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院正門大敞,大廳卻沒人。
朱珠三人進來,看見休息區右側的牆壁處一夜之間多了一層架子,又以深綠色網布遮掩,中間豎著一塊白色牌子:擴建裝修中,請勿入內。
狗子最近在跟著溫簡認字,隻是從零開始,很是吃力。
他盯著白色塑料牌看了半晌,隻認出“中”和“入內”,用手肘戳溫簡,低聲問:“溫大哥,這上麵寫了什麼?”
溫簡的目光從形製規格一致的圓柱形鋼管移到綠色網布上,最後才看向豎在前方的牌子:“提示這處正在修繕,不要進去。”
朱珠有些興奮:“是不是和之前一樣,又要增加放映廳了?”
她經常聽路遙念叨放映廳不夠用,導致排片緊緊巴巴,剛才立刻就想到這件事。
溫簡點頭:“應當是。這側牆麵緊鄰榮喜書齋,不知掌櫃如何說通了榮掌櫃。”
榮喜書齋和電影院中間隻有不到一尺寬的間隙,擴建放映廳,勢必要打通兩麵牆壁。
三人看了一會兒,也不敢上前碰。
哭八從休息室出來,手捂著嘴打嗬欠,眼角凝著一點水漬,困意還沒散去。
昨晚沒能在宵禁前回到住處,他便留在了休息室。
原以為這一夜會睡不好,結果睡得太香,連小掌櫃和二掌櫃何時離開都沒察覺。
“啊!”狗子盯著哭八,眼睛微微瞪起,驚奇中帶了些驚豔。
朱珠和溫簡轉頭,看到哭八,表情比狗子還誇張。
“哭哥,你的頭發怎麼成這樣了?”朱珠幾步走到哭八跟前,仰頭打量他,又繞到身後,“昨晚還沒這麼短。”
哭八昨晚隻剪了額前一小撮頭發,輕輕搭在額頭。
可此時他的頭發被削掉大半,從正麵看,長短幾乎和付遲沒有差彆。
不過二掌櫃習慣把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行事和個性都給人穩重可靠的感覺。
哭八的頭發細碎地搭在額前和耳側,配上年輕顯嫩的容顏,多了少年氣。
黑色發絲中間挑染出小半紫色,顏色還有深有淺。
腦後餘有小半長發,也挑染了一部分,和黑發混在一起,紮成了小辮兒。
朱珠幾人移不開眼,哭八不喜歡好好穿衣服的習慣和小掌櫃不相上下,如今配上紫色短發和小辮兒,瞧著痞氣又囂張。
具體形容不出來是什麼感受,就是感覺這樣的哭八站在人群中,一定是第一眼被注意到的存在。
少年反派。
路遙昨晚這樣形容剛做完頭發的哭八。
哭八抬手摸到微微翹起的發梢,也還有些不習慣,低聲道:“頭都輕了不少。”
朱珠圍著他轉了兩圈,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辮兒,“很好看。”
哭八挑起眉梢:“你真覺得好看?”
朱珠點頭,“你不滿意?”
哭八搖頭:“也不是,就……有點不習慣。”
他一開始並沒有打算削掉那麼長,第一次染完,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多少明白了店主讓他先選發型的用意。
他的長發大麵積漂染,和廣告中的紫發少年不一樣。
那少年瞧著比他年幼一些,也穿長衫,可那頭紫發就很輕盈亮眼。
而他總覺得自己看著不倫不類。
店主說,廣告裡的紫發少年有一張撕漫男的臉,氣質不一樣,效果也就不同。
哭八不懂何為撕漫男,又感覺駕馭不了自己選的發型,求小掌櫃想想辦法,便成了如今這樣。
小掌櫃第二次剪他頭發時,一點不心軟。
最初的發色是統一的淺紫色,她重新調了染發劑,覆蓋掉一部分淺紫色頭發,加深色調,發色變得深淺不一。
哭八不得不承認,小掌櫃眼光獨到,比他更懂染頭。
他心裡滿意,但又忍不住想聽聽彆人的看法。
溫簡圍著他瞧了一圈,“說實話,原本我覺得你想染頭發的想法很奇怪,這樣看倒也不錯。”
狗子也點頭:“哭哥好看。”
哭八心底的忐忑消散,肩背漸漸挺直,“昨夜宵禁,沒能回住處,我回去換一身衣服。”
朱珠詢問:“小掌櫃和二掌櫃還在休息室?”
