳邊：“他怎麼那麼大的人了還愛哭呀，好沒用噢。”
小溫寧年紀小，逛不了太久，在外麵吃完中飯，江明成就帶著他們又回了江家老宅。
那天下午的午覺，她是抱著她的小瓷貓在他床上睡的。
她那時候就已經有睡著了喜歡抱著懷裡的人和東西亂蹭的習慣，瓷貓做工粗糙，她一蹭，鼻尖就紅了一小塊。
江凜把那隻小瓷貓從她懷裡拿出來，小姑娘睡夢中咕噥一聲，抱著他的手臂繼續睡。
可能是第二天要走，晚上臨睡前她也粘著他不放。
溫崇打趣她：“寧寧這麼喜歡哥哥，將來要不要嫁給哥哥啊？”
“嫁給哥哥？”小姑娘眨巴了下眼睛。
溫崇：“就是和哥哥以後一直在住在一起。”
小溫寧頭一點：“那我要嫁給哥哥。”
溫崇把她從客廳沙發上抱起來，手指刮了刮她鼻尖：“可惜等哥哥長大了，你也還會是個小不點。”
小溫寧明顯無法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咱們睡覺去吧，明天中午的飛機，不能起太晚，你要舍不得哥哥，以後再過來玩，或者讓他去咱們家裡玩。”溫寧崇抱著她，“寧寧跟哥哥說再見。”
小姑娘朝他打了個哈欠：“哥哥再見。”
次日一早，她就抱著她的小瓷貓敲響了他房間的門。
江凜已經起床寫作業，他拉開門，小姑娘竄進來，先把她的瓷貓放到他床上，隨後自己爬上去，小短腿在床邊晃悠。
“哥哥我等下要走啦。”
江凜坐回位置上，重新拿起筆，書上的字卻突然變得模糊，一個都看不進眼裡。
“嗯。”他說。
“你會去我家找我玩嗎？”她根本不知道他們兩家隔得有多遠。
江凜抬起頭：“不知道。”
去不去從來不會由他決定。
“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啊？”小溫寧歪著腦袋問。
江凜：“不去的意思。”
由江明成決定，那他肯定就去不了。
小溫寧癟嘴：“為什麼啊？”
江凜沒說話。
她開始掰著小手碎碎念：“我家樓下有好多滑梯，你可以跟我一起玩的，我爸爸做菜也好吃，爺爺做菜也好吃，不過我媽媽做菜不好吃。”
江凜：“……”
“我還有好多好多好多玩具。”小姑娘看著他，“你真的不去我家找我玩嗎？”
江凜沉默兩秒：“……不去。”
小姑娘一副要哭的樣子，她鼻子皺了皺，忽然看見放在旁邊的小瓷貓。
她拿瓷貓歪頭看了幾秒，伸手抱著朝他遞過來：“那我把貓貓送你，你去我家找我玩嗎？”
江凜看見她一臉的不舍，但他還是伸手把她的小瓷貓接了過來。
“好。”他說。
小溫寧立即又笑了起來。
“那說好了啊。”她從他床上跳下來，撲到他腿邊，“哥哥你跟我拉勾。”
小姑娘伸出細細的一根手指，勾住了他食指指尖。
手機忽然響了聲，江凜從回憶中醒過神——
他把保險櫃中的小瓷貓拿出來。
那天下午知道他身份前，她在微信裡問他六歲小朋友送的禮物能貴重到哪去，怎麼他會寶貝到放進保險櫃。
五歲小朋友送的禮物是不貴重。
但對當時年紀尚小的江凜來說，這不僅僅是一份禮物，還是他當時人生中得到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
毫無理由的偏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