哭八搖頭:“昨晚在一起,但我醒來就不在了。不知去了哪裡。”
幾人來得早,還沒到平時開門的時間。
但掌櫃從不會來尺,放哭八回去換衣服,提前來的三人開始打掃和做準備工作。
然後他們就發現放映廳的走廊上多了一間放映廳,旁邊還有兩處豎起牌子的擴建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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鬆安街上的小吃攤一如既往的熱鬨,哭八頂著一頭紫色小短毛招搖過市,賺足眼球。
謝旭、陳宇寧和晉王世子在朱大娘的小攤上吃鴨血粉絲,眼瞧著哭八走過。
陳宇寧梗著脖子看了許久,眼中滿是驚奇:“那好像是電影院的小夥計?”
晉王世子點頭,“頭發變成那樣,虧你還能認出來。”
謝旭:“電影院夥計都穿那樣的衣服,那頭發估計是求了小掌櫃。”
陳宇寧低頭大吃一口鴨血粉絲,歎道:“《小廚娘》果真沒騙人,市井裡確有鮮美之味。”
朱大娘聽到,忍不住抬頭道:“咱家的鴨血粉絲受過電影院小掌櫃指點,熟客都說味道比以前鮮美。”
陳宇寧沒想到在這裡還能聽到路遙的事跡,頗有幾分好奇:“電影院小掌櫃還懂廚藝?”
朱大娘自去電影院看了一回電影,對電影院的觀感大為改觀,再不提讓朱珠請辭的事,又對路遙提點之事心存感激,興致勃勃道:“小掌櫃之前在我家吃過鴨血粉絲。那天早上她可能剛到梁京,因穿著奇特,惹得很多人注意。我拉她吃了碗粉絲,後來碰巧我家小女兒又在電影院找到活計。《小廚娘》上映那會兒,我去看了一次,那餘小廚娘可真厲害。我出來一直跟女兒誇,小掌櫃可能聽見了,悄悄給了我一個熬湯下料的秘方。我回來按著那法子一試,還真比原來好吃。”
這話倒是第一次聽說。
謝旭三人交換眼神,轉頭繼續和朱大娘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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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三為早早醒來,胡亂吃了一點昨日剩的乾饅頭,坐到窗下抄書。
然而心思難定,抄書不順暢,時不時寫錯字,腦子裡時不時冒出昨晚看到的事情。
昨日傍晚,他帶著抄好的書到榮喜書齋交貨,驚覺被大家熱議的電影院就在書齋旁邊。
書齋的小夥計說起電影院,笑得見眉不見眼,言語間滿是對電影院的溢美之詞。
秦三為拿書換到錢,又接了幾本新書的活,離開時在電影院外站了許久。
他看到電影院透明牆壁上會動的人影,也看到《落花時節又逢君》的片段,最後還看見店鋪裡麵一群人圍著一個年輕人,要幫他剃發。
不知那人為何想剃發,他當時覺得有些駭人,加上天色漸暗,匆匆離開。
可回來後,一整夜都思緒繁雜,睡得並不好。
早上醒來,腦子裡還在想電影院的事。
一時想起《落花時節又逢君》,一時想起昨日牆外那位說的話,心思越發浮躁,他在房裡轉來轉去,忽地停住,回身揣著錢袋出門。
不是真想買票看,隻先在外麵看看。
他其實更想知道昨晚剃發的年輕人如何了。
秦三為不停做著心理建設,走出永安寺的範圍,慢慢走到街上,周圍熱鬨起來。
大約走了小半個時辰,總算到了東市的鬆安街,他氣息有些亂,這一路走得急了。
忽然,迎麵走來一個頂著紫色短發的少年,步履匆匆